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恬已经打好了腹稿,这时便开口道:“倒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是我一个朋友……”
阮恬酝酿着情绪,尽量使自己的“无中生友”看起来比较使人信服一些:“他跟我关系很要好,他的妈妈也是一个十分好的人,可惜前阵子他妈妈生病住院了,是乳腺癌晚期,医生说他的情况很严重,要我那位朋友做好思想准备,我朋友很爱他妈妈,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陆森妈妈听了也不免有些感伤:“也不要太伤心了,要不换家医院,找专家看看,说不定还有别的治疗方法……”
阮恬摇头道:“没用的,我朋友找的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她妈妈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转移,一切都太迟了……”
陆森妈妈也十分唏嘘:“可惜了。”
“是啊,”阮恬看了她一眼,说道:“说起来,要是她妈妈能早点把那颗乳腺结节给切除掉的话,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乳腺结节?”陆森妈妈想起自己似乎也有这么一颗结节,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要不是阮恬提起,她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是乳腺结节癌变了么?”
阮恬点了点头:“是,据说原本只是颗纤维瘤,癌变几率很小,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正因为如此,她妈妈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去医院复查了几次便没有再定期去了,等出了症状才又去医院,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又说起她那个“朋友”:“我朋友从小就很爱他妈妈,他现在的爸爸并不是他的亲生爸爸,所以对他一直不冷不热,他妈妈可以说是他最亲近的人,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妈妈走了之后他该怎么办……”
阮恬说完这番话后,陆森妈妈陷入了沉默。
第19章 第 19 章
太像了,阮恬口中的她的那位朋友和他妈妈的经历都跟自己和陆森的经历非常相像,要不是她没有得乳腺癌,她几乎就要以为阮恬说的那位朋友的妈妈就是她了。
等等,陆森妈妈忽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医院复查了,阮恬朋友妈妈的经历给她敲响了警钟,同样是乳腺纤维瘤,同样是心大没有按时复查,会不会她体内的那颗结节也在不知不觉中癌变了?
这个推断看似荒谬,陆森妈妈却因此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阮恬那位朋友的妈妈的经历和她本人那么相似,仿佛冥冥之中在暗示她什么,她有理由相信,那个推断并不是全无依据。
这个认知让她陡然间害怕起来——她倒不是害怕死亡,事实上她对这方面看得非常开,甚至认为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活着更多只是一种责任。
但她害怕她的陆森,她最亲爱的儿子,会落到跟阮恬朋友一样的结局。
她清楚地知道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她无法想象要是她那么早离开她他会变成什么样。
她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放在圆桌上的手也不由得攥了起来。
“阿姨,你怎么了?”阮恬观察她的神色,明知故问:“怎么脸色突然那么难看?”
陆森妈妈看着她,她现在心里很乱,倒是急需找一个人倾诉,眼前这位不认识的小姑娘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她把她的顾虑告诉了阮恬。
陆森妈妈能立刻从别人的经历中想到自己,阮恬并不意外,毕竟她编造的那位朋友就是以陆森为原型的,陆森妈妈能因此联想到自己实在是太正常了。
“阿姨,不是我说,这种事情概率虽然小,但一旦发生,就是百分之百,您不应该冒这种风险,况且定期复查也并不费事不是么?您说您很久没去医院复查了,不如今天就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刚好我胃不舒服,也一直想去医院看一下,不如让我陪您去吧。”
陆森妈妈当然说好,这个时候她太需要一张检查报告来证明是她多想了。
——
陆森妈妈进去b超室检查之后,阮恬在门外也是十分忐忑,她祈祷陆森妈妈的结节最好还没有癌变。
其实癌变也没什么,这个时间点就算是癌变那也肯定是早期,治愈率还是非常高的,但如果是还没有癌变,那自然是最好的。
b超检查结束后,阮恬陪陆森妈妈去机器旁等了一会儿,不久拿到了检查报告。
b超结果显示陆森妈妈的乳腺结节是4b类:中度可疑恶性,恶性的可能性(恶性可能>10%但≤50%),需要组织病理学诊断。
医生建议尽快手术。
陆森妈妈拿到检查单的时候手有点抖,明明当时显示的结果只是二类,怎么现在一下子变成四类了?
