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姜之玺摆摆手,“录一版发出来还不够费事的,这种东西就得亲临现场去体会,还得要有相应的家庭矛盾背景,不然你让那些健康正常的家庭去看,还不够给人家添堵的。”
“行吧。”猫二白往沙发上一靠,“整场表演我还是最喜欢你俩怼学校领导那部分。”
严格来说那会儿已经是演出结束了,观众四散离场,教导主任在人群中找到了姜之玺,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谁允许你排这样一出节目?你最后那长篇大论是不是在抹黑学校?”
姜之玺皱了皱眉,还没等她开口,肖骋走了过来,一把拂开主任的手,淡漠地看着他,“那是表演的一部分。”
“什么表演的一部分!”主任差点骂出脏话,“学校中途让你们停止演出,你们居然带保安威胁校领导?”
“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姜之玺从容道:“您说我威胁我就威胁了吗?扣帽子也得有个根据吧,至于您威胁我要上台把演员给拉下来的事,嗐,您要不提,我还以为那是您看舞台剧得太入迷,跟我搞现场互动呢。”
猫二白觉得自己会一辈子记得教导主任当时那个脸色,红了黑黑了绿,快成霓虹灯了。
“谁让他扒拉我来着。”姜之玺撇嘴,“有话就好好说呗,要是能辩得我心服口服,我也认他的理。”
“总归鬼市这事算了结了。”猫二白长舒口气,“校庆表演也整挺好。”
姜之玺:“它好就好在,每一个进大礼堂的家长,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无意带他们来这里,还是有意让他们看见这场荒诞的表演。”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把警铃敲响在他们面前,总比纵容装聋作哑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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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骆瀛风终于要搬走了,姜之玺和肖骋帮忙把他这段时间的作品全部打包,画室里三个人折腾得鸡飞狗跳。
“这么多你都要带走啊?”
“欸我去,这画的不是我吗?”
“……我就知道你偷偷摸摸画之之。”
骆瀛风抢过画装进箱子里,背一挺,脖子一扬,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艺术的事,怎么能说偷呢?”
姜之玺朝他背上拍了一掌,“拉倒吧,我还没问你要肖像费呢。”
骆家的司机就等在SC门口,姜之玺把人送了出去,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骆瀛风忽然升起一种“永别”的强烈既视感。
他猛地回头,目光直锁姜之玺,后者愣了一下,挥手再见的动作也顿住,“咋了,忽然想起房租和伙食费没结清?”
“你……”
骆瀛风不知道要怎么说,他觉得眼前的姜之玺有些不真实,在冬日阳光铺下的一片灿烂中,身影都有些透明。
“以后还能再见吗?”鬼使神差地,他问出这么一句。
姜之玺太太反应过来,身后的肖骋却眼皮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个答案对他也很重要。
“你画画画傻了吧骆瀛风。”姜之玺笑道:“我们当然会见面啊,难道你下学期要退学?你爸妈松口允许你画画,可没说让你辍学当流浪画家呀。”
轻快的声音,玩笑的语气,让肖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有未来。
她有存在骆瀛风的未来。
她有生长于这个世界框架的未来。
阳光有些刺眼,肖骋伸手遮住了,下一秒,姜之玺又开口,表情依旧懒散,“不过再往后就不好说了,这么多大学,谁知道我们会去往哪里?世界这么大,也许以后会在哪个角落里相遇。”
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不过骆瀛风觉得自己听懂了,“永别”的既视感依旧强烈,但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
“走了。”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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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是五人一起胡闹的SC如今终于安静下来,姜之玺刚和陈若生通完电话,后者和家人一起去南方旅游了,这会儿正阳光沙滩冰淇淋呢,别提多舒坦了。
猫二白抱着薯片鬼鬼祟祟凑过来,戳了戳姜之玺,示意她看客厅那边的肖骋。
“你也不去哄哄?”
姜之玺疑惑扭头,“我招他了?”
“你这个渣女。”猫二白做作地摇头叹息,“你自己数数你说过多少次以后要陪着他,每次说完之后又立刻干些翻脸不认人的事,再心大的人也得被你折腾得精神衰弱,你搁这练PUA呢?”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姜之玺紧急三联否认,“我答应他就肯定会做到,哪有翻脸不认人?”
“那你一天天对高考那么上心,复习得劲劲儿的。”
“欸你这话说的,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还不对了?”
“那你刚才跟骆瀛风说以后还能再见,这不明摆着在男主和男二之间选了男主吗?”
