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错愕地抬头,用眼神质问岑墨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只有几个字,信息量却大到柳溪转不过弯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她身份的介绍,另一方面是因为从不主动介绍别人的他,头一次和她解释了一位女生,可见这女生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
可惜岑墨无视她质问的目光,还反过来示意她也别多说。
柳溪气得脸都黑了,但她不敢违逆他,只能瘪着嘴做无声的反抗。
对方微怔之后,不疑有他,表情从最初的警惕,到现在的放松,连笑容都和蔼了许多,“你竟然还有个妹妹在A大。”
裴佳问了柳溪几个问题。
柳溪虽然气愤委屈,但还是虚与委蛇地和她聊了几句。
不过裴佳的兴趣很快又回到岑墨身上,与他旁若无人似的边聊边朝宿舍里走,柳溪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
柳溪虽然只比岑墨小三岁,她下学期大四,他却已经准备博士毕业了,她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插不上话。
她呆呆望着岑墨回应对方的模样,虽然他的话依然不多,但眼里泛着熠熠光华。
岑墨的眼睛生得十分漂亮,与他身上清冷孤高的气质全然不同,淡琥珀色的眸子透亮纯净,就像是一潭清泉,而他的睫毛又很长,眨眼的时候,眼睛就好像在闪光。
每每与他对视,都会有怦然心跳的感觉。
然而此时,这样的目光却不属于她,向来目中无人的他眼里也有了别人的影子。
柳溪以前就在想着,岑墨这样热衷于科研的人,如果真要看上什么女生的话,一定与他有着共同话题的人吧?
所以她才努力学习,考上了与他一样的大学,一样的学院。
对普通人来说考上国内第一学府就非常不易,而对柳溪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拼命。
因为她小时候出过车祸,做过心脏破裂修补术,后来又断断续续做了间歇性治疗,断断续续地上着学。
家人早对柳溪学业不抱什么期望,但柳溪从小就听着岑墨的传说长大,仰慕他,喜欢他,以他为自己的目标努力追赶着。
大家都心疼她,劝她量力而行,但她考上A大时,几乎成了所有人的骄傲,就连她的高中老师们都拿她的事迹来勉励学弟学妹们。
可柳溪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这一切的努力不是为了出息,而是为了追随一个人。
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站到让他看得见的位置。
所以当她看到别的女生轻易站在她拼了命想要站的位置时,就好像小时候,努力攒了一年零花钱,终于足够买心心念念的小熊时,却发现它已经被别人买走了一样。
尤其发现这个人长得不比自己差,还比自己有学问时,她怎么可能没有危机感?
宿舍楼的电梯到了四楼,裴佳的声音与身影才终于消失。
柳溪干巴巴地问道:“她怎么也住在这,是教职工子女吗?”
明明不想再提她,却又忍不住想了解更多细节,非得要找到一点不如自己的,她才会安心。
岑墨点头,没说话。
大概是觉得人家什么亲人在A大做什么与她无关,所以懒得解释。
柳溪自暴自弃地想,这样也好,省得她知道越多越难受。
在她以为关于裴佳的话题就此终结,岑墨又开口了,“她本科与你一个专业。”
柳溪又郁闷了。
他怎么连对方本科专业都清楚?
她闷闷地皱下了鼻子,“你是不是喜欢她?”
岑墨眉头一皱,“胡说什么。”
他难得解释一句,“你不是想考我专业的研究生?可以向她取经。”
柳溪一怔,脸色缓和了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是你女朋友?”
岑墨又道:“导师会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
担心课题?
思绪卡壳了一声,柳溪忽然懂了。
岑墨的实验室是国家重点实验室,课题压力非常大,而岑墨又是这么优秀,导师肯定希望他一门心思花在科研上,不想他谈恋爱分心。
再说他现在又是准备博士毕业论文的关键学期。
柳溪明白他的顾虑,却不能认可,也无法理解他这种做法。
如果真的是怕导师担心,那当初就别答应她好了嘛,她又没求着他答应,明明是正常男女朋友,非得搞成地-下情算什么事啊?尤其想到自己是他女朋友,却眼睁睁看着别的女生勾搭上来,还不能说什么……太憋屈了!
