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无奈叹息, 觉得自己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提议让他过来睡的是她, 现在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
更何况, 就像许南笙所说的那样,如今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两点,他们俩如果继续在“睡哪儿、怎么睡”这两个话题上来回折腾,估计今晚也别想睡了。
两人都累了一天,真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耗费在这种矫情的问题上。
这么一想,她渐渐放下戒备, 拉开被子躺进去。
沉默片刻, 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不盖被子吗?”
这大冬天的,不盖被子明早绝对得去医院报到。
许南笙阖上的双眼缓缓睁开, 也不回话,只从她身侧掀开被子的一角,搭在自己身上。
“你……不去洗漱吗?”她又问。
他心底的那丝燥意又随着她没完没了的提问,蹭蹭蹭地升了上来,自是没好气地剜她一眼,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沉,嗓音沙哑而磁性,“你到底睡不睡?”
或许也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话的确有些多,陆妖妖闭嘴没再回答,翻身背对他,直接关掉了室内最后的那盏床头灯。
一瞬之间,黑暗笼罩。
房间内霎时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下下,强而有力,格外清晰。
陆妖妖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奈何男人的呼吸声混合着心跳声却总是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习惯性地翻了个身,却没曾想身后男人竟会与她同一时间翻身。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许南笙刚好能看到女人眸中那如潺潺流水般清澈的光芒。
他眼神微滞,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陆妖妖惊得眸光微颤。
此刻,漆黑的夜,零星的光,宽大而柔软的床,暧昧的氛围被烘托到极致。
下一瞬,许南笙目光闪躲,索性直接闭眼,不再看她。
陆妖妖莫名觉得干渴,想要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却怕又惊动了身边人,只得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也不知这么过了多久,两人总算是都睡着了。
许南笙本以为这场别扭的“同床共枕”似乎到这就应该结束了。
可谁知,结果却恰恰相反——
陆妖妖也不知怎么睡着睡着就抱了过来,整个人如同树懒一般将他牢牢缠住,不留一丝缝隙。
她的大幅度动作惊醒了一向浅眠的许南笙。
睁眼的那一刻,他先是一僵,随后试图将女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只可惜,事与愿违——
他越是想要推开,睡梦中的她便越是缠得更紧。
他又急又气地低咒一声,用来掰开她指尖的手早已潮湿一片,他甚至完全不知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陆妖妖?”他被她缠得没法,只得低低唤她一声。
她蹙眉不耐地嘟囔了声,一头栽进他颈窝,来回蹭了蹭,最后寻了个极为舒适的姿势继续她甜甜的美梦。
许南笙,“……”
这女人是把他当抱枕了吗?
他空出的那只手无奈扶额,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奈何身边的女人却睡得比谁都香。
他挫败扯唇,良久后,只得放弃挣扎,任凭她将他抱得死死的,也不再反抗。
他想,“破罐子破摔”或许描写的就是自己当前的状态吧。
他低叹一声,此刻所有的睡意都被她破坏殆尽,他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索性垂眸,在透过窗帘隐隐洒进室内的月光中,欣赏着女人恬静美好的睡颜。
光线影影倬倬,将她的侧脸衬得如陷梦中,带了几分朦胧与不真实感。
许南笙不自觉伸手拨开她遮住眼帘的碎发,替她别在耳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瞬间跃入眼前。
这张脸他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会给他不重样的惊艳感。
片刻后,他的思绪莫名飘远,似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记得很清楚,8岁那年,是他第一次被父母带去陆家玩,也是他第一次遇见陆妖妖。
彼时,女孩穿一身粉色公主裙,手握一根仙女棒,漂亮得犹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这便是他对陆妖妖的第一印象:漂亮、精致却也脆弱、易碎。
后来的相处中,他竟发觉自己太容易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
这女孩不仅没他想象中的脆弱,更是蛮横霸道到了极点。
第一次见面就拿着手里的仙女棒,趾高气昂地质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只冷冷瞥她一眼,完全不吃她公主病的那一套,冷哼回怼,“关你什么事?”
