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个学子都是沈昀卿的同窗好友,对于顾家大小姐顾月儿纠缠于他一事,多少都知道些。
就在他们以为,眼前女子又要对沈昀卿做出什么事的时候,顾月儿却轻轻福了下身,神色淡然道:“既然沈公子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接着,顾月儿带着采兰继续往楼上走去,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话,省得让沈昀卿误会,误会她又要对他做出什么心怀不轨之事。
既然她已经将他放下,顾月儿就不想再做什么误会之举。
何况,她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再耗费精力在无举足轻重的事上。。
瞧着顾月儿离开的身影,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沈昀卿面上虽淡淡的,但他心里也略有些诧异,仿佛不敢相信顾月儿她能这般轻易离开一般。
又是在玩什么手段......欲擒故纵吗?
可惜,他并不吃这一套。
跟着沈昀卿身旁的几个学子笑了笑,其中一人轻声道:“暂且不说这顾小姐的性子,单论她这容貌,可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怎么,张兄,你喜欢?”另一人轻笑着调侃道。
“哪有?我不过只是客观评价下那女子的容貌......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吗?”
第六章 陈四爷,演技不错嘛~……
再过些时日,沈府一家将要启程华京,今日这场宴席,算是沈昀卿同几个同窗好友的离别宴。
但没想到,他会在这儿遇到最不想见的人。
耳旁同窗在轻轻谈笑,沈昀卿瞥了一眼顾月儿离开的身影,眼神不由暗了暗。
顾月儿带着采兰进了雅间,店小二在旁给沏好了茶之后,就让她们稍作歇息,说菜膳待会儿便能上来。
听后,顾月儿轻点了点头,店小二随后便退了出去。
雅间里设有炭炉,一如往常般,鹤颐楼用的还是松木炭。
她刚一推门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一丝一丝的萦绕于室内,闻着让人觉着很舒服。
婢女采兰知道顾月儿的习惯,她行至紫檀案几旁的隔窗边,抬手轻轻支开半扇。
屋外落着雪,零星几片雪花,随着风吹拂到采兰手背上,冰冰凉的。
瞧着外头被雪覆盖着的屋顶瓦砾,听着街头小贩叫卖的喧闹声响。
采兰不由想到匆忙来至鹤颐楼的顾月儿,还有楼道间遇到的沈昀卿,她心下轻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主子今日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顾月儿刚才在楼道间的反应,也着实让她心内惊诧了一番,主子这是放下了那人吗?
若真的是这样,那该多好!
这三年来主子的变化,采兰身为贴身婢女,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主子原本是个多快乐的女子,父亲顾煜河间府正五品同知,母亲徐氏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之女。
且又是顾家唯一的嫡女,大人和夫人都十分宠爱于她,从小到大,主子不管向大人夫人提出的什么要求,最后都会满足于她。
反正就从来没有她得不来的东西。
而从三年前,遇到沈昀卿开始,她家主子就初次品味了求而不得的苦涩滋味,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苦。
就连她身上原本带着的几分骄纵和跋扈脾性,一到了沈昀卿的跟前,就都被她一一放下。
三年来的求不得,眼见着一点一点儿的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但她家主子却依旧讨不到那人一分的欢喜。
婢女采兰有些为她家主子鸣不平,小姐她长得多好看啊!
却偏偏喜欢上了沈昀卿性子那般冷淡的人,就像冬日里的寒冰,怎么捂都捂不热一般。
雅间里的炭火静静的烧着,屋子里暖气融融,待的久了,端直坐在窗前圈椅上的顾月儿,不由觉着身子有些闷热了起来。
她侧头瞥了一眼身上的银红羽缎斗篷,犹豫了下,还是抬起纤手将斗篷慢慢解下。
采兰见了,她上前几步,伸出双臂接过顾月儿手上的斗篷。
她轻轻抖落了几下,抚平后,转身搁在一旁的紫檀架上。
炭炉就设在一旁,走近了些,那股清淡的松香味,越发沁人心脾。
顾月儿解下斗篷后,里面穿着件藕荷色的细袄,她挺直着腰身,目光透着半支开的隔窗,静静地望着窗外。
那头带着淡淡兰香的柔软青丝,轻轻垂落在她细如杨柳的腰间,少女鬓如乌云,肌若凝雪。
此时外头正下着雪,隔着云层洒落下的淡薄暮光,一抹抹的落在她如烟似黛的眉眼间,清淡如崖上冷月。
采兰搁下斗篷后,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驻足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一时间有些看的呆了。
但不知怎的,采兰瞧着这样的顾月儿,她不由心底里又添了几分心疼。
顾月儿端直坐在窗前的圈椅上,目光失神的看着窗外飘落的白雪,白茫一片。
想起出府前,她询问碧霜的那些话,顾月儿现下想想,不由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
即便她此时察觉了些什么,但要想弄清楚,前世的她为何会遭遇那些事情,照着现在的情形来看,仍旧不是那般简单。
但当时廊庑下,她看着碧霜端着托盘微微泛白的指节,顾月儿隐隐知道,那事或许与苏姨娘有逃脱不了的关系。
而且,也让她确定了,冬至那日,她在人海中瞥到的那抹清秀身影,是婢女碧霜无疑。
但顾月儿有些想不通,碧霜她为何要否认呢?