阮恬安慰陆森妈妈不一定就是癌症,一切等手术结果出来了再说。
陆森妈妈看着阮恬,她现在是由衷感谢这个女孩子,要不是她,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乳腺结节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手术本来是要预约的,不过刚好有患者临时取消了手术,床位空了出来,而陆森妈妈的情况又比较严重,于是医生当天就给她安排了手术。
阮恬目送陆森妈妈被推进手术室,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她比她想象得还要紧张,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有个好结果。
阮恬不知道是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陆森妈妈足够幸运,手术结束后的冷冻病理切片是良性的,虽说更准确的结果还要看三日后的病理报告,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结果皆大欢喜。
陆森妈妈刚动完手术身体比较虚弱,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苍白的脸上还是浮现了一点笑容。
她拉着阮恬跟她说话,翻来覆去还是那些感激她的话。
阮恬就道:“您不用谢我,那是您人好,老天都眷顾您。”而且阮恬这么做也不单是为了救她,也是为了救自己,听陆森妈妈这么真心实意地感谢她,她受之有愧。
陆森妈妈笑道:“真是个好孩子,看你年纪应该上高中了吧?”
阮恬乖巧答道:“上高一了。”
陆森妈妈又问起阮恬的学校,得到答复后十分惊喜地道:“我儿子也是那个学校的,没想到你居然和他同校,他叫陆森,你知道他么?”
阮恬心累地点了点头。
“居然知道么,那你也是七班的了?”
“我和他不是同班同学,”阮恬知道陆森妈妈接下来要问什么,苦笑道:“只要是松阳高中的,有谁会不知道陆森呢?”
——就连学校那条逮人就狂吠的流浪狗见了陆森都知道摇尾巴。
陆森妈妈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阮恬话里的意思了。的确,从小到大,陆森所到之处,向来是全场的焦点。他的名字也总能被人熟记。
陆森在阮恬看来,大概就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人见人爱,在学校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喜欢他,宠着他。
连千年冰山靳遥都从来不会不理他,她想,他这十多年来没什么不如意的,唯一受到的挫折大概就是来源于他名义上的爸爸。
她正胡乱想着,陆森妈妈忽然“呀”了一声:“小森在微信上说他已经到了,来得倒是快。”
阮恬:“???”
陆森妈妈笑着解释道:“刚刚医生跟我说没什么大碍,我才敢跟小森讲我做了手术……其实本来也瞒不住……他知道后就立刻要来医院看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森妈妈在看清来人之后,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小森来了。”
阮恬:“!!!”
第20章 第 20 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恬就跟只鹌鹑似得缩着脑袋不敢回头,直到陆森在她身后站定,陆森妈妈开始介绍她时, 她才避无可避,不得不回头跟他打招呼。
“嗨, 陆森, ”她讪讪笑道:“好巧。”
陆森先是愣了一下:“阮恬?怎么是你?”
等反应过来后挑了下眉, 似笑非笑道:“我说, 最近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碰见你啊。”
阮恬只能干笑。
陆森妈妈倒是表现得比陆森还要意外:“你们认识?”她原来以为陆森和阮恬虽然同校,但并不同班, 一个学校那么多人, 陆森可以做到让全校师生都认识他,但阮恬看着乖巧文静, 不像是会在学校里大出风头的人, 陆森未必会认识她。
她把她的困惑说了出来,陆森就跟听了什么笑话似得:“她文静乖巧?妈,你是不知道她之前……”他原本是想把阮恬以前做过的荒唐事讲给他妈听, 但话到嘴边却又不乐意开口了。
他也说不清这莫名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懒得翻旧账了,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么……还别说, 现在的阮恬倒的确跟“文静乖巧”沾点边。
大概……正如阮恬说的那样, 人都是会变的?
不过在学校的知名度,倒是一点都没变:“她啊, 在学校的名气大着呢,我想不认识也难啊。”
陆森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对吧?”
阮恬依旧只能干笑。
她记得当初导致女炮灰踩烂陆森漫画的直接原因,就是陆森对她说的那句:“你谁啊?”
