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黍宁
时间:2021-02-10 10:43:18

  天气转凉,在窗前坐得久了,更觉遍体生寒。
  尤其是在听闻眼前人吐露来意之后。
  “你说,叔母有意要将我嫁予陛下为妃?”辛灵目光怔怔,指腹寸寸掠过膝前的篾箩,绣了一半的却绣不下去了。
  面前的韩媪似是没看出她的怔忪,许是看出来了,又当作没看见,眼珠子一转,喜不自胜地笑道:“女郎,这可是好事啊。”
  “女郎若嫁了陛下,那变成帝妃了。”
  辛灵目光自韩媪脸上掠过,淡淡地搁下了花绷子,也懒得与这老媪说些什么。
  若非这韩媪是她的乳母,她早已找了个由头将她打发了出去。韩媪眼皮子浅,好利,爱慕虚荣,认为她早晚要嫁给孙英,便常仗着她乳母的身份,横行霸道,欺压府中的小侍婢。
  如今孙英是嫁不成了,便巴巴地盼望着她能嫁给那位少年天子。
  胡地多飚风,遥望着草木摇落,雁群南飞。
  辛灵唇角漫起些许苦笑,蓦然发觉心思竟无一人能说的。
  叔母虽非她生母,对她却真心实意,堪比生身母亲,除了牵扯到阿英阿兄。
  一牵扯到孙英,这对“母女俩”便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了起来。刘夫人不愿意孙英娶她,她却是很愿意嫁给孙英的。
  早晚,孙英必将承袭家主之位,统领并州军。到那时起,她将成为一方诸侯之正室夫人。
  这么多年颠沛流离,遭人冷眼无数,使她迫切地想要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
  那位少年天子也是很好的,可他双腿已断,手下无兵无将,与傀儡无疑,身旁还有个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王后。她心高气傲,叫她如何甘心屈居人下,作这傀儡皇帝的妾室。
  从前叔母不直说,她尚能装聋作哑,如今叔母已摆明了意思。
  叔母深恩她无以为报,她既然想将她嫁予陛下,除了欣然从命,她还能又什么办法?她身为一介孤女,身如飘蓬,能有如今的优渥生活,就该感激不尽了。
  只是心中那点欲|望和野心,却如同南飞的雁群一般,掩藏在幢幢的暮色中了。
  ……
  刺史府上仆从的轻慢之意,拂拂还是隐隐约约能觉察出来的。
  孙循是以武起家,从前的孙家在并州只能算是个三等的末流士族,简单来说,就是暴发户。
  故而,孙家家规不如其他高门士族那般严厉,家风也一向被本地老牌豪族所不齿。
  真正的豪门,底下的家仆大多识文断字,谦虚谨慎,这点在孙家却完全看不出来。
  对方的轻慢并不张扬,却体现在生活里方方面面的细节上,比方说说奉茶的时候刻意慢了几步。甚至陆拂拂还撞到过,有两三个侍婢站在廊下抱怨。
  道是。
  这所谓的帝后一来,大事小事,得遵帝制,给她们填了不少麻烦。
  “这国都亡了,还摆这架子作什么?”
  “真是累死人了。搞不懂郎主是如何作想的,竟然敢忤逆上京那位的意思,公然请这一对废帝废后入府。”
  “不过是一对傀儡罢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没看到人家腿都断了吗?”