她慢慢闭上双眸,细细回想着冬至那日,在街上所看到的情景,当时她是为了找寻沈昀卿,来的这条街道,和今日一般也纷纷扬扬的下着雪。
后来,她跟丢了沈昀卿,隔着人海,她瞥到一抹身影从如意赌坊中出来,和府里的婢女碧霜很像。
只是当她再瞧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了身去,而顾月儿当时,也急着寻找沈昀卿,就没再久留,匆匆离去。
再之后没多久,她便被松华山土匪掳走,成了她日后噩梦的开端。
想到此,顾月儿慢慢睁开了双眸,目光冷冷如雪霜,寒风吹着她松挽青丝的藕荷发带轻摇。
她轻蹙起眉头,垂眸静静看向鹤颐楼斜对面的如意赌坊。
***
而就在顾月儿目光注视着如意赌坊的时候,陈明州正被赌坊的掌柜徐远山热情接待着。
陈明州抿了几口杯里的茶水后,他垂手将青瓷茶杯轻轻搁下小几上,顿了一顿,淡道:“徐掌柜,您之前说的那些,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徐掌柜面上依旧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
陈明州此前遇到什么,徐远山很清楚,他轻轻摩挲着戴在腕上的佛珠,仿佛一切尽握在手中般,轻轻笑道:“怎么......陈公子这是突然又有兴致了吗?”
听后,陈明州抬手摸了摸鼻子,微微尴尬一笑。
只是,在他微微颔首的时候,青年眼里的眸光一瞬间暗了暗。
但在他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便又像刚才那般,面上微微带着几分不甘和尴尬的神色。
那眼神里的不甘和尴尬,落于徐掌柜的眼中,他嘴角不由轻轻弯起。
“听闻陈公子不仅擅长赌技,对美人......也颇有研究?”徐掌柜粗糙指腹暂歇了摩挲腕间的佛珠,他抬起眼,笑着对眼前的青年道。
“这你也知道?”陈明州语气略为惊讶的道,“看来徐掌柜背后调查了我不少。”
“徐某正是看重陈公子,才会这般关注于你......徐某先透露个好事给你,你若能在赌技大赛中赢得魁首,不仅能得一份赏银,附带着,徐某还送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儿给你如何?”陈明州看着徐掌柜神色意味深长的说道。
“哈哈,不是我看轻徐掌柜的,咱俩对美人的欣赏可能略有不同......”不知觉间,陈明州浑身由内而外,又开始散发着一股富家公子哥儿的优越之感。
但是,他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徐掌柜就轻轻拍了拍手,门外的下人听后,双手端着搁有一轴宣纸画卷的红漆托盘,慢慢走来。
第七章 雪中初遇陈明州
“陈公子,您不妨先瞧上一番再细说?”徐掌柜淡笑着,他对着陈明州伸出手来,虚虚一请。
陈明州目光瞥了一眼红漆托盘上装裱精致的画轴,随后,他抬起眼来看向身旁的徐远山,在那人手势的示意下,陈明州隐隐知晓那画轴之中,约莫就是徐远山口中所说的那位美人。
想到这儿,陈明州不由轻轻勾起了唇,眼里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他懒懒抬起一手,从托盘上将画轴拿了下来,继而双手一上一下,轻轻展开,画卷中的美人丹青渐渐呈现在他眼前。
浮光霭霭的暮色之下,美人一身月白薄衫,肩上披着湖蓝色的披风,她静静站在一株海棠树下,微微仰头,似潋滟秋水的双眸里,倒映着的是那一树盛开的雪色海棠。
她嘴角微微弯起,脸颊一侧拢起了个小小的梨涡,说不出来的好看。
陈明州目光直直地盯着画卷上的美人瞧看,神色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徐远山这商贾市井之流,在审美上还真是颇有造诣。
从陈明州拿起那轴画卷开始,站在一侧的徐远山,就开始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先是看青年眼里的轻蔑戏谑,再是举止上的随意之态,最后再是他眼里流露出的惊叹之色。
陈明州神色间一点点儿的转变,全部都落进了掌柜徐远山的眼里。
看着眼前青年对画卷上美人的在意程度,徐远山知道,陈明州他心里定是对顾月儿起了心思。
他只要稍稍推波助澜些,陈明州定更有可能会在赌技大赛之上夺得魁首,即便他不在意那些赏银,画卷之上的美人他定是十分欢喜的。
毕竟对于富家公子哥儿来说,银钱往往没有美人更来得吸引人,更何况,还是这般艳若桃李,如琬似花的美人儿。
“陈公子,您觉着这份礼物如何?”徐远山面上带笑的问道。
听了这话,陈明州拿着画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也从画上的美人丹青移开,抬眼看向身旁的徐远山,他心情颇为愉悦的笑道:“徐掌柜亲自挑选的自然好极......只是,不知画上的这位美人,她此刻身在何处?”
