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趁阮惜灵没注意,把信封塞回了手提袋——除了这里,他也没别的地方可以放了。
回去以后再处理。
宋飞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翻开书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正事上。
今天的教学跟往日一样顺利,快结束的时候,宋飞舟悄无声息将手伸向自己带来的黑色手提袋,微微捏紧,感受里面装着的礼物盒的轮廓。
阮惜灵听见细微的开门声。
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阮炫明站在外面阴恻恻往里看,宛如晚自习时站在窗户外面,悄无声息注视教室里的班主任,阮惜灵一惊:“你干嘛?”
宋飞舟贴着袋子的手触电般收回。
阮惜灵没看见宋飞舟的小动作,阮炫明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的酒还没彻底醒过来,干脆打开门,理直气壮走进来。离得近了仔细去闻,还能察觉阮惜灵身上浅淡的葡萄酒香,阮炫明呵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很快能醒酒?让我别打搅你?”
散了饭局回家的时候,阮惜灵第一个碰见的是阮炫明。
阮炫明满脸嫌弃赶她去睡觉,晚上家人还要给她庆祝生日,结果阮惜灵说要学习,下午老师还要给她上课,阮炫明眉梢一挑就要不爽地训她,阮惜灵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他说话,小跑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现在,阮惜灵歪了歪头,爽快承认:“我骗你的。”
宋飞舟:“……”
糟糕,有点可爱。
阮炫明伸手要掐她的脸,被阮惜灵躲过去,“才喝几杯酒就傻了这么长时间,以后尽量少沾酒,听到没有?”
“没听见!”阮惜灵说,“我虽然醉的快醒酒也慢,但其实酒量不错,不会喝到烂醉如泥,而且我喝醉只是性格发生点变化,有时候动作比大脑快,比那些喝醉以后性情大变,撒泼发疯的好多了。”
阮炫明险些被她气笑了:“你还挺骄傲?”
“我没有,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阮惜灵摇头道,“你能不能快走,不要打断我学习。”
阮炫明说:“上课时间不是快结束了吗。”
“快结束的意思是还没有结束!”阮惜灵用力拍桌子,“我最后一道题还没做完!”
面对小孩子任性一样的阮惜灵,阮炫明就算有气也生不起来,临走之前,他拍了拍宋飞舟的肩膀:“辛苦你照顾这个大龄儿童了。”
宋飞舟忙说:“不会。”
阮惜灵继续做题,宋飞舟不停做着心理建设,等今天的课程彻底结束,宋飞舟不得不下定决心,取出手提袋里的朴素纸盒,交给阮惜灵。
“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谢谢。”阮惜灵笑着接过,感觉纸盒重量颇沉,“我能打开看看吗。”
宋飞舟犹豫了下,窘迫道:“可以。”
阮惜灵掀开盒盖,里面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书本资料,这么多叠在一起,怪不得很有分量。
阮惜灵拿起几本在手中好奇翻看,发现全部是高中数学相关的资料,有些地方有宋飞舟亲手做的重点标记,还有一本活页小册子,被宋飞舟写满学习方法和心得。
昨晚宋飞舟收到阮惜灵的短信后,突然产生灵感,从自己新买的笔记和册子里挑挑拣拣找出一本质量和外观最好的,往上面书写自己高中时期的学习方法。但宋飞舟和阮惜灵的情况不一样,他听老师讲解一遍就能将知识点领悟,然后融会贯通,即使遇见变题也不会被难住,这种属于天赋,他实在没有多少经验可以传授,于是向其他舍友讨教。
大学生很多都是夜猫子,夜晚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宋飞舟的舍友都还没睡,正组队在游戏中激烈厮杀,听见宋飞舟的问题虽然疑惑,但也认认真真回答,顺便说了几本自己觉得好用的参考资料。
一晚过去,宋飞舟又早早起来去询问其他人,尤其是一位据说高中时数学特别差,后来找到诀窍,在高三一年将数学恶补上来的大二学弟。做得差不多后,宋飞舟匆匆离校把他们说的参考资料全部买回来。
看见宋飞舟把那些东西塞进精美的礼物盒,张鹏意识到了什么:“你不会要把这些当生日礼物送出去吧?”
宋飞舟问:“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张鹏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将心比心,如果你过生日,收到一套学习资料大礼包,你会高兴吗?”
