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佳燕比赛的时候,童颜便闲着无事坐在后台看主席语录。
气定神闲的样子看起来胜券在握。
高大根从礼堂走到后台,一眼便看到了他这副模样,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得到了大大的安抚。
“童大宝,你有信心赢她吗?”如果他们生产队获胜了,那将会一雪前耻,终于有了可以出去炫耀一番的荣誉。
“准备很充足,但能不能赢不知道。”童颜没敢把话说满,万一最后胜出的是郑佳燕,到时候高大根一时接受不了再找她麻烦那可就惨了。
这种答案说了等于没说,高大根不死心地又问:“你就不能给我吃颗定心丸?”
“不能。”
“……那成吧,我去前面看看柳河村那女知青都答啥问题呢。”见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只能死心。
礼堂之上,对于公社领导提出的问题郑佳燕回答得都很不错,只不过在维修设备这一块,她是一窍不通。
她不禁看向台下的生产队大队长柳永林,希望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来。
柳永林今年三十出头,官位不大,官威倒是摆得足足的。
好好一件绿外套不正经八百地穿着,非要敞个怀腆着肚皮穿,手还必须掐着腰,远远看着就像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接收到她的眼神,柳永林立刻明白了其用意,于是他笑嘻嘻地凑到公社领导面前问:“怎么样?我们郑知青表现得不错吧?”
第21章 第一 一更
“郑知青表现挺好!那个……接下来咱们还要再看看那位男知青的。”评委中的一人含糊其辞地打着马虎眼, 并没给柳永林一个肯定的答复。
来选广播员的公社领导一共有四个人,其中就有刚刚开玩笑的庄大姐。
作为妇女主任,她原本很看好郑佳燕, 但经过刚才的一轮考核,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就只会照着书本念念稿, 其他啥真本事没有!
都说新时代的女性能顶半边天,显然郑佳燕不合格!
“去去去!别在我们跟前瞎晃悠!你要是再整些歪门邪道,我可喊高大根啦!”庄大姐对柳永林没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正在工作需要收敛脾气,她早就不客气地开骂了!
“主任您息怒,我这就离你们远远的!”大家都知道全公社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这个庄大姐, 柳永林讪讪一笑, 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脸上讨好的意味特别明显。
庄大姐懒得理他, 几个人交头接耳一番后便让人通知童颜可以上台了。
近一个月的准备只为了今天, 童颜接到通知时先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昂首挺胸走进了礼堂。
以前为了低调,她走路都是弯腰驼背的, 看着特别没有精气神儿。
如今为了得到这份工作, 以前的病秧子人设就必须改!想把日子过得好一些,重新换个人设,她也是拼了!
这真是危险和机遇并存!
坐在台下的高大根是最感慨的, 想当初整个知青点,他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干啥事都拖后腿的童大宝,没想到这小子越来越出息了,现在往那儿一站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童颜以前什么样, 公社领导们没见过,他们今天所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朝气,斗志昂扬的年轻小伙儿。
这让大家对她的印象特别好!
“来!童知青你先说说为啥要参加比赛?”庄大姐坐在几个评委中的C位,最先开口问道。
为啥参加?当然是为了那份工作和奖品。
童颜在舞台中央站定,然后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只不过想用自己的专长为祖国的振兴献出一份绵薄之力,透过广播把各地的每一则好消息及时传递出去,大家一起学习,进步。”
坐在庄大姐旁边的公社领导和其他几人互换了一个眼色,接着提出疑问道:“那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不?”
“能不能胜任,不如咱们用实际行动见真章。”
童颜不怕比,不论任何比试她都胸有成竹,就怕连比的机会都没有。
庄大姐见她这么自信,不禁扬声问道:“你这小子胆子倒是挺大,行!我们几个就考考你!”
广播室里就那一套广播设备,他们不可能把那么宝贵的东西搬来礼堂让人瞎鼓捣。
因此,一切考试都只是理论知识。
随着童颜准确无误的回答,在台下一直旁观的柳永林和郑佳燕有些坐不住了。
郑佳燕死咬着嘴唇,脸上充满了不甘。上次初赛时她根本就没把童大宝放在眼里,如今看来是自己失算了。
之前动用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走到今天,如果让她输给台上的男人她怎能心甘?