瞧着青年神色迫不及待的样子,徐远山心内不屑。
这陈公子再是富家公子又如何,还不也是个见了美人,就挪不动步子的世间俗人。
看到这儿,徐远山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顿了顿,他出声道:“这就与陈公子无关了,只要您到时候能取得好名次,给我如意赌坊扬名,那画上的美人自然就会是你的了......陈公子,您看如何?”
“成交。”只见陈明州淡淡笑着,抿了抿唇道。
陈明州腰间挂着鼓囊囊钱袋出门的时候,屋外落雪纷扬,路面潮湿,堆砌在官道两侧的积雪,仿佛不知觉间又厚了些。
顾月儿透着隔窗,看着如意赌坊似颇有地位的一中年男子,亲自送着一身着宝蓝色暗纹直缀青年,出了如意赌坊的大门。
青年出门时,似乎没有带伞,那中年男子瞧着了,随后从下人手中接过了把雨伞,须臾间他上前几步,伸手送到了青年的手中。
顾月儿不知他们在如意赌坊中谈了什么,远远瞧着,俩人的关系瞧着似是亲近,但莫名地,又让人觉着他们两人很是疏离客套。
青年手执雨伞,长腿一伸,便从如意赌坊檐下走出,随带着那一身宝蓝色的暗纹直缀,也在猎猎袭来的北风中,衣袂飘飞。
隔着纷纷飘落的雪花,那青年渐渐走近,须臾间,顾月儿就慢慢看清了那青年的长相。
他生了一双很是好看勾人的桃花眼,眼眸狭长,样貌也是别样的俊美,甚至比沈昀卿还要美上几分,但却一点儿不女气。
他轻轻一笑的时候,唇角一勾,眼眸也跟着微微眯起,有种说不出道不尽的风流跌丽。
顾月儿瞧着他,总觉着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般,但脑海中却没有一分他存在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摔伤脑袋的缘故。
她垂下眼眸,纤嫩的手指轻轻揉按上自己的太阳穴,顾月儿细细的回想。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是在哪儿呢?
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顾月儿侧过身来,看着店小二双手端着托盘,将之前在楼下点的菜膳,一一轻轻的放置而下。
就在姝色少女侧过身的时候,经过楼下手执雨伞的青年,他薄唇轻抿,仿佛不经意间仰起头来,目光扫过刚才顾月儿向楼下凝望的隔窗,但却不见一丝人影。
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握着伞柄的手不由用力了些,面上神色很快也冷了下来。
雅间内,店小二将菜膳摆置完好后,随后便退了出去。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轻瞥顾月儿柳眉微微蹙起的模样,采兰担忧的问道。
听了话后,姝色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她淡淡道:“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待她再侧身看向窗外的时候,那样貌俊美的青年人已经不见了,那覆着薄雪的路面上,隐隐可见不久前,有人踏过雪上留下的浅浅鞋印。
......
顾月儿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往返于鹤颐楼与顾府之间,不知觉间,竟已经过了七八时日。
她后颈位置的伤口,这些天在采兰的照料之下,渐渐愈合。
期间,顾怜又来找她几回,均被她以身子乏了为借口,不咸不淡的打发。
前世的经历,叫她知道了庶妹顾怜的真实模样,这会儿,她光是思绪自己的事情,就已让她觉着精疲力尽,她实在不想再与顾怜她上演姐妹情深,虚情假意的戏码。
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但推开窗来,庭院还是白茫的一片,冬日的北方,积雪延绵不化,偶见几只麻雀从枝头飞下,听了窸窣声响后,又扑哧着翅膀飞走。
庭院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对对可爱的小脚丫。
顾月儿今日穿了一身丁香色的细袄,肩上披着件姜黄羽缎斗篷,也许昨夜的睡姿不对,清晨起身后,她那一头柔软顺直的青丝微微卷曲了起来。
坐在窗前的姝色少女似是有些乏了,她侧过身来轻轻趴在窗台上,柔嫩小脸懒懒的伏在手臂上。
朝阳的光辉丝丝缕缕的落在少女一侧的脸上,映的她白皙的小脸似如毫无瑕疵的美玉一般。那头带着淡淡兰香的微卷的青丝,随着她的姿势,轻轻垂落一侧,少女身姿娉婷,如琬似花。
第八章 演戏
顾月儿闭着眼,思绪着前世,按着时间来算,沈昀卿后日就要离开此处,启程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