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肆走后,黎渟便一人独坐卧房,静静等待父子俩回来。她轻轻抚摸小腹,还好刚才肚子只是痛了下,没有伤到孩子。回想起第一世,她根本没机会怀第二个孩子。
门外有丫头通传大人回来了。
黎渟一下子站起,夺门而出。
只见父子俩站在院中,直视黎渟,眼里满含千言万语,然而嘴边什么都没有说。
嵇子温如今已满十六,站在嵇宜修身边,只稍微矮了一点,少年气逐渐消散,越发沉稳了,骨架已然张开,肩膀也宽了不少,那张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越发俊美。
他眼眶有些红,眼白里夹杂着点点血丝,在看到娘亲的那一刻,气息有些不稳,孩子气的那一面还是在娘亲面前露出。
嵇子温不知道娘亲是怎么想到,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黎渟看向嵇宜修,露出一个温柔如春风的笑:“回来了,累吗?”
嵇宜修抿嘴,他面容沉静,倒没有嵇子温那般沉重,而是如平静的大海一般,深而幽静。
他道:“不累,渟渟,我们进去说吧。”
三人坐在卧房的圆桌里,门一关上,整个房间都是他们三人的世界。
黎渟见嵇子温不敢抬头看她,叹了口气:“男儿有泪不轻弹。”
“娘亲……”嵇子温抬头,眼眶越发红了,“孩儿没有作弊,父亲更没有给我透题。”
黎渟覆上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我都知道,我相信你,别人怎么说无所谓。”
嵇宜修看着黎渟:“渟渟,别担心,我们没有性命之忧。”
“父亲他被皇上罢职了!”嵇子温道。
“没关系,预料之中。”嵇宜修拍拍儿子的肩。
嵇子温十分不理解,他还在深深自责内疚中。
黎渟道:“太子来过了。”
嵇宜修一怔,垂眸,喉结动了动,在华贵的衣襟料子上摩擦了一下,他忽然没来由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带着一丝讽刺。
“他……像极了当年的皇上。”
是啊,都是如此的心机深沉。
嵇宜修知道,千肆把事情都跟黎渟说了,而看黎渟的样子,似乎也接受了,比他想得要坚强。
他的渟渟心境的确不是一般女子可比,比他想得还要开阔,还要理智,还要豁达。
原本还担忧黎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黎渟挽住嵇宜修的手臂,脑袋靠在他肩膀,道:“我想回乡下了,那里没有人害我们,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争暗斗,只有美丽的大自然,还有亲切友爱的邻居。”
“好,待我把这里都料理好后,我们就回去。”嵇宜修抚摸她的头发。
嵇子温沉默了半晌,突然“蹭”地一下站起,道:“父亲大人,你英明一世,为朝廷做了多少贡献,为百姓谋了多少福利。如今被人诬陷,满朝文武无人相帮,百姓也会唾弃你,难道你就这样算了吗?”
嵇宜修一顿,如若陷害他的是别人,他定当要对方付出惨痛代价,可是……对方是皇帝啊。
要他怎么把事实告诉嵇子温?
黎渟眼眶一红,这个问题她也想到过,她也不希望嵇宜修最后带着众人冷眼回乡。
嵇子温突然跪下,坚定地道:“孩儿知道父亲有苦衷,但是无论如何,孩儿要帮父亲大人您找回名誉!”
“不可,”嵇宜修拉起他,“你现在还不懂,有时候,黯然离场不是坏事,退也就是变相的进。再者,我也早已不想在官场了,未来,也不该我来开拓。”
未来,是你们的。
嵇子温真的不懂,但是,什么都可以听父亲的,唯独这件事不行,一定要帮父亲找回属于他的荣誉。
不到两天,整个京城传遍了首辅帮儿子作弊的事,百姓们无不惊讶。
百姓们都知道嵇子温十四岁中了会元,这等聪慧之人,竟然在殿试上作弊,让人哀叹可惜。
园儿扑在黎渟怀里痛哭,紧紧抱住黎渟不要她走。
几人站在嵇府后门,马车被车夫拉着,丫头各站马车两边,车里已经放好不少行礼。
黎渟轻拍园儿的背:“我之前跟你说的可要记好,先找个如意郎君,再好好看管两家店,然后准备着生大胖小子,等过年了带给我们看看。”
嵇子温和嵇宜修站在黎渟身边不远,默默地看着这离别的一幕。
嵇府上下的仆人们,已经解除了卖身契,是自由身了,如今主人要走了,他们也很伤心,背着行礼,在不远处红着眼看此处。
园儿泣不成声,连连说着不要,还说要跟着一起走。黎渟听闻,这怎么行,拉开园儿:“听话,我们这是回乡了,又不是出事了,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常回来看我们就行了。”
好说歹说才把园儿哄好,黎渟最后一个上车,她拉住嵇宜修的手,坐在马车里。
嵇宜修今日一身便装,轻松自在,神情轻松,眼里是憧憬。虽然年岁见长,可那气质却是无人出其左右,端的是一派傲骨清风。
十几年前,和黎渟失散,他孤身一人到京中摸爬滚打,经历无数尔虞我诈,最后爬到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之位,这其中艰辛,不是谁都能理解的。
卸去光鲜的官职,如今真是一身轻松,身边又有妻儿相伴,嵇宜修觉得未来可期。
黎渟靠在他怀里,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摇晃。感觉嵇宜修的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小腹,听嵇宜修道:“再过几个月,子温的妹妹就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万一又是个儿子,你当如何?”黎渟笑。
“不管是什么都好,因为……这个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嵇宜修。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而一旁的嵇子温面色低沉,眉头始终皱着,心事重重。每每张口想说话,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很快就出了城门,嵇子温叹了口气。
突然,马车急刹,车中的人有些不稳,嵇宜修扶稳黎渟,眉头皱起。
只听车外有人道:“嵇子温,你想好没?”
