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山中君
时间:2021-02-10 10:44:55

  姜雍容道:“若是杨大人诚心要,可以抹个零头,一百四十万两。”
  “唔唔,这个,价钱