  拂拂有点儿囧,其实瞎折腾这点她也深有同感,完全不能说这两个侍婢说错了。
  这日,刘夫人在府中设宴,邀请拂拂与牧临川两人同去。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拂拂收拾妥当,立刻拽着牧临川去了。
  “不想去。”牧临川面无表情道。
  被拖着抱起来的时候,少年还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
  少年坐在床上,乌发雪肤,苍白着脸,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意。
  拂拂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教训他:“这可是在别人府上,吃的住的,穿的都是别人的呢。”
  牧临川也不吭声了,只错开视线,看向了窗外,眼里有露出了点儿讥诮之意,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拂拂替自己换好衣服之后,就替牧临川穿。少年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垂着眼任由她摆弄,展开双臂,将手臂套进袖口里,乖巧得简直就像个娃娃,等到达了席间,就迅速切换成了营业状态,一副没心没肺,笑意吟吟的模样。
  秋高气爽,菊黄蟹肥,这日刺史府上新得了不少大个头的青蟹,叫厨下拿去蒸了,佐以雄黄酒。
  “今日是家宴,”不待牧临川开口,孙循便捋须笑叹道,“大家不必拘礼,好好吃好好喝。”
  “陛下,请。”
  牧临川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将军今日相邀。”
  拂拂乌溜溜的眼,微微睁大了点儿,好奇地看着少年将盘中的螃蟹分尸,其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
  很快便将这一只螃蟹大卸八块,剔出蟹钳中的腿肉,神情坦然自若地搁到了陆拂拂碗里。
  这一套动作下来简直令拂拂叹为观止。
  “看我干什么?”少年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料理着螃蟹,行若无事般地道,“吃螃蟹。”
  沾了点儿醋,咬着螃蟹肉,拂拂感慨万千:“牧……陛下,你这螃蟹剔得真是太艺术了。”
  不知是由衷的褒奖还是吐槽。
  艺术归艺术,她可没有牧临川这个耐心。
  三下五除二地吃干净了盘子里的蟹肉,女孩儿撩起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来,伸手拿了只又圆又大的母蟹,展示给牧临川看。
  牧临川抬起眼,目光在母蟹上停了一瞬,继而落在她手腕上。
  秋天的日头尚有些烈,在庭院中坐久了,难免有些燥热。日影穿过满枝苍翠的羽盖,稀疏落在陆拂拂她肌肤上,好似一汪缓缓流动的琥珀,能瞧清楚腕子上青色、紫色的血管。
  空落落的,缺了个金钏。
  他几乎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拂拂却浑然不觉,动作轻快地捋了螃蟹腿,熟稔利落地撬开了蟹壳,将蟹黄挖了出来,递给了牧临川。
  “不过,我觉得螃蟹要用手吃才过瘾,你这样慢条斯理的吃,都没那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畅快了。”
  手指上沾满了黄澄澄的蟹油,女孩儿眼睛眨巴眨巴,似含炫耀与期盼。
  捧着螃蟹笑得活像个尽享丰收喜悦的农民伯伯。
  “你尝尝看。”
  待少年面色微动,接过了之后,拂拂便心安理得地又收回了身子,坐在桌子前啃刚刚捋下来的蟹腿。
  两人这小动作,吸引了席间众人的目光,孙循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俩啃螃蟹,一副乐呵呵的长辈模样。
  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刘夫人神情有些僵硬,转瞬即逝,很快又压在了脸上这温婉的笑容之下,状似无意般道。
  “阿灵,我听韩媪说阿灵你这几日新排了一首舞?”
  辛灵忙搁下筷箸,露出个微微吃惊的表情,温柔又羞赫地笑了:“是,这几日来了灵感,只不过这舞尚未排完。”
  “你舞跳得一向好,”刘夫人莞尔微笑道:“趁此机会,陛下也在,可愿意跳给我们看看?我们也能给你些许建议,帮你将这支舞排完。”
  早已被刘夫人通过气,孙英插了一句,轻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阿灵她舞艺精湛,名动关西,寻常是不跳给旁人看的。”
  他倒是无所谓娶不娶辛灵,但若能娶个高门士女,借岳家的势,何乐而不为。
  牧临川不甚在意地收回了手,在巾子上耐心地细细揩了揩手指,目光自辛灵脸上寸寸掠过:“是吗?那孤今日可算有眼福了。”
  女郎眼睫一颤,赫然不答。
  拂拂咬着螃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就像发现了天大般的秘密一般,霎时间振奋了心神,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场面很眼熟嘛,怎么看上去像是在给这小暴君做媒?
