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璨微微颔首,对此表示认可。
“你以为当初你们俩在一起时,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真以为我把她当我儿媳妇了?”
江璨似真似假地回:“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能, ”关斯宛难得笑得开心, “你妈我,也是学过心理学的。我知道像连朝这样的女孩子, 最缺爱。
所以先以“婆婆”的身份接触她,接纳她。”
江璨全程安静地听着,不知何时将右手收了回来, 此刻放在膝盖处,紧握成拳,随着关斯宛的发言,拳头逐渐变得更紧,手背、手指都泛起白。
关斯宛说的,不仅是连朝以为的, 也曾是他以为的。
“我本来想找个机会,让你们分手,没想到,恰好遇到她朋友的事, 那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叫——”
“田慕思。”江璨回答,声音有些哑。
关斯宛没有听出来。
“对,是这个名,她那时一心想为田慕思报仇,可她不知道,她的复仇对象,不只是盛意远这个人而已,她的复仇对象是盛家。
于是我告诉她,盛家是江.氏的合作对象,她如果要报仇,会让你难做。要么选择报仇、要么选择你。你知道她怎么选吗?”
江璨喉结上下动了动。
关斯宛轻轻笑,“她不愿意做选择。她说,你不是她可以放弃的选项,她爱你。”说到这里,关斯宛轻笑一声,“爱有什么重要的,爱太平常了太易得了。”
“所以我利用了她对你的爱,十九岁的小女孩而已,我在她面前说,算我求她,放弃你,和你分手,因为如果她以你女友的身份为田慕思报仇,你一定会很难办,说你和盛家的关系非常好,且会因此和你爸爸反目成仇。
她同意了。”
江璨在听到“她同意了”四个字的同时闭上眼。
关斯宛了解连朝,但又不了解连朝。
连朝同意的原因,他的“难办”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她同意分手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关斯宛。
两年前江璨因为关斯宛对连朝好而选择对关斯宛好,以为关斯宛是真心喜欢连朝,真心爱屋及乌,所以那段时间,他是真的把她当做母亲去爱的。
导致连朝以为他和关斯宛的感情羁绊很深。
而连朝没有妈妈,他知道连朝曾真的以为关斯宛很喜欢她,也曾真的把关斯宛当过妈妈去爱。
所以关斯宛求她,她同意。
因为她没有妈妈。
从小到大都被抛弃着长大的连朝,没有选择抛弃他,她选择第一时间抛弃自己。
艹!
江璨在心里爆粗口。
怪不得连朝在复合时会问他,如果有代价,他愿不愿意付。
“江璨,江——”
耳边的叫声令江璨从回忆中清醒,他缓缓睁开眼。
关斯宛被他眼里突然浮现的红血丝吓了一跳,“怎——”才刚发出“Z”的音,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被诈了。
江璨此刻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绝望的愤怒。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敢?!
他痛失所爱的两年里,夜夜不能寐。
怕睡着了梦到连朝,又怕梦不到连朝。
怕梦到连朝,是因为醒来发现他与连朝已经分手后会更加痛苦。
而怕梦不到连朝是因为太想念,想念到在梦里见到连朝也觉得是安慰。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到会和连朝复合的。
他也会害怕的。
怕连朝会爱上别人。
怕世事变化太快由不得他。
所以他恨,他和连朝分手了多久,他就恨了她多久。
恨到哪怕已经复合,哪怕知道她爱他,却依旧因为她对他的爱不如他深而惴惴不安于是愈加隐秘地恨她。
恨到自己在她面前变得不自信,不敢再问爱。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关斯宛,他的,母亲。
真他妈操蛋!
“你想要什么?”江璨嗓子哑到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啊,你刚说过了,想要钱,想要权,对吧?”