宋飞舟不假思索:“我会。”
张鹏崩溃地瘫在床上:“跟学霸没道理可讲。”
产生想法后,宋飞舟就马不停蹄进行准备,处于头脑发热的状态,他觉得以阮惜灵的性格,这些很适合。听了张鹏的话,他没来得及细想,去学生会办公室途中,才逐渐回味出不对,但已经没有机会给他反悔,开完会,距离去阮家的时间就不剩多少,他必须尽快过去。
前往阮家的路上,宋飞舟越想越后悔,拆掉了礼物盒的缎带和最外层花里胡哨的包装纸,这样阮惜灵至少不会在看到精美的外包装后,打开一看里面是大堆枯燥无趣的学习资料,而产生落差感。
宋飞舟忐忑问:“怎么样?”
阮惜灵没想到能收到这么合心意的礼物,注意到宋飞舟眼里的淡淡血丝,再联想晚上的对话,她大概猜到了这份东西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阮惜灵抱住盒子,脸上笑容灿烂:“我很喜欢。”
宋飞舟一慌,条件反射站起身。
“你喜欢就好。”他趁势拎起自己的东西,“我该走了。”
宋飞舟走得匆忙,生怕再迟一点就要掩藏不住喜悦的情绪。
而且,他原先为阮惜灵准备的礼物放在盒子最下层,在阮惜灵翻到前,还是先离开为好。
第61章 这次就当你骗过我的回敬好啦……
坐车回学校的路上, 宋飞舟收到了阮惜灵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简约风格的手帐本,封面和每一页都没有任何的折痕或污渍,宛如崭新, 里面却写满了文字, 行楷工整有力,贴着各种各样的胶带作点缀, 精致美观,作为亲自做出这本手帐的人,宋飞舟却觉得不满意,他没有做到更好。
去年年初的时候,阮惜灵在微博转发了粉丝做的追星手帐, 并提及自己也想做本好看的手帐记录日常和计划,可惜每天时间太少,工作一忙起来手帐就得吃灰,只能放弃。
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宋飞舟就想好了今年给阮惜灵的生日礼物。
阮惜灵一向不收粉丝的昂贵礼物, 看中的是心意。
手帐记录有阮惜灵从去年初到现在的重要行程和工作成果, 以及网上与综艺中的一些趣事。阮惜灵的好看截图和照片, 搜集到的食谱, 他自己生活中拍摄到的美景,宋飞舟都放在了里面。
认识宋飞舟的都说, 这一年多以来感觉他热爱生活了不少。
阮惜灵体质偏寒, 怕冷, 经常生病,却不太喜欢医院,得了病能熬就强撑过去,宋飞舟在手帐末尾写下了日常生活中容易染上的疾病, 并附带预防和治疗方法,希望能起到一点帮助。
宋飞舟不确定阮惜灵还记不记得去年在微博上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许不记得了,但这本手帐记录了许多粉丝才知道的事情,一旦送给阮惜灵,立马会暴露他的粉籍。
宋飞舟内心天人交战过后,掩耳盗铃般将手帐本压在了盒子最底层。
他还是想亲手把这份心意交给阮惜灵。
这个时候,阮惜灵的文字消息到了:我去年只在微博提过一次想做手帐,想不到还有粉丝记得,这是你那位舍友做的吗?
宋飞舟脸色一沉,敲击键盘的手指不受控制用上很大的力道:不是。
发送完这两个字,宋飞舟点开微信联系人看着张鹏的头像,几乎要在张鹏身上隔空盯出一个窟窿。
阮惜灵回复:骗你的,宋老师的字我怎么会认出来?这次就当你骗过我的回敬好啦。
宋飞舟心跳如擂鼓,她发现了?
她早就知道他撒谎了?
不等宋飞舟缓过神,阮惜灵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
宋飞舟手脚僵硬地点开。
阮惜灵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机传出来:“忘记说了,你今天的新造型很好看。”
仿佛有人在宋飞舟耳边重重敲了一下锣鼓,他几欲有种眩晕耳鸣的错觉。
宋飞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学校的。
站在寝室门口,他抬手摸了下耳廓,还烧得滚烫。
宋飞舟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推开门进去,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铺的张鹏立刻伸出头,“我们的宋主席回来了,嚯,瞧你春风满面的样子,事情很顺利啊?”
他的神情一言难尽:“阮阮居然真喜欢学习资料大礼包?”
宋飞舟说:“你懂什么。”
“我才亲眼见过阮阮一面,当然没你懂!”张鹏愤愤不对其他舍友道,“前两天我准备好给阮阮的礼物,托宋主席带过去给她,结果宋主席拒绝了,我只好寄去经纪公司,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被阮阮看到。你们说,宋主席是不是以权谋私!”
