全天下都知道我会当皇帝——长恨歌行
时间:2021-02-05 09:32:47

  论疆域之广阔,论风光之秀丽,论国人之勤朴,大周所据的中原都是天下之冠。
  跟着宝船出海见过了那么多不同番国的风光,有些确实有其不同凡响之处,可是论物阜民丰,还是只有大周,冠盖当世。
  有些番邦之王,过得甚至还不如大周的一个富裕百姓。
  然而为大周自豪归自豪,在此之前,纪王从没好好看过大周的山河风光。
  这也不怪他,古往今来那么多王侯将相,有这个闲暇看完整个中原疆域的,几乎不存在,更遑论本朝的宗室培养策略虽然较赵宋等前朝有所放松,但是皇子龙孙也基本上是被困在一府之地,哪能看得了整个天下?
  他们兄弟里,和太上皇一道出游最多的皇太子,也只是对两京之间较为熟悉。
  但是两京富庶之地,哪里会差到哪里去?
  这一回,纪王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逛逛,不独是名声在外的游览胜地或是诸王镇守之处,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有空他也要游历一番。
  这么一游历,才一两个月,他便觉出不同来了。
  大周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大!
  纪王带着王妃一道出门,可谓是轻车简从,一点都没有将自己藩王的身份张扬出去的意思。
  这样也更方便他们体验纯正的民间民俗。
  就是再怎么俭朴,他们也不是一直走路的,总有要用到马车或者行船的时候。
  纪王原本是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的,直到王妃感慨了一番,他才发现,这两个月来去过的地方,凡是有用到马车的地方,路都不曾颠簸。
  纪王还记得当年跟着宝船出发的时候。
  出发的港口离京师南京很近,但是到港口的位置,除了修建好的官道,其他的道路,光是入眼,都能感觉到它的崎岖。
  宝船上的人,有士兵、有指挥、有内侍,这些人在民间生活的经验都比他长。
  纪王还记得,这些人当初还感慨过,这些地方的路,已经比他们的家乡好得多了。
  除了因战败或家族获罪被充入宫中的罪人之后,宫中其余的内侍,有许多都是家中生计艰难,没有办法,才入宫的。
  甚至于,入宫成为内侍,相比于他们在家乡那种贫穷的生活,已经是非常有福气的一件事了。
  一个地方好不好,就算是见不着人,也能从这个地方的环境上看出来。
  要是交通顺畅,路修得好,这个地方就是再穷也不会穷到哪里去。
  反倒是那些穷山恶水、交通不便的地方,更容易出“刁民”,没办法,本身环境就不好,交通更不好,那就是再努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王这两个月走过的地方,竟然都是极为平整,堪比官道的地方。
  富庶的地方,还会用青石板铺满地面。
  纪王发现这个问题了之后,虽然出身不如皇家高贵,但同样是官宦之家的纪王妃,又是一通感慨。
  “父皇圣明啊,我在家乡还没怎么觉着,跟着殿下出来走一走,才晓得父皇行的是何等的仁政啊!”
  “诶?这些地方的路难不成都是父皇下令要修的?各地都要修路,朝廷要征发多少的杂役啊?”
  “殿下想错了。这些地方的路都堪与京畿之地相比,确实是有赖于父皇的仁政,只不过呢,不是朝廷征的人,是各地的商贾出的钱。”
  纪王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说是朝廷或者地方上的乡老,甚至百姓集钱修建的也就罢了,商贾出资?投机倒把、不事生产之辈,也会行此善事?难不成,父皇一旨令下,此辈便都变成忠君爱国之人了?”
  不是纪王看不起他爹,实在是商人在世人心中的名声实在不好。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高皇帝曾为天下百姓设籍别类,唯有商人未有正式户籍,以至于纪王在船上听来的那些说法里,至今为止,商人们还是附籍行事,也就是朝廷登记的户别里,这些人可能是匠户或者军籍之类,但实际上,却都是行商。
  大周开国至今,都是盛世,未曾有需要商人们出钱出力的时候。
  不到这种危难时刻,皇帝不下圣旨承认商人们的正式地位,不让他们捐钱捐粟为国效力、换取朝廷表彰或扶持,那商人们怎么会傻到往自己身上割肉?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父皇的圣旨只是允大商之家捐钱修路,助益民生,以此来确定民籍罢了。本朝未曾禁止商人子弟参与科举,只是这些商人,行走各处,踪迹不定,越是大商,他们家的子弟,越是容易被指斥为冒籍。”
  “你这也知道?我都还是听船上的张指挥说起过他家乡有出过这类事,才知道的呢。而且,若只是商人捐钱,也不至于咱们走的这些地方都是修好的路。有点本钱的商人,哪个不是在家乡广买田地,说自己是良民农户的,他们家的后人没有被指冒籍之忧,又怎么如此好心?”