柳溪很不开心,没有接岑墨的话。
岑墨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也闭嘴了。
柳溪的心情更差了,明明知道她生气了,也没想过要哄她两句,他总以为让她一人冷静,她就会消气,可他哪里知道她原本没这么强大,这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到了宿舍。
岑墨从鞋柜里给她翻出一双新拖鞋,什么也不说,直接就进屋了。
这人就这德行,别人以为和他熟了,他就会多说几句话,其实并不是!与他熟了之后,他会连客套话都省了!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对方是不知道她在生气,不然怎么会这样无情!
因为对方这样的无视,柳溪每次除了把自己气死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到底是因为她太喜欢他了,她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关系。
过了一会,他从卧室里拿了她的脸盆、毛巾、杯子、牙刷、浴巾……往客厅桌上一放,“先去洗澡。”
柳溪把拖鞋往脚上一套,不大不小,她走过玄关,便将包重重地一丢,拿起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沐浴出来后,发现卫生间里没垃圾桶,这脏了的卫生巾没处丢。
她不得不单方面宣布停止冷战,从卫生间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率先开了口,“岑墨哥?”
岑墨很快就过来了,鼻梁上架着敲代码才会戴的防蓝光眼镜。
他神色自然,就好像他们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许在他眼里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柳溪如鲠在喉,“能不能拿个垃圾袋给我?”
岑墨随手拿了个教超的袋子给她。
白色透明的。
柳溪冲他尴尬地笑一下,“没有黑色的吗?”
岑墨:“没。”
柳溪从他那皱了下的眉头里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肯定在心里嫌弃自己挑三拣四是个麻烦吧。
她的脸色又差了,不想和他多说话,直接从他手里接过,重新关上门。
过了一会,她拧着塑料袋出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放着,我等会一起丢。”
柳溪没料到他还站在那,而他的目光在触到那袋子后又很快移开了,虽然速度很快,但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反而柳溪把自己闹了个大脸红,“不,不用了……”
岑墨想起邻居那经常半夜回来的醉汉,便泰然自若地拿过她手里的垃圾袋,“桌上红糖水喝了,去睡觉。”
啊?
还记得她来大姨妈这回事嘛。
她低落的心情一下就被哄好了,虽然他什么哄的话都没说。
柳溪喝完红糖水,就进了他的卧室,发现被窝里还有一个暖水袋。
两人不是头一回同居,年轻时候不懂事,仗着两家关系亲,时常跑他家里过夜,甚至爬了他的床一起睡过,有几次来大姨妈疼得死去活来,岑墨被迫学会了照顾她,会煮红糖水,会放暖水袋。
后来长大了,知道了羞耻心是什么玩意儿,柳溪才没一直往他家里跑,但他还是会在她生理期给她买止痛药,甚至陪她去医院吊水。
……
暖呼呼的暖水袋放在小腹上,缓解了她的疼痛,也治愈了她的心情,她好像也就没那么困了。
她拿出手机,先检查了邮箱,没有邮件,一切风平浪静,又打开微信。
妈妈:【你真的要考岑墨那专业的研究生吗?听说特别难考,而且学的也辛苦,我听凤美阿姨说,岑墨非常忙,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睡眠也少,现在体重比高中还轻了十几斤,听说工作后也是这样的,要经常加班,没有周末,我怕你吃不消】妈妈:【当初报个师范学校多好,非得什么都跟着岑墨】爸爸:【听说你要放弃保研,你妈担心的都睡不着,你自己考虑清楚】看完这些消息,柳溪默默叹了口气。
小时候,两家关系好,岑墨又优秀,父母自然很乐意二人玩在一起,那时双方妈妈还半开玩笑地给二人定了娃娃亲,但后来父母见岑墨对她很冷淡,他们就不太赞同她追岑墨了,因为没有哪位家长喜欢自己女儿倒追别家男孩还被嫌弃。
尤其现在听见她就因为保不上岑墨专业的研究生,就要选择考研,妈妈急得几天没睡好,不是因为她要考的专业不好,而是太辛苦。
岑墨的专业是计算机专业里的世界第一,牛人云集,考研难度全国出了名的高,竞争激烈程度亦是名列前茅。在父母眼里,她明明已经很轻松地保自己专业的研究生了,却还要像高考一样拼一次命,完全是没必要的。
柳溪高考之后,因为身体不好,又休学了一段时间,因此才错过了大二转专业考试,又因为这样导致GPA够不到去计算机系研究生的资格,考研成了唯一出路,父母生怕她这一回考研之后,又得休学一年,所以十分着急。
但柳溪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如果没有岑墨,她的人生可能连一个奋斗目标都没有,那她肯定也不会比现在更优秀。
再说这努力了不是也有回报了吗?好歹她追到人了呢。
给父母回完消息后,她又点开别的消息。
实验室里关系不错的师姐也给她发了几条。
【你今晚没和岑墨约会?】
【我们刚刚去看电影,在德隆广场看见岑墨和一女生一起】【我没忍住上去问了他,他说自己没女朋友】
【怎么回事啊?】
……
柳溪看完几条消息后,面色苍白如纸,寒意从脚底冰冷到身躯,连暖水袋都取暖不了她了。
在自己师兄师姐面前,被男朋友亲口否认身份是什么体验?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好像是一个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真是太可笑了。
才刚刚对大家说岑墨是她男友,当晚就被男友亲自打脸了。
一分钟前,她还在与父母表决心,替岑墨说好话,如果她爸妈要知道岑墨是这么对待她的,大概拿棍子打断她的腿都不会允许二人交往了吧?
