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一个君子该做的事儿,哪怕是婚前如此不检点的王妃,都该大度的接纳。
……
陆府。
对外面的传言一无所知的陆晏,每天都在家中陪着日渐好转的姜阮。
尽管,她拒绝他的靠近,甚至,也不记得他,那段快乐而又悲伤的日子,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庆幸的是,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从一开始的一个时辰,到后来的两个时辰,不仅如此,她能够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小瓜的身体也慢慢的在康复,它身上被折断的骨头奇迹般的愈合了,也不知是不是灵魂产生了共鸣,它大部分只肯待在姜阮的身边。
陆晏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年后,天气越来越好,他特地让人做了一辆轮椅,叫采薇将她推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们一起种在院子里的梨树,桃树,全部结出了嫩芽,陆晏不念书给她听的时候,便亲自动手替那些抽了新芽的树修剪树枝,希望到时候开出的花朵漂亮些,结出的果实更加额香甜可口。
而姜阮这时总是眯着眼睛看着树下俊美的郎君,见他拿着一把镶嵌了各种宝石,十分招摇的剪刀,偷偷问采薇,“他是不是很败家?”
采薇想起了从前,点点头,“他是这个世上最败家的人。”
姜阮深以为然,轻轻替怀中大部分都在睡觉,身上的毛发越来越蓬松的猫儿顺毛,又问道:“我认识他吗?”
“他是谁?我瞧着,眼熟的很。”
采薇回回听了,皆红了眼睛,哽咽道:“姑娘,那是这个世上待你最好的人。”
姜阮仰头问她,“比祖母,阿允他们还要待我好吗?”
“比这个世上所有待你好的人加起来还要好。”
姜阮若有所思,“那他叫什么名字?”
采薇哭的泣不成声,“他叫陆晏,今年十九岁,尚未及冠,无字。”
以上这些问题,姜阮几乎每天都要重复问一遍。
采薇的答案也从来不变。
而永远站在距离她十步以外的陆晏,只是静静看着她。
那个从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不爱笑的少女,眼睛总是沉静的少女,如今眼神里更多的是茫然,小鹿一样纯净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而且,她变得特别爱笑。
天气好了她会笑,树枝抽出嫩芽,长出了枝叶,开出了花骨朵,她会惊喜的笑,甚至有时候,她看着小瓜吃着香喷喷的小鱼干,见左右无人,自己也会偷偷尝上一口的时候,也会笑。
她笑的时候,总是微微眯着眼睛,眉眼弯成月亮,透着一股狡黠劲儿。
陆晏这时总是跟着她笑起来。
虽然大多数,他并不知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他只是瞧着她心里觉得欢喜。
有时候姜阮瞧见他的时候,也会远远的会同他说一句话,“你是谁?你为何要住在我家里?”
仿佛只有一天记忆的姜阮,以为这是她的听溪园,尽管,它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陆晏总是说:“我是你请来的先生。”
姜阮这时总是微微眯着眼睛,眼里似闪过一抹羞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问采薇,“现在的先生都生的这般好看吗?”
采薇拼命点头,眼睛红红的。
姜阮信以为真,于是,他再读书时,她听的可认真了,有时,还会问上几句。
陆晏总是很认真的回答她,有时候,实在答不上来的,找个借口出去,转头赶紧派阿定去宫里问李域。
李域得空的时候,也会来他府上瞧一眼。
那个总是喜欢坐在偌大的院子里晒太阳,眼神明亮干净,膝盖上盖了一张狐裘毯子的明艳少女,身上虽穿着最简单的素衣,粉黛未施,海藻一样的青丝随意的披在身后,却将满园开得万千灼灼的桃花,玉骨冰肌一样的梨花统统比了下去。
“她记得你了吗?”他问。
陆晏摇头,看向她的目光柔和的像是要溢出来。
“你的婚期快要到了,到时候,你准备如何同她说?”
陆晏又摇头。
李域便什么不再问。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彼时,春暖花开,院子里栽种的桃花梨花全部都开了。
粉红的桃花混合着洁白如玉的梨花,风一吹,漫天的花瓣在院子里飞舞。
坐在姜阮坐在廊下看着不远处其中一颗开的极盛的桃花树下,那个身着赭色圆领窄袖袍,额头戴了一个二龙戏珠抹额,正提着一把小锄头努力的替树松土,身上满满都是落花,美的不似凡人的俊美郎君,脑子里突然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一个个清晰的画面。
阳光正好的时候,一身白衣眉目如画的郎君与一只小白猫蹲在树下,指着那颗树道:“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就成亲可好?”