他瞳孔内红得像是要滴血,垂了下眸又抬起,眼里的复杂情绪已悉数消失,只剩极寒的冷漠,“你做梦。”
“我一个都不会让你得到,我会全部毁掉。”
江璨不怕她知道,他就是要她担忧忌惮,但又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他毁掉。
“你最怕的事,我会一样样让你亲眼看着发生。”
关斯宛愣在原处,浑身都僵直,甚至没有办法反应。
江璨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正要转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回来,俯身,两手撑住桌面,
“你知道江堰为什么不认你吗?因为你不值,你这样的人,活该孤苦伶仃一辈子。”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江既明听到佣人报江璨回来了,在书房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上来问好,便带着怒气来餐厅找,可一来,却看到这样一幕:
乌金木餐桌的两边。
江璨寒着一张脸,眼中的怨恨情绪像是染上毒药的刀,而刀尖直直对着关斯宛的心脏。
而关斯宛呆坐在座位上,面色铁青。
江既明自从放权之后,以为江堰会听他的,没想到江堰将江.氏发展得更好之后,根本不听他的意见,甚至将以前集团内他的党派给割了个干干净净。
重权在握几十年的江既明,只能被迫接受江.氏易主的现实。
而现在,江堰他控制不了,区区一个江璨,都敢在他的家里发脾气?!
江既明怒气陡然暴涨,并不为关斯宛,而是为江璨此刻的模样,挑战了他的权威。
“江璨!”他沉声喊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我们江.家的家规都被你丢完了!”
愤怒使人失去理智,他随手拿过旁边餐柜上的青花瓷盘,重重朝江璨脸上丢去!
江璨没料到他会突然砸东西,那团黑影飞过来时,他只来得及偏头。
盘边从他颧骨处飞擦而过,擦出一条血痕。
第四十五章 正文完
chapter 45
“家规?”江璨毫不在意颊边的伤口, 微微冷笑着开口:“江.家的家规是什么?让我想想,”他眼中冷意化成冰锥纷纷砸向关斯宛:“不折手段、六亲不认?”
说罢,他面朝着关斯宛,右手却将放在桌上的骨瓷碗拿起朝右重重砸向江既明。
碗落在江既明脚边, “啪!”地砸成碎片。
“江璨?!”江既明被惊得倒退几步。
他胸口剧烈起伏, 不敢置信江璨居然敢砸他!
江璨撑住桌面的左手轻巧往后一使力, 左手与桌面分开的同时他站直, 偏头看向目眦欲裂的江既明。
“你以为你还是江.氏总裁吗?之前是我还把你当父亲, 所以尊你敬你,可现在,你和关斯宛都不配。”
说着, 他迈步缓缓走向江既明。
江既明比他矮一些, 从前江璨在与江既明面对面时,还会尊敬的低头, 此刻江璨微微颔首,一脸不耐走到他面前。
“无论你接不接受,江.氏都已易主, 乖乖在这个小阴宅里写你的字,别再出来闹腾,否则,我无法保证会不会让你有和关斯宛一样的下场。”
江璨十分了解江既明。
两年前与连朝分手这事,也就是关斯宛先下手,没有关斯宛, 江既明早晚也会动手。
这就是他的父母。
甚至没有以爱之名,只是单纯的,为利益而已。
江璨说完,没再看身后一眼, 径直朝门口而去。
寒风微动,吹得庭院里挂在树上的红灯笼打起转。
泽市的初雪,终于缓缓随风飘下。
... ...