这就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
彼时,她6岁,他8岁。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再后来的他们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同校生涯——
初中、高中、大学。
不论在哪儿,他们俩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女),风云人物,许南笙即便再想屏蔽陆妖妖的消息,也会有人不断在他耳边提及。
因此,他可以说是见证了陆妖妖的整个成长过程,却也厌恶了她一整个少年时代。
但他具体又是厌恶她什么呢?
张扬?高傲?目中无人?恃美行凶?还是别的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如果说以前他不了解她,只站在自己的主观臆断上去评判她,可他现在明明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她并不是他之前想的那种人,又为什么还会不时因为她心烦、气恼,甚至是行为举止因她而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想不通,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女人的手腕却在这时绕上他的脖子,他呼吸一顿,心跳渐渐加快。
他背脊绷得死死的,撑在床侧的手爆出青筋,侧目,终是忍无可忍,将她环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硬生生掰开。
离开女人束缚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去了浴室。
零下的大冬天,他愣是给自己洗了个冷水澡。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已是一小时后。
他走至床边,从口袋里摸索出上次在公司对面买的打火机,还有那包拆封后只抽了一支的烟盒。
也不知为何,他从A市离开时,只带了这么两样东西。
没想到,今晚还全部派上了用场。
垂眸,他掏出一支烟叼在唇边,点燃的那一瞬,一抹猩红就此划开漆黑的夜。
烟雾缭绕,袅袅上升,将他的背影衬得越发孤寂与落寞。
陆妖妖就是在这阵烟味中蹙眉转醒。
抬头的那一刹,她甚至以为自己眼花。
在她的印象里,许南笙从不抽烟。
克己自律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
而现在,那个身处于落地窗前,仿佛伴着烟雾要一同羽化飞仙的男人又是谁?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声线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许南笙?”
男人背脊微怔,似是有些慌乱地捻灭烟头,再转身时,却又奇迹般恢复了他那泰然自若的模样,“醒了?”
“嗯,我想上个厕所。”
通俗易懂点地说:我是被尿给憋醒的。
这对话,真是不尴尬都不行。
“嗯。”他倒是很自然地点头,“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闻言,陆妖妖迅速冲进厕所。
男人拍了拍身上散落的烟灰,再次回到大床。
时间还早,许南笙毕竟整晚没睡,即便睡不着,他也逼迫自己摒弃杂念,至少得补眠一小时。
不然,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他身体肯定吃不消。
陆妖妖从厕所出来时,男人已闭眼躺下,她不知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会儿是真的毫无睡意了。
她叹了口气,索性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头,将志愿者团队制作的一期针对“朱鹮”拍摄的濒危物种公益视频审核后,配上一段真情实感的文案就准备发上网。
尽管她做这一切时将动静压得极小,但对于浅眠的许南笙来说无异是一场折磨人的“灾难”。
下一瞬,他倏地睁眼,动作幅度大得惊人,陆妖妖下意识看过去,却见男人紧蹙眉宇,不悦质问,“陆妖妖,你到底还睡不睡?”
她讷讷摇头,“不了,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睡吧。”
他一个头两个大,“你这么吵我怎么睡?”
陆妖妖:???
她明明都没怎么动,怎么就吵到他了?
个狗男人存心找茬是吧?
她心里堵得慌,刚准备反驳,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便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欸,你拿我电脑干嘛?”她本能反应。
他板着一张脸,嘴里振振有词,“我倒要看看你大晚上不睡觉,故意扰人清梦,究竟在忙些什么!”
只是,下一秒,男人彻底怔住——
此时,屏幕上还是她即将发送的那条微博的编辑画面。
微博右上角赫然写着:小妖精关注31 粉丝1608895 微博15986。
分别是她的微博名,关注数与粉丝数量,以及发博条数。
他整个人都随着目光所及的画面而狠狠一颤,不可置信地侧目看向她,“……你……你就是小妖精?”