那只小猫微微眯起眼睛,蹲坐在他面前,优雅的梳理着身上雪白的皮毛,“喵喵”的应和。
漆黑的夜里,满屋子的萤火虫如同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空中飞舞,有人瞧瞧钩住了她的手指,颤声问道:“你可不可以再变一次?”
而那只小猫捂着因跳动的太用力而有些疼痛的心脏悄悄转过了身。
寒冷冬夜的晚上,等下那个一脸认真的男子披着厚厚的大氅与她围坐在炉子旁,宽大温暖的手指捏着那根细小的绣花针,笨拙着缝着那红似血的嫁衣,冷不丁的,手上被扎出血珠子,疼的皱眉。
而那只小猫围着他团团转,却无可奈何。
他伸手揉着她的脑袋,笑道:“哎呀,这世上,还有谁比我们家阮阮更幸福的新娘,连嫁衣都是新郎做的呢。”
万众瞩目下,那个犹如天神一般,穿着绯红的官袍,玉面郎君一样的男子,肩上坐着一直正襟危坐的小白猫,与他一同看着围观的人,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你们不仅想要她的钱,还要她的命……”
瓢泼大雨里,那里男人跪坐在地上,将浑身是血瘫软似泥的小猫,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灼热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她的脸上……
……
那么那么清晰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姜阮的心疼的都要纠起来了。
他为何要这样傻!
那个傻子!
松土的陆晏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回头看她,只见廊下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明艳少女,不知为何,默默的看着他哭,眼眶里的泪水不停打转,白皙小巧的鼻头都哭红了
他急得朝她走去,可距离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不敢靠近,他怕她疼,站在那儿焦急的看着她,眼里的痛楚都要溢出来了。
“你,可是哪里不好,你莫哭,我,我去找采薇!”
姜阮拼命摇头,眼里的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那些苦涩的,咸咸的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庞,流到嘴巴里。
她朝他伸出手,如同失语一般,无声的喊道:“陆晏哥哥……”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天底下最好看最好看的男子,那是她的陆晏哥哥,世上待她最好的陆晏哥哥。
陆晏踌躇着,一步步地,试探性地,缓缓地向她走近,直到捉住了她冰凉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尖叫。
这一次,她没有让他滚开。
这一次,她将他的手贴在满是泪水的脸上,仰头看着他,泪水仿佛如同决堤一样的往下淌着,嘴唇颤抖着,不停的重复着那四个字。
这次,陆晏终于听清楚了。
陆晏的姜阮,紧紧的抓着陆晏的手,泣不成声的叫着:“陆晏哥哥,我的陆晏哥哥……”
陆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他一遍遍替她擦着泪水,一遍遍的亲吻她满是泪水的脸颊:“陆晏哥哥一直都在,一直,一直,一直都陪在姜家阿阮的身边……”
陆晏的姜阮,终于记起了她的陆晏哥哥,真好。
第42章 你到底几时与我成亲,你……
姜阮清醒的时候, 原本定在二月十四的婚期早已经过去了。
说好的要办喜事的陆府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大家都在猜测,陆大人这个亲到底还成不成了!
瑞王爷已经将姜家姑娘的名字上了玉蝶,就连带着巨额嫁妆来的阮家人, 千里迢迢都赶来了, 一直住在京城别苑里等着。
听说, 阮家的人简直是爱极了这个有担当, 重情重义的表姑爷,尤其是阮老太公,备的嫁妆远远超过了当年给自家女儿的那一份。
那些做陆家生意的人都说这两家人什么都准备好了,这亲事怎么还不赶紧操办起来啊,说不定年底都可以抱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了。
大家心里比陆晏还要急啊, 抓心挠肝的!
心急之余,人们蹲在墙根底下晒着太阳的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陆大人到底要跟谁成亲呢?
毕竟,陆大人的想法总是超越凡俗, 非寻常人能够理解。
比如从前安乐郡主昏迷不醒的时候,他说那只猫就是她,要娶她, 人们当他疯了。
再比如现在, 沉睡了数月的安乐郡主醒了,也许他并不是同一个人成亲,还是要娶一只猫也说不呢。
也不知谁嗤笑一句:“这不是废话吗?从前说是猫, 如今安乐郡主已经醒了, 那必然是人啊!”
但是,总有些人心里总觉得也许是猫也说不定呢,这陆大人做的事儿, 能是一般人猜的出来的吗?