不认识就踩漫画,倒的确是想不认识也难……
陆森也不再看她, 将手上打包的小米粥放到了病床旁的柜子上。
陆森妈妈平时就爱喝粥,尤其爱喝海鲜、牛肉粥,不过她现在刚动完手术,不能吃这些发物,所以陆森在来的路上给她买了一份不带荤腥的小米粥。
陆森体贴地打开包装,递给了陆森妈妈。
他妈妈伸手接过,一边喝着粥,一边和陆森聊着。
再三确认他妈妈没事之后,陆森终于放下心来,坐在病床边微笑而又满足地看着他妈妈。
阮恬就坐在陆森对面,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画面,觉得温馨的同时也倍感安慰。
——她觉得她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她挽救了她的性命,也因此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陆森不会因他妈妈的离世对她恨之入骨——她之前得罪过他,他或许以后还会找她麻烦,但不至于赶尽杀绝。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前,冬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阮恬看着陆森,他全身笼罩在日光之下,正侧头看着他妈妈,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周身也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圈,阮恬有些恍惚地想,他好像真的在发光……
她有一瞬间觉得他美好得仿佛插对翅膀就是天使了,但下一刻就想起了梦境中自己惨死在地下室的场景。
那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可没什么阳光。
果然,人在温暖的阳光下脑子容易不清醒——要不怎么说暖洋洋的阳光下容易犯困呢?
陆森长得的确像天使,但干的可不是人事……
当然现在看来危机似乎已经解除,但是做人不能太飘,阮恬提醒自己,陆森可不是什么到处传扬真善美的天使,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对待小恶魔呢,就要敬而远之,但是前提是他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可是眼下似乎还欠点火候,陆森以后是不会特别恨她了,但还是讨厌她,得再做点什么让他非但不讨厌她,还对她有点好感才保险。
她也不奢求他能像对待靳遥、宁非那样对待自己,只希望在他眼里,她是个有点交情的朋友,这样他以后才不会对付她。
阮恬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后想到,眼下她的使命既然已经完成,似乎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陆森和他妈妈的温情一刻,她也实在不好打扰。
她正准备开口道别,陆森妈妈却提到了她,她转头拉过阮恬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满脸慈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陆森道:“说起来,今天多亏了你这位同学……”
她先前也没仔细跟陆森说她和阮恬是怎么认识的,只说是路上遇到,觉得投缘,陆森关心他妈妈的病情,也没细问。
这时才一五一十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陆森,说要不是阮恬,她都不记得有这个纤维瘤,更不用说手术了。又安慰陆森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摘除了最好,留着毕竟有风险,她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陆森担心,只是想凸显小姑娘对她的恩情,希望陆森以后在学校能多照顾她。
阮恬全程一直低着头,一半是对陆森妈妈的感激夸奖感到惭愧,一半是不想让陆森看出什么破绽——毕竟她这么做,除了真心想救陆森妈妈之外,也的确可以说是别有企图……
陆森整天说她对他有企图,搞得她现在特别心虚,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但她却能感觉到陆森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到最后她浑浑噩噩地走出病房,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那位祖宗居然在她旁边……
是了,先前她说她要走,陆森妈妈执意要让陆森送她回去,她说她已经联系好司机,她家司机就在附近,很快就能赶来,陆森妈妈说那就让陆森送你到医院门口吧。
她也不好再反驳,出人意料的是陆森居然也没拒绝,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一起走了出来。
一路无话,走到楼梯口时陆森停了下来,身子不太自然地往阮恬这边稍稍转过来一点弧度,似乎是想跟她说话,可还没等他开口,对面忽然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人,那个人低着头,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陆森。
那是个女生,个子刚好到陆森的肩膀,于是脑门自然而然地也就撞上了陆森的肩膀。
阮恬听到陆森很不开心地叫了一声:“喂,你干什么啊!”
陆森有这么大的反应,阮恬并不意外——他虽然脸长得好看,但脾气绝对算不上好——这还是往委婉了说的。
阮恬有理由相信,要不是他长了那么一张脸,很可能早就被打死了。
不就是被轻轻撞了一下,至于那么大反应么?
——看着是一个挺瘦的女孩子,力道应该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