泽市冬季常年难以见雪,虽说天气预报早预告了今晚可能会有初雪,但居住在泽市的人其实并没有多期待。
毕竟往年天气极寒的时候,天气预报也不是没有预报过会下雪。
可最后都会变成一场乌龙。
连朝还是在剧组群的提示响个不停之后,才知道下初雪的。
点开朋友圈,朋友圈早已被初雪刷屏。
毕竟是少见雪的南方人,连朝在阳台上看了会儿飘落的雪花之后,决定下楼去感受。
她在江璨衣柜里找了件最厚最长的羽绒服,从羽绒服最下面将拉链拉至领口。
走到门口看到伞筒里的雨伞,没忘记拿出一把。
伞是打给江璨看的。
要是江璨回来看到她在淋雪,一定又会生气。
连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伞,小跑向电梯。
江璨不像她,买楼说买就买,完全忘了自己是艺人,得注意隐私。
他买的是别墅,隐秘感极强。
从别墅区门口到他们所住的这栋别墅,开车都需要开不短的距离。
安保严密,狗仔根本无法进入。
连朝出了电梯,一路走向前院大门。
前院植物多,没有办法直观感受雪花的美。
打开大门后闭眼仰头,初雪的雪花小小一片,落在脸上冰冰凉凉,连朝抿起唇,感受两秒后,拿手机给江璨拍初雪视频。
拍完后点击发送,然后看着聊天框等他回应。
半晌,江璨都没有反应。
大概还在忙。
连朝继续看雪,这次却不再直接用脸接雪花,而是乖乖打起伞,伸出手用掌心接雪花。
小小的雪花,每片都不一样,是大自然精致的艺术品,落在温暖的手心里,很快便融成水珠。
连朝就这么一手打伞,一手去接雪花。
真希望江璨快点回来,他们就可以一起迎接这场难得的初雪。
刚这么想着,一辆轿车便自远处开来,车头的白色灯光以放射状逐渐靠近。
飘雪在耀眼灯光中轻盈旋转飞舞。
连朝翘起唇角,远远朝江璨招手。
江璨在注意到连朝时猛然踩下刹车,然后立刻推开车门朝她而去。
他脚步迈得很大。
连朝的视角里,江璨迈着一双大长腿逆光而来,帅得像偶像剧里的自带打光的男主角。
连朝满脸的笑在注意到江璨身上的衣服时倏然僵住。
他没有穿外套。
而此刻泽市温度是零下,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光是把手露出来接了会儿雪花,手指便被冻得冰冷僵硬。
逆光将江璨全身的轮廓勾勒出一层莹泽的浅色光圈。
他越走越近,脚步也越来越大。
夜色朦胧。
雪花在他身边飞舞,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而不停翻飞。
连朝捏紧伞柄,朝江璨去。
伞遮住江璨头顶的同时,连朝被他牢牢抱住。
江璨头深深埋进她颈窝,只一遍遍叫她名字。
连朝一遍遍地应,说我在。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右手抚在他脑后,飘雪在他发间已融化成雪水,湿润冰凉。
“我全都知道了。”江璨在她颈窝里闷声道歉:“对不起,我恨过你。”
恨了很久很久。
他的道歉是为他所有曾自以为是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了解她,以为自己懂她。
以为她选择分手是想靠她自己单打独斗,以为她看重友情重过他,以为她看重事业重过他,甚至还曾经以为,她根本不爱他。
“没关系,”连朝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爱你。”
他不能穿着单薄的毛衣在雪夜里站太久。
连朝带他上楼,去浴室,在浴缸里放满热水,途中因为太过着急甚至打翻了浴缸边的一整盒泡泡球。
六个泡泡球跌进热水里,很快,便在水面上产生无数的泡泡。
在做这些事的同时,连朝让江璨去换衣服,他不愿意离开,全程用湿漉漉的眼神跟着她。
连朝让他脱衣服,他听话脱下,让他进充满泡泡的浴缸,他也听话进入,但手牵住她的不放。
浴缸是圆形的,大到足以容纳他们两人。
连朝也进去。
在浴缸内坐下后的第一时间是去吻江璨的唇。
他的状态有些糟糕。
江璨眼睛很红。
闭上眼接吻后再睁开,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连朝用两只手抚着他的脸,因为刚刚手上沾了细腻的白色泡泡,所以他脸上也蹭上不少。
大拇指轻轻在他颊边的伤口周围滑动,“怎么受的伤?”
“他砸的,没躲过。”
江璨说的“他”,连朝并不知道具体是指谁,只知道是他的家人。
“以后注意点。”
江璨眼里血丝淡了些,他用手心按住她抚在他脸上的手。
“没有以后了,我和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他亲亲她额头,声音中带着无法克制的恨意,“他们让我曾经失去你。”
浴室中热气氤氲,紧紧包裹住两个人。
连朝伸手抱住他,什么都没说,只说好。
他们之间,很多事都已不再需要用言语沟通。
他们彼此能懂。
在这一刻,抱住脆弱的江璨的这一刻,连朝忽然意识到,最初的最初,江璨与她正式初见时,对她说的:“我们是同类人”的意思。
他们都是从小就被抛弃的人。
在独自成长的那段时间里,将自己化成残缺的圆。
然后非常幸运地遇见彼此,将两个残缺的圆合在一起,变成满满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