  “父皇圣明,早已下令了,富者连田阡陌这样的事,早已是不可能了。”
  纪王一听,颇觉惊奇。
  他之前与纪王妃交谈,从不往这样重要的事情方面说,竟到现在才发现,自家王妃还是个对政治极为关注,甚至对此相当敏锐的奇女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王妃虽然生性文静,但祖父曾经是皇祖父燕山护卫的副千户,父亲也子承父业,甚至青出于蓝,任指挥使,乃是诸王王妃自低品官员之女中择选后,少有的出身较高者。
  有这样的见识,也不算稀罕事。
  惊讶完了之后,纪王便将注意力投注到王妃与他说的那一桩,天下下令不准臣僚、商户、富户广蓄田产之事。
  本朝对文人一贯是有优待的,天子便以文臣免税后,常有举业来投之人,以致天下税收益少,规定了文人士子以及朝中官员的免税田亩之限额。
  同时,又以商人凭借财富在各地大量积蓄田亩,充作农户为由,限制了商人在地方上买田的额度。
  简而言之,无论是文人还是商人,现在都不能大量兼并田产,违背之人,被视为触犯律法,将被严惩,甚至于,比一般的案件惩罚更为严酷。
  有意思的是,天子景熙帝未曾规定中原之外地方的田产如何。
  甚至于,对处于汉王控制下的安西、化为交趾的原安南,现在都是鼓励国人去往开拓的。
  中原之外的这几处大周藩国或新并行省,只要是百姓自行开拓而非官府已着人开拓完成的田地,不管多少,官府都给予承认,甚至于大量开拓的,官府还会给予补贴。
  国内商人们不可多买田地,但一个地方的地总是有限的。
  若是商人想让自己的子嗣在此地直接科举——毕竟不同地方的科举名额是不同的——又没有田亩,不能以农户籍贯入考,但他又确实本是此地或附近之人,或长居于此,便可出资为本地修路,或行其他有益公共民生之善事,为自己的子嗣“买”得名额。
  当然,这只是各地的路况变化得如此之大的其中一个原因罢了。
  官府每年农闲之时,也会安排百姓来完成这些任务。
  自数千年前有徭役开始,官府便会征集丁壮完成徭役,传到大周这个时代,还是没发生特别的变动,除却从军戍边等非日常的,修筑地方上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等,皆属于常见的徭役的范围。
  具体细化到什么程度,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不同,但是有一点是同一点——这种徭役,是官方征发,是不会给百姓钱财的。
  同从军的时候要征丁一样,这样的徭役,除非官宦之家或者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之人,其他人家都是要出人丁完成的,属于官府的强制性摊牌。
  景熙帝登基后,便给各地按照一定的数额发下了使用资金,百姓在完成徭役之时,每日还能收获工钱,绝对不会比日常农忙在自家忙活的收成低,这让地方百姓的踊跃性高了不少。
  也有不自觉要往这笔钱上伸手的——毕竟和高皇帝与太上皇相比,今上景熙帝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父辈看好的继承人的形象,属于宽仁之君——然后,这些人虽不至于落到高皇帝时期,贪渎之辈尽皆剥&皮&充&草的下场,但也都丢了乌纱,罚没了家财。
  纪王这位天潢贵胄没在民间生活,又跟在宝船在外头漂泊了几年,这才不知道,如今大周百姓,无不感念天子之恩德,又有陛下派往地方的官员宣扬政策,如今在民间,士子们无不将当今视为尧舜在世。
  王妃的话,纪王是相信的。
  他们在路上走了两个月,早已离开了京畿以及两京之间的繁华之地,但是一路上,使用朝廷发行的金、银币的寻常百姓,竟是为数不少。
  要知道,他在宝船上历练,也是见识过别国的民生,又借船上的将士们嘴,了解过本国民情的。
  大周的铜钱在别国都是硬通货,纵然是一些盛产金银的番邦,也对大周铜钱来者不拒。
  甚至于,有些盛产金银的番国,他们的百姓,使用金银的频率小到纪王难以相信的地步,原始到以物易物的形式他都见过许多次。
  大周内部的财货流通倒是很简便,只不过从前未曾渐止宝钞的时候,百姓们也是宁愿使用铜钱、非制式的金银甚至以物易物,也不愿一直用宝钞的。
  反观现在,用金、银币的百姓愈发多了,甚至使用宝钞的时候,百姓也不会对宝钞的价格进行折价估计,而是以宝钞上记载的原价进行买卖了。
  不是他寒碜自家高皇帝,要知道,宝船上的有些将士,对从前朝廷赏赐财物,一部分以宝钞作抵的方式可是有怨言很久了。
  即便是崭新的宝钞,发下来,不是在两京之地、皇帝的眼皮底下,购买力总是要打个折扣的。
  要说景熙帝为君,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改变了大周许多,原本对此感触不大的纪王,现在也深深地感受到了。
  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些变化发生的时候都不在国内,才会对这样的变化更惊讶。
  大周的现状,与宝船上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民间情状全然是不同的。
  他给他爹带回来的可以广泛播种、耐寒耐旱的良种,以及其他的作物种子,都是锦上添花,以他爹现在的能耐,光幕说他的庙号是“仁宗”、后人奉为堪比尧舜之君,是名副其实的。
  纪王突然心疼起自家的皇太子大哥来。
  有皇爷爷这么一位开疆拓土之君、父皇这么一位改善民生、广施恩泽之仁君珠玉在前,甚至还有自己这个找到良种的弟弟,大哥就算只是按部就班,亦或是庸庸碌碌,都能在史书上留下不错的名声来,指不定还能借父祖的遗泽再创个盛世出来。
  只不过这个盛世的含金量,一大半得落到皇祖父、父皇的身上去了,大哥再努力,再起眼,好像也超不过父祖了啊!