她不知道要该如何回师姐,说自己是女朋友,人家岑墨不认啊!说自己不是,那不又是一个巴掌?
第3章
岑墨在她师姐面前否认了她的身份。
她认与不认就是别人一巴掌和自己一巴掌的区别,反正这脸肯定是打肿了。
柳溪索性不回了。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倒完垃圾回来的岑墨督促她睡觉了。
柳溪叹了口气,“岑墨哥。”
岑墨闻声开门,用眼神问她什么事。
柳溪再次提醒道,“今天七夕。”
她的目光平静,早已没了最初的兴奋,只是还不愿意放弃。
明明已经很失望了,却因为那碗红糖水,她又燃起了希望,不信邪似的还想在他身上找安慰。
她甚至卑微地想着,情话他肯定是不会说了,只要他能主动抱她一下就好。
他们交往了一个月,只牵过几次手,还全都是柳溪主动的。
岑墨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她的意思。
柳溪:“我为了订今晚的餐厅,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吗?结果没吃上……”
岑墨反问:“生理期还敢吃日料?”
柳溪一怔,又气道:“日料店又不全是海鲜!”
岑墨很强势地命令道:“睡觉。”
柳溪被他唬住,不敢拂逆他,轻哼一声,倒在了枕头上。
岑墨把卧室空调调高了两度,关门离开。
柳溪在呼哧呼哧生气中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气了,加上肚子不舒服,她睡眠质量不高,睡着睡着,竟然又被气醒了。
她忽然想起放在包里的巧克力。
那原本是买给岑墨的七夕礼物,现在好了,人家根本不想过节,还送什么送!
柳溪翻出巧克力,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装,气势十足地狼吞虎咽起来。
大概是闹得动静太大,门被推开了。
客厅的强光照亮了大半个卧室,他还穿着刚刚的衣服,显然还没睡,此时鼻梁上的镜片将暖黄的灯光阻隔,他的目光冷得骇人,就连嗓音也像是淬了冷水,“大半夜吃零食,不怕长蛀牙?”
柳溪梗着脖子,振振有词道,“你既然不过七夕,我只能把送你的礼物吃了!”
不然呢,留着给你过头七?
也不是不可以。
岑墨闻言走了过来。
虽然柳溪能在心里与岑墨杠到天上去了,但也仅仅只是在心里。
她怂,不敢真与他杠。
刚刚还仰着脖子的她,见着他走来,立马缩回被子里。
岑墨已经走到床边,清瘦挺拔的身体挡住了客厅的光,投下大片阴影在她身上。
镜片上雪亮的反光遮盖了他清澈的眸子,他冷着脸,皱着眉,朝她伸手。
这副盛气凌人讨要东西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要礼物,更像是老师没收学生零食。
柳溪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小鹿眼,倔强地与他对视着。
而岑墨目光沉沉,气势十足。
一秒……
两秒……
三秒……
柳溪一垮,她认输了。
岑墨拿走了巧克力,命令道:“去刷牙。”
柳溪揪了揪乱蓬蓬的头发,气呼呼地出了门,一路重重踩过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响。
柳溪睡觉不太老实,尤其喜欢踢被子。
今早醒来的时候,她的被子已经被踹到床下去了。
还好昨晚空调没有很冷,不然肯定冻感冒了。
因为肚子不舒服,她醒得早,走到客厅时,发现岑墨就直挺挺地靠坐在沙发上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