宋飞舟懒得理他,坐在床铺边沿打开手机,联系上送情书的那位学生会的学妹,拒绝了她。
然后将情书丢进垃圾桶。
“真浪费啊。”张鹏一脸可惜,“虽然我们系僧多粥很少,但我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快大四了愣是一个女朋友都找不着,我合理怀疑女生的目光都被宋主席吸引走了。”
“然而我们的宋主席一个都看不上,唯一看进眼里的只有阮阮。”
“阮阮确实值得喜欢,不过如果拿阮阮当标准,恕我直言,宋主席恐怕很难脱单啊。”
“嗯?宋主席你耳朵是不是有点红?”
宋飞舟躺下去,将脸埋进枕头。
“滚。”
……
酒醒过后,阮惜灵坐在房间里默默自闭。
阮炫明在外面肆无忌惮嘲笑她,还遗憾说没拍下当时的视频给她看看。
阮惜灵生无可恋仰望天花板,她又不是喝到断片,之前犯傻的记忆清清楚楚印在她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还用看什么视频?
外面传来一声痛呼,阮炫明被辛怡扯着耳朵拽走了。
世界终于恢复清净。
晚饭时间,是阮承来叫的她,阮炫明被父母严厉看管在楼下,不许他再招惹妹妹。
阮承敲了敲门,温声道:“该吃饭了。”
“好。”
阮惜灵写完历史大题最后几个字,推开椅子出来。做艺人什么都可以不好,心态必须好,她郁闷了一小会儿就恢复正常,剩下的时间都在埋头背书做题。
按阮惜灵的要求,庆生宴没有搞得太隆重,一家人普普通通围在一起吃顿大餐就好。餐桌中央放了一块双层蛋糕,参照阮惜灵形象做的Q版小人坐在上面,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被华丽的装饰物拥簇在中间,蓬松乳白的上等奶油和新鲜水果令人食指大动,这是辛怡提前一个半月联络高端品牌甜品店预订的。
“很好看。”阮惜灵说,“但是不是做得太大了,我们吃不完吧?”
阮炫明坐没坐相,后仰压得椅子两个前腿悬空:“肯定用得完,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餐厅关了灯,蛋糕点上蜡烛,阮业斌笑容满面道:“许个愿吧。”
阮惜灵从不信虚无缥缈的玄学,过得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许过愿望,即使得知了自己是被剧情安排着走到现在,她也只信自己的双手。
她也确实正在逐渐改变命运。
然而,看了看自己的亲人,阮惜灵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有了想许的愿望。
如果真能实现,希望所有爱她的人都能平安顺遂。
正要睁开眼睛吹灭蜡烛,阮惜灵脸上一凉,沾上了大片黏糊糊的东西。
阮炫明挖下大坨奶油,糊在了她的脸上。
“叫你不要捣乱了!”辛怡大怒,拍案而起,“阮炫明,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怪不得阮炫明信誓旦旦说蛋糕能用完,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阮惜灵揉了揉脸,把擦下来的奶油往阮炫明脸上拍。
阮炫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餐厅外面跑。
阮惜灵带着脸上和双手的奶油去追。
阮炫明体力充沛又动作敏捷,阮惜灵压根追不上,反倒被他带着绕来绕去搞得有些气喘,最后是阮承制住他,对阮惜灵说:“来吧。”
阮惜灵手上的奶油如愿还给了罪魁祸首,一点不剩下。
“别再闹了,去吃饭。”阮承松开不省心的弟弟。
回到餐厅,阮承又挖了些奶油,手快拍在阮承脸上。
阮承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
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时候,阮业斌准备好相机,设置了拍照时间,将相机摆放到适合位置后,示意辛怡轻手轻脚跟他走到三个孩子后面,面朝镜头比出剪刀手。
闪光灯一亮,阮惜灵条件反射看向相机。
画面定格。
阮惜灵和两个哥哥身上都沾了奶油,唯独父母干干净净,还有余裕对镜头露出从容的微笑。
阮家有一处专门用来摆放照片的展示柜,这张照片之后会成为里面的一员。
展示柜里有单人照也有全家福,全家福在阮惜灵离家后就出现了断层,直到十几年后阮惜灵回来才重新出现,上一张全家福里的阮惜灵还是软乎乎的小孩子,在下一张就已然成年。
今后每一年,柜子里的全家福都会增加。
再不会出现断层。
……
晚餐热热闹闹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到了时间,阮惜灵出去赴沈微澜的约。
沈微澜带她来到一处老宅前,按响门铃,阮惜灵问:“住在这里的是谁?”
不待沈微澜回答,老宅的大门便打开,好像房子的主人早就在等着他们。
看见开门的人,阮惜灵瞪大眼睛:“席秋前辈!”
年过六十却保养很好的席秋笑道:“你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