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开了,于是,刚过完年还没上工,闲的蛋疼的长安人私底下开起了赌局,赌起了陆大人成亲到底跟谁成亲。
一开始,也不知是哪个地头的小乞丐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小包花生米,说是要赌陆大人同猫成亲,后来,也不知怎么赌注竟真金白银的压了起来。
甚至赔的比例被人叫到一百比一。
这个“一百”自然是陆大人跟人成亲,一自然是“猫”。
就是幕后庄家倒不知道是谁。
绝大多数的人嘲笑,这赌跟猫成亲的,是出生的时候,他老娘一不小心把脑子忘肚子了!
缺了脑子的小乞丐心里头也悔啊,想要讨回自己的花生米,被人直接打了出去。
这样一个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陆晏,因着这场赌局,慢慢的竟成了风靡了长安城的人,成了长安城上至八十岁,下至三岁的女性心里最想嫁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痴情,也许是因为本身的优秀。
痴情自不必说,陆大人排第一,连第二的人都不配排上去。
至于优秀,陆大人家世有目共睹,且做京兆尹做的极好。
这皮相嘛,放眼整个长安城,再有找不出第二个来,若说从前他只是皮相俊美略有些青涩的少年郎,那现在则是谪仙一般的玉面郎君,举手投足只见散发着摄人心魂的魅力。
大家仿佛集体失忆了一般,全然忘记了从前在长安城里整日纵马胡闹,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记得眼前这个哪怕微微弯一下嘴角,就轻而易举获取了长安城上至八十岁,下至三岁女子的芳心的陆大人。
人们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住:陆大人出门了,陆大人去衙门应卯了,陆大人又去哪个水果点心铺子买了什么零嘴。
甚至,陆大人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穿了什么颜色的靴子,腰间挂了什么样的挂件,都成了长安城一些年轻少年们争相模仿的对象,女子们挑选夫婿的标准。
更别提,陆大人的肩头总是坐着那只通体雪白,唯有眉心一点红,漂亮的不像话的小猫。
一时之间,长安城养猫的风尚达到了顶峰。
如今,你要是不养只毛团,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见面的第一句话从“今日您吃了吗?”变成“哇,你怀里这只小猫好可爱啊,某(奴)摸一摸可好?”
只不过,眼下大家谈论的更多的是,陆大人的未婚妻。
尤其是有那些追了平康坊连场戏,陆大人的忠实拥护者,对那个扮相极美,平康坊的花魁娘子金玉所扮演的安乐郡主产生了好奇心。
陆大人要娶一只猫的时候,她们不能去跟一只猫比较,会觉得有失身份,当然,更多的是嫉妒,一个活生生的人嫉妒一只猫说出来实在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儿。
可陆大人心尖上的人醒了,大家心中开始有了比较的对象。
她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还有比花魁娘子金玉扮成的安乐郡主还要美的人。
毕竟,有些人是见过姜家大姑娘,诚然,她长得极好看,但是私心认为,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再怎么好看,也是失了一些味道。
她们坚决不承认,自己心中就是嫉妒那样的人,也无法想象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能够站在陆晏身旁而不会觉得自惭形秽。
她们不信!
这世上也总有些人好奇心严重到连命都不要的人,时常在靖国公府的墙头底下蹲着,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想要偷偷看一眼从不出门的安乐郡主。
那个堵了一包花生米的乞丐也总是想看一眼,有一天蹲在陆家墙根底下晒太阳的时候,听见了墙内有一串银铃般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
那天籁般的笑声将他的心都勾了起来,赶紧跑去怂恿几个跟他一起赌了陆大人会娶一只猫的同行,大着胆子架起了人梯,摇摇晃晃攀上墙头,偷偷朝里瞧了一眼。
只见阳春三月的暖春季节里,院子里白的梨花,粉的桃花,粉白的杏花竞相开放,美的不似人间。
而其中一棵桃花竞相开放灼灼桃花树之下,坐着一个怀里卧着一只通体白雪,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蓬松尾巴小猫的妙龄少女,正歪着脑袋睡觉,并未束发,海藻一般的青丝散在身后,阳光下白的近似于透明,巴掌大的脸庞上额间一颗红痣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而她的旁边,坐着一手持书卷一手垫在她的后脑勺的的白衣墨发的俊美玉面郎君,不是陆大人还有谁?
一阵风吹过,漫天的花瓣洒在两人身上,犹如一副画卷一样,画卷里面的二人与猫,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羡煞世人。
那少女似是听到些许声音,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朝他们看了过来。
人梯轰然倒塌,最上面的小乞丐仰坐在地上,眼前仿佛都是那对如小鹿一般纯净无比的眼神,心灵犹如遭受到了洗涤一般,只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这样圣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