近半个小时的比赛下来,四位领导皆是满意地连连点头,心里的天枰不由自主地偏向了童颜那边。
比赛结果定在下午一点钟宣布,一上午时间精神力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终于可以放松心神,童颜和高大根都感到饥肠辘辘,饿得不行。
俩人一商量准备去县里的国营饭店买个菜包子吃。
在比赛时,高大根只觉得不在一旁盯着心里就不踏实,如今踏实了就想上厕所,“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趟茅房。”
“嗯,好。”
礼堂外有一棵粗壮挺拔的银杏树,秋风瑟瑟树叶已是金黄,童颜站在树下,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冻得有些发抖。
单薄的外套已经抵挡不了深秋的寒冷,如果再换,就只能穿原身从家里带来的那件破旧棉衣。
衣服是原身弟弟不要的,内衬里的棉花早已打结成坨,松松垮垮不再具备保暖的作用。
如果能顺利当上广播员,等拿到工资她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给自己买件厚实的棉衣!
如望梅止渴一般,心里幻想着,她身上好似也跟着暖和了一些。
“童知青,你怎么站在这儿?”
不知什么时候,郑佳燕来到了她面前,始终如一的亲切姿态倒是让童颜对她刮目相看。
“我在等高队长。”
两人之前没有过任何交集,郑佳燕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刚刚在台上的表现真是太厉害了!”郑佳燕一副很崇拜的目光看向童颜,“不知道童知青愿不愿意教教我呢?”
这么说着,她的芊芊细手已经轻轻拽住童颜的袖口,微微酡红的小脸儿看起来像是一颗任人采摘的红苹果。
“我知识有限,教不了你什么。”童颜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并后退一步,疏离的态度让郑佳燕心头一梗。
“教不了知识,咱们也可以聊点别的呀……”见这男人根本不上道,郑佳燕心里急得不行,正当她想要放手一搏的时候,高大根回来了。
“你们聊啥呢?童大宝咱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好,我也饿了。”
童颜哪会看不出这女人正对她施美人计?
可惜,这美人计用错了地方。
如果换成像郑洲那种没脑子的人,估计就中招了……
此时,远在杏花村的郑洲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使劲儿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妈的,谁叨咕我呢?这喷嚏打得烦死了!”
见沈绍卿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他不禁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呢?给家里写信呢?”
沈绍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关于沈绍卿的身世,他们知青点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有人说他是高|干|子弟来下乡只是为了体验生活,也有人说他只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背景。
反正在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敢亲自去询问本人。
郑洲自觉和他关系良好,但也不敢打听太多。想到宿舍里另一个像谜一样的家伙,他忍不住调侃道:“欸,你说,今天比赛童大宝能获胜不?”
提到童颜,沈绍卿的笔下一顿,清冷的声音无比肯定地回答道:“他能”,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写信。
听他这么说,郑洲放下原本翘着的二郎腿,倾身过来问:“你咋知道他能?是不是有啥内幕?”
“我能有什么内幕?”沈绍卿抬起头,快被他的脑回路气笑了,“这段时间童知青有多用功,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那人的努力,整个知青点都有目共睹。
“这倒是……”不得不说,郑洲真挺佩服那小子身上的韧劲儿,不论是干农活还是参加比赛,身上那股不服输的精神确实难能可贵。
“等他真得了第一名,咱们帮他庆祝一下怎么样?”
说是庆祝,其实他就是想接机改善一下伙食。
“再说吧。”沈绍卿并没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低头盯着被墨水染成一片的信纸,思绪飘远……
下午一点,到了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
之前比赛时童颜并没有紧张过,可此时此刻她却紧张得不得了。
“现在,我向大家宣布!获得杏山公社朗诵比赛第一名的是……”
庄大姐说到这里,故意用眼神在童颜和郑佳燕之间来回穿梭着,见大家都提着嗓子看向自己,她这才忍住笑继续宣布道:“杏花村的童大宝同志,童知青恭喜你!”