他说的是她的微博名。
陆妖妖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这一刻,他握住笔记本电脑的指尖因用力而渐渐泛白,心底里的震荡无以名状。
缓了缓,他眸光似是隔着雾,声音悠远而绵长,“我的微博……只关注了一个人。”
她一脸懵地望着他,不解耸肩,“所以呢?”
他一字一句挤出几个字,“那个人……就是你。”
呵……小妖精,他早该想到。
第23章 妖精的第二十三天 许总,用给你买内裤……
事实上, 许南笙不仅微博关注的对象只有“小妖精”一人,就连注册微博也只是为了关注她的动态。
两年前,他无意间刷到一条视频。
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期以濒危野生动物“麋鹿”, 俗称“四不像”为主题的一期公益视频,转发量上万, 点赞上十万,评论亦是不少。
那也是让陆妖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公益博主迅速吸粉,甚至是爆火的视频。
当时的许南笙只觉震撼。
他从来都不知,原来动物的眸子可以穿透人心,那种悲戚呐喊,哀鸣嘶吼,仿佛就在镜头特写的那一瞬被无限放大,甚至贯穿一个人的灵魂。
以至于他紧盯着那条视频, 循环播放,足足半小时之久。
那一刻, 他只觉心底似是被一块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甚至佩服于发视频的博主能用短短的一个画面, 无声地将她所有想传递给观者的信息,全都表达得淋漓尽致。
心底那久久地无法释的情绪徘徊,促使他找到视频的来源,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注册了个人微博账号,只为关注“小妖精”一人。
在他关注她的这两年里,她的微博视频永远都在科普着各类濒危野生动物, 呼吁全人类保护它们, 爱护它们,却对自己拍摄时的艰难与困苦只字不提。
他除了知道她微博资料上的那个性别“女”以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他甚至无数次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拥有一颗如此澄澈善良、不求回报的心。
直到这一刻,这个被他无数次钦佩,无数次赞叹,无数次好奇,无数次欣赏的女人就在他身边,实实在在地坐在他身旁,他除了如置梦中,就只剩下深深的自嘲与难堪。
自嘲的是,他所欣赏的这个人一直都在他身边,他却像个傻子般从未察觉。
难堪的是,他最为钦佩的女人,却因为他那幼稚而又可笑的偏见,而被他一再误会、冤枉,甚至不屑、鄙夷到多说一句话都嫌麻烦。
要不是她成了他的助理,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相处,他渐渐对她改观,恐怕这一辈子他都将在对她的偏见里理所应当地厌恶她,与真实的她一再错过。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后怕的感觉令他脊背发凉,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陆妖妖没来祁笙实习,他又会因为自己那荒谬的主观臆断而愚蠢可笑到什么地步。
他长久的走神,令陆妖妖疑惑不已,“喂,你怎么了?意识被狗吃了?”
他整个人一怔,终于从失神中缓过来,再看向陆妖妖的眼里满是那复杂难辨的神色,让人摸不清喜怒,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那眼神太过怪异,她说不准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心里瘆得慌,后背更是一片凉意,不确定地问,“……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男人却只是淡淡扯唇,自嘲一笑,“你没错,是我错了。”
陆妖妖:???
他这样完全没有任何铺垫,就这么冷不丁地认错,反倒让她心更慌了,“许总,您正常点行吗?要是我真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说就可以了,用不着这样,这样真的挺瘆人的。”
许南笙,“……”
男人长叹口气,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常给弄得摸不着头脑,陆妖妖见时间还早,又缩回被子里,“你睡吧,我不看电脑了。”
她可不敢再打扰这只狗休息,被他刚刚那么盯着,简直令人窒息。
许南笙淡淡“嗯”了声,将笔记本电脑递给她,“微博还没发,你编辑好,点击发送吧。”
她猛地回头,撞进他黑如深潭的眸子里,不敢置信地反问,“你刚刚不还说我摆弄电脑吵到你休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