“我那是外交辞令!外交辞令懂不懂,再说我要当场说个‘不,我们不会再见了,再见了男主今晚我就要远航’,骆瀛风指定得觉得我脑子有点问题。”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你去跟肖骋解释解释去,都快委屈成球了。”
“去可以。”姜之玺话锋一转,与猫二白拉开了距离,上下打量着它,“不过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得交代点什么?”
“啊,啊?”猫二白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小薯片,“交,交代啥呀?”
“上泽中学这回是里里外外查了个透吧?”
“昂。”
“你弄清楚世界观是怎么偏轨的了吧?”
“昂。”
“我这个工具人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昂。”
“那你是不是得反思一下,为什么游戏能扭曲成这样啊?”
“昂……昂?”
猫二白眨了眨眼,姜之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也不着急,甚至还拿走了他的薯片吃。
有人说,作品是对人心的映射,是感情的流露,是价值取向的展现,它们自诞生之初,就带着“人”的色彩。
猫二白笑了一声,翻身靠在沙发上,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也许,上泽发生的一切荒唐事,也是我年少时的迷惑吧。”
“为什么校园霸凌那么肆无忌惮,为什么成绩被定为衡量一个学生的唯一标准,为什么大人们总是自以为是,为什么我们面对失败总是那么心惊胆战。”
“我带着疑问走过整个少年时代,毕业后无数琐事将它们挤进记忆角落,变成一只只陈年旧茧,让人无暇去探究。”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以为那些问题早就不重要,可现在看来,年少的我怕是还留了一口气,一直执拗追寻着因果和真相。
“姜之玺,谢谢你给我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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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骋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并不生之之的气。
生活这种事,只能由自己决定,外人说三道四还想插手,太不道德。
“琢磨什么呢?“姜之玺忽然拍了下他的肩,在他旁边坐下。
“我在想,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当然是有你的生活。”姜之玺开门见山道。
肖骋一愣。
“刚才猫二白问了我两个问题,这第一,是问我为什么那么重视高考,每天上赶着复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你说着这猫二白怎么一点都不政治正确,好好学习是学生本职啊,我用功,难不成还用出罪恶感来了?”
“还有啊,人生在世,体验二字,谁知道以后去了别的游戏世界,我还有没有机会当高三学生,参加高考,每种人生都很宝贵,机会都送到面前了,怎么能不好好把握?每种选择都值得全力以赴,觉醒给予了我比别人更多的选择机会,但我不希望自己以此为借口,虚度任何一种生活。”
姜之玺的话让肖骋愣住了,他从不知道她心理是这样想,或许姜之玺是比他更有天赋的觉醒者,她珍惜自己的自由意识,比任何人都热爱真实的生活。
“那,第二个问题呢?”肖骋问。
“第二个啊。”姜之玺歪了歪头,“他问我为什么跟骆瀛风说以后还会再见。当然会再见啊,猫二白又没有那么快搞出一版新的游戏,在新的世界观成型之前,我们难道不是要呆在这里吗?”
肖骋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纠结了半天的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
“是他太蠢了。”姜之玺摆摆手:“你就肯定不会问出这么小心眼的问题。”
肖骋偏头看着她,轻笑一声,“我可能更小心眼。”
“我害怕你过分喜爱这个世界,不认同我所谓的真实。”
姜之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是我自作主张了。”
“我只想着新游戏成型之前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生活,忘记问你是否足够喜欢这里,我是第一次觉醒,自然对这个世界有家的感觉,但对于你来说,家大概不是这里。”
“或许你更想去别的地方,不愿意在……”
“不,我愿意。”肖骋打断她,“只要你在,我愿意。”
这次轮到姜之玺怔住了,她没想到肖骋这么直接,不太自然地偏了偏视线。
“那,那高考一起加油。”
肖骋勾了勾嘴角,“你就这么胆小?”
“什么?”
“不敢看我。”
“胡说。”姜之玺努力看回去,“你这么不耐看,我怕看多了以后就不想看了。”
“我不耐看,那谁耐看?”肖骋挑眉,“骆瀛风吗?”
姜之玺满满坏心眼,“你吃醋了?”
“对,我吃醋。”
“演得一点都不像。”
“猫二白明天就回现实世界了。”
“这么赶?”
“他要开工了,下一个游戏项目正在商议。”
“哦。”
“所以后天开始,SC只剩我们两个了。”
“几个意思?”
“二人世界。”
“想得美,我明天就去骆瀛风他们家,蹭吃蹭喝蹭住。”
“不许去。”
“就去。”
“不许去。”
“肖骋你犯规!不准使用身高压制!体重压制也不行,给我起来!”
……
我有自由的意志。
决定自由的人生。
拥抱自由的你。
共赴自由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