所有付出终有回报,童颜忍不住鼻尖儿一酸,比得了影后还心情澎湃,“感谢各位领导对我的认可,我以后一定认真工作,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广播员。”
比赛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郑佳燕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把怨气憋在心里,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对童颜说着恭喜。
因为有两名选手退赛,这次决赛并没有三等奖。
童颜除了得到一份广播员的工作以外,公社还给她颁发了奖品,是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
回村的路上,高大根一直看着童颜傻乐,那副疯癫的模样看得她心底发毛。
“大宝啊,一会儿回村到我家领俩萝卜回去,人家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吃没了再管我要,好好补补你这小体格子。”
从今天开始,这童大宝就是他们杏花村的大功臣,高大根就差没钉块木板把她供起来了。
以后再有这种文邹邹的比赛,只要把童大宝往前一推,准保能夺得荣誉!
童颜不知道高大根心里打得小算盘,之前给的那颗萝卜早就炖了,听到这句承诺她有点受宠若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高队长!”
“这没啥,虽然我家没粮但萝卜管够!”高大根大方地摆摆手,那姿态像极了后世的暴发户。
当童颜抱着两颗萝卜,一个茶缸晃晃悠悠回来时,整个知青点都火乍锅了!
童颜的努力他们确实都看在眼里,但真能获得第一名的成绩还是挺让人意外的。
尤其是那几个女知青,除了魏敏以外,一个个化身成柠檬精,心里酸得不行!
第22章 喝酒 二更
广播员这份工作多适合他们这些女知青啊, 结果,所有人竟然都输给了一个男人!
而且那个男人还是童大宝!
这让他们能不酸吗?!
童颜并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是凭真本事上岗, 这份工作自己干得理直气壮!
公社广播站要求她周一过去报道, 从知青点走到那里需要一个半小时,如果每天坐马车去也要四十多分钟。
现在的季节还没到寒冬腊月, 童颜打算暂时步行上班,远是远了点儿,但走起路来要比坐马车暖和一些。
等以后到了冰天雪地的气候再想别的办法。
今天和郑佳燕接触之后,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陶小光一定是别有用心,才会忽悠魏敏退赛的。
可柳河村她谁都不认识,想把事情查清楚难度太大。
于是, 童颜便想到了他们敬爱的点长——沈绍卿。
魏敏是知青点的一员, 沈绍卿插手这件事没毛病。
这么想着, 回到知青点, 童颜趁郑洲不在时一脸严肃地走到男人面前说:“点长, 我想找你谈谈。”
“谈什么?”沈绍卿故作镇定,眼神却闪躲着她的目光。
“您能保证我所说的话不告诉别人吗?”两人坐在书桌前,童颜坐得笔直端正, 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禁让沈绍卿挑眉, “你先说什么事,我再考虑要不要替你保密。”
“……你就不能先答应我吗?”如果有其他办法,她一定不会求他帮忙, 这人真是太爱端着!
“不能。”
见他不答应,童颜咬咬牙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她知道沈绍卿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
把魏敏和陶小光的事简单叙述一遍后,童颜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问:“魏敏是个很朴实的好姑娘,你能帮帮她吗?”
“你是说,魏敏在偷偷和陶小光处对象?”沈绍卿轻拧眉心,手指搭在眉峰处磨搓了几下,“你是不是喜欢魏敏……所以才管这事?”
“什么啊?!你怎么会这么想!”童颜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自己只不过和魏敏合作过一次,为了避嫌平时交流也不多,难道村里又出了什么流言蜚语?
“我不喜欢她,你别瞎说!”
见她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沈绍卿的嘴角微勾,这段时间压在心底的郁气渐渐消散了。
“也是,像你这种小鸡崽似的男人,估计魏敏也看不上。”
“点长,我还是有挺多优点的。”童颜脸上强笑,心里把沈绍卿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这个真没看出来。”
“……”
见她的小脸儿被气得通红,沈绍卿话题一转,正色说道:“陶小光那边我会查清楚,你不要再管这事,知道了吗?”
“嗯,好。”童颜点头答应,同时对他的办事能力一百个放心。
……
能在全公社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算得上是喜事一桩,在郑洲的张罗下,知青点给童颜举办了一个庆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