  唉,不过,算了,谁让父皇是光幕预定的皇帝呢!
  那些番邦之人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光幕乃是上天之启示。
  光幕都有过预言了,那父皇做皇帝,也是上天预定的。
  有这样的皇帝,有这样的父皇,是天下和他们的幸事才是啊!
 
 
第99章 番外:从军行(一)
  大周宣德十一年五月, 郑国边境,宣怀府小溪村。
  一户富户家中,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烛火映照下的人影投在窗户上,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动作。
  “大兄,你就让我去吧!”
  “不准。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大兄, 这样好的机会, 我要是错过了,我, 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打仗这么危险的事, 你还要去干?咱是农户, 又不是军户。”
  “农户怎么了?咱们村的王大, 他们家当年有多穷,大兄你也是晓得的。现在呢?”
  “好哇,我就说你前阵子不对劲。晓得人家富贵了,羡慕了?人家那是刀头舔血, 拿命搏出来的富贵!你林放想跟人家学,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怎么不成了?现在朝廷负责军装盘费, 咱们也不用出钱。军户比咱们强的, 也就只剩他们家中有人从军,比咱们会打仗。这不会打仗还可以学嘛!”
  “你倒是打算得好, 肯定已经打算了很久了吧!林放我告诉你, 二叔二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 什么从军, 什么远征, 你想都不要想!你就安安生生地和我在这里过日子,咱家有现在的日子不容易,这么多的田地,租出去让人种,够咱们吃穿嚼用了。你就给我好好待着,多生几个大胖小子,爷奶和二叔二婶在天有灵,才会高兴。”
  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堂兄弟的争吵戛然而止,林从说完最后一句,没有给堂弟反驳的机会,便推门离开了。
  林家修了两进的院子,两房人还住在一起,一家人平日都在前院活动,后院里,林从住的是正堂,他的堂弟林放住在东厢房里。
  林从和堂弟争了一场回到房间,他的婆娘陈金花还没睡。
  虽然林家如今已经是富户了,但他们家过日子还保持着从前能俭省就俭省的习惯。
  林从躺到被窝里,舒服得长出一口气。
  他一向睡得好,只是最近却被堂弟要去从军的烦心事闹得心烦,刚刚才吵过一架,别说是林放了,就是他也睡不好。
  等到林从辗转反侧了好几回,陈金花小声地问:“当家的,小叔他还是要去当兵啊?”
  “是啊,你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咱家现在日子好不容易好过起来,他怎么就不能安定下来。咱家过上这日子不容易,自从咱们家大牛……唉,咱家现在都没个香火,他又不好好娶妻安定下来,这可咋整!”
  说到大牛,陈金花的声音都低落下去:“都怪我当初没照顾好大牛,他小时候那么壮实……”
  “这跟你有啥关系啊,这都是命,爷奶爹娘他们,不也都……咱现在日子好过起来了,孩子还会有的,到时候再生一堆娃娃,把他们都养得壮壮实实的。”
  陈金花小声地“嗯”了一声。
  “不行,这成亲的事可不能再拖了。金花,前阵子让你给二弟选媳妇,你挑得咋样了?”
  “唉,别提了。二弟不是不乐意嘛,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松口,可一见着人家闺女,就嫌弃人家不是大周人,就见了人一面就回来了,把我臊得啊。人家闺女哪里不好了?干活利索得很!”
  林从也沉默了:“不是人家闺女不好他看不上眼,我看呐,是他压根就不想娶亲。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不愿意在这里娶妻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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