  做媒好啊。
  没想到这小暴君竟然也有被迫相亲催婚的一天,拂拂有些幸灾乐祸地“噗”地轻笑出声,眉眼弯弯的,幸灾乐祸的意思几乎快要从眉梢间洋溢而出了。
  看这位辛姑娘,若这事儿能成,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能甩手辞职不干,顺理成章地跑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010:49:04 ̄2021-01-1111: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蛋瘦肉粥2个;白井咲良、妾身君抱惯,尺寸细思、江湖人称拉狗、北呀北呀北、小系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恋殇岸40瓶;你要上天啊11瓶;七九、不食10瓶;世界顶级小美女、乖,你没了5瓶;你若无心我便休4瓶;嫁给我准没错、祈贤。、地球爆炸了2瓶;我是菠萝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其实,陆拂拂压根就没指望过牧临川还能重新打回上京,他的对手可是牧行简,《帝王恩》的男主角,拥有男主光环的男人。
  她已经接受了任务失败的事实,只是不忍看他落了个原著那般五马分尸的下场,才脑子一抽救了他。
  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这才又一路护送他来了并州。
  如今又发展成这样,是拂拂始料未及的。
  果然,老妈子性格害人啊。
  拂拂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怪也只能怪这小暴君与幺妮太过相像,让她一颗老母亲心蠢蠢欲动。
  她虽然喜欢牧临川可不假,可这不代表着她要忍受他每日每夜的阴阳怪气,不好好说话。如果有个愿意忍受他这性格的姑娘对他好,那倒也不错。
  反正他从前老婆那么多,街上看中个漂亮的就抢回来,也不差她这一个。
  或许是她笑得有些打眼了,牧临川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就飘了过来,眉眼冷淡地一乜,拂拂忙收敛了笑意,赶紧恢复了王后的端庄矜持,坐直了些。
  见他有兴致,刘夫人大喜,忙轻声招呼辛灵,辛灵倒也不忸怩,离席去换舞衣。
  趁着换衣裳的空挡,韩媪喜不自胜,语重心长地帮她掸了掸裙裳上的皱褶,笑道,“女郎今日可要好好表现啊。”
  “我看陛下似是对女郎颇有兴趣呢。”
  “那王后小家子气。”韩媪轻嗤一声,“竟用手抓着螃蟹吃。”
  “韩媪!”辛灵略微加重了语气,轻斥道,“陆女郎毕竟是王后,岂容你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韩媪知她不悦了,忙收敛了笑意,不再多言,心中却不以为意。
  辛灵心中思绪远走,眼前不由掠过了,少年垂着眼耐心料理螃蟹的模样。
  女孩儿笑得如此“失态”,花枝乱颤,双眼晶亮。
  而这位自幼养在深宫的少年天子,竟然未露出任何嫌恶之色,嘴上虽然不屑一顾,无动于衷,但唇角却不由翘起个很淡的弧度。像是旋开既灭的白昙,还未一眨眼的功夫,便芳踪难觅,又成了那一幅吟吟却虚伪的模样。
  如此的好风姿,如此的细致体贴,虽说断了一双腿,但未尝不可一搏……
  可想到陆拂拂,又倍感煎熬了,自觉她此举下作。
  到底是身不由己,回过神来,辛灵长长地叹了口气。
  拂拂连螃蟹都没心思吃了,几乎是翘首以盼了,兴致勃勃,握着筷子,露出个正儿八经的姨母笑。
  在这种事上,她表现得倒是分外热情活跃,叫人格外看不过眼,牧临川眼睫微颤,一股怒气横生,自顾自地挟走了她盘子里刚剥好的蟹肉。
  陆拂拂本来在辛辛苦苦地剥螃蟹,见状,整个人都呆了一瞬,如丧考妣般地低呼道:“我的螃蟹!”
  看着牧临川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杀父仇人。
  始作俑者却已经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向了庭中。
  女郎已换了一袭舞衣,勾勒出窈窕多姿的身形。
  辛灵所跳乃是《诗》中的《子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乐人击鼓而歌,为其配乐。女郎翩然起舞,腰肢款款,长发曳地,罗衣翻飞。
  廊阶前秋草曳曳随风而舞,这一曲跳得颇有古意,并无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多热切的表现。
  金乌西坠,浮云归晚,裙摆掠过一簇一簇黄金钱。
  眼见心仪的男子久久未至,女主人公从开头的活泼大胆,渐渐变得心焦起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在这向晚的秋声里,将这数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与幽怨都说尽了。
  一字一句,循环往复,似有所指。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这么大胆的表露心意,辛灵心中砰砰直跳,臊得一张脸红了个透。
  一曲终了,席间所有人不由自主地都看向了牧临川。
  就连拂拂都忍不住多看了牧临川一眼。
  结果这逼倒是从容淡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辛灵看。
  说是色令智昏了吧,却还不忘往她盘子里放蟹肉。
  “还你。”
  一碗水端平,好活。
  这一场宴席下来,拂拂是没摸清楚这小暴君心里在想写什么。但刘夫人几人许是误会了,眼里露出些许喜色。
  见对方高兴,拂拂欲言又止,又不好直说,这小暴君最会骗人,你看他这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说不定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呢。
  韩媪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这场家宴散去后,天色渐昏。
  秋日天黑得早,韩媪帮辛灵散开了头发,手执梳篦又一下没一下地穿过发丝。
  捧着那如水般的长发,啧啧感叹道:“女郎这一头青丝生得好呢。”
  又看了眼镜子里的少女,笑道。
  “样貌也好。”
  “女郎今日里可见着那位少年天子的反应了,看女郎跳舞跳得眼睛都挪不开了。”
  倘若辛灵为妃,自己这个做乳母的,岂不是成了皇帝的“岳母”?
  “陛下虽说年纪小,但却是个会体贴人的,堂堂九五之尊,”韩媪喜眉笑眼,“竟然愿意给自己妻子剥螃蟹。”
  “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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