嵇子温一怔,对上两人质问的眼神。
他见瞒不下去,道:“父亲,娘亲,孩儿不能跟你们回去了。”
黎渟看着他,只听嵇子温又道:“孩儿不是父亲,不理解父亲的想法,心境没有你们如此豁达。我不甘心,不愿看到父亲蒙受污蔑,孩儿想为父亲找回荣誉,还有……也为自己澄清!”
“所以……你选择跟从祁旧川?”嵇宜修问。他没有生气,也不高兴,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知道嵇子温不想被人误会一辈子,嵇子温还小,不可能像他一般把事情想得那么开。
“孩儿觉得,祁大人不是坏人。之前我们商量好了,他助我进入仕途,我做他的心腹,我们互相利用,这是最牢固的关系。”嵇子温定定地道。
黎渟和嵇宜修都在他眼里看到了坚持。如今嵇子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既然,他志在此,那便不可消磨。
嵇宜修其实清楚祁旧川待儿子是真的好,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黎渟的缘故,那后来便是真的器重嵇子温。
其实祁旧川这个人心胸开阔,是非黑白知道如何界定,在朝中能有个心腹,的确顺畅得多。
不过,嵇子温现在是烫手的山芋,祁旧川能接,那真就是人情了。
祁旧川看到三人下马车,黎渟的肚子看上去应该有五六个月了。他道:“夫人这怀的不会又是儿子吧?”
嵇宜修还是不喜欢祁旧川这轻佻的模样,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到他面前,道:“我没想到有一天会把儿子送到你手里。”
“呵,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把死对头的儿子当心腹培养。”祁旧川。
两人始终说不到三两句就不对盘,黎渟走上前,认真地对祁旧川道:“祁大人,别的我就不废话了,只希望嵇子温平安活着。”
“……我明白。”祁旧川敛去轻佻,认真了起来。
这个女子,是他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了。她的儿子,他当然要好好保护。
黎渟被嵇宜修扶上马车,最后两人再回头看了嵇子温一眼,眼里的情绪太多,让嵇子温深深提起一口气。
最后,嵇子温看着载着父母的马车离去,双拳在袖中紧握。
他不让父亲的名誉就此毁掉,也不能让自己永远被百姓看不起,他要忍辱负重,无论用多久的时间,多大的代价,一定要皇帝亲自为父亲洗去冤屈。
“啪——”
祁旧川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散漫地道:“走了,还看。”
“别拍我脑袋,我现在能揍你了。”嵇子温不满地道。
“哟嚯,真新鲜,原来你一直想着揍我呢?”祁旧川哈哈大笑。
在远去的马车内,黎渟和嵇宜修都浅浅地笑了。
黎渟道:“我们用开店赚的银子,建一座学堂,你就在学堂当先生,教学生。如果学生太多,就再请几个先生,一起教。”
“那你呢?是不是每天陪我?”嵇宜修刮刮她的小鼻子。
“想得美,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好吗。我就在你学堂旁边,建一座美容院,一边教徒弟,一边给姑娘们美容。”黎渟。
嵇宜修:“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知道我想当教书先生。”
“那是,我还记得你年少读书的时候,就说将来老了要开一所学堂。”
“老?我还没老呢,渟渟,乱说话可要负责的,要不是看你怀有身孕,一定让你累得三天下不了床。”嵇宜修。
“不正经!”
嵇宜修笑着,忽然听黎渟又道:“等你老了,你的学子遍天下,说不定他们个个功成名就回来,跪在地上喊你恩师呢。”
“你可想得真远。”
马车摇着摇着,黎渟在嵇宜修怀里就睡着了。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第一世。
是自己刚被害死的时候,嵇宜修悲痛地把她下葬,整个人憔悴不堪。
嵇宜修的妻儿都死了,他一人独活在世,心中怀有报复的念头,他变得嗜血残暴,杀伐决断,将朝廷中所有害过他妻儿的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虽然那些人一个个都死在了他手里,但是他一点也不快乐,像个没有灵魂的走尸,回到家,就抱着黎渟生前穿过的衣服,以此慰藉。
最后,大仇得报,他承受不住思念之苦,自杀了。
他死后,下人将他葬在黎渟的墓里,合葬。
生不同生,死要同穴。
“不……宜修……”黎渟被惊醒,她额头满是冷汗。
心脏传来绞痛,原来……她死后,嵇宜修过得如此痛苦。
“渟渟,我在。”嵇宜修十指扣住她的手。
黎渟一下子抱住嵇宜修,吻住他的唇,辗转研磨,死死抱住不放手。
还好,她的嵇宜修还好好的在身边,第一世的惨剧没有发生,一切都往最好的一面发展。
这是上天赏赐的。
马车停下,嵇宜修道:“渟渟,你怎么了,我们到了,下车吧。”
嵇宜修哭笑不得,将黎渟扶下马车。
“啊!是黎渟回来了!”
“还带了个好看到无法形容的男人。你们看,黎渟又怀了。”
村民们看到村口的两人,激动地喊了起来。
黎渟发现村民们记性不大好,这好看的男人,不就是两年前来的人吗?
“乡亲们,我们回来了。”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完结后,会写一篇萌哒哒的小短文,轻松不虐,搞笑欢脱,欢迎来看哦。
戳专栏可见——《穿成太子的萌宠》
我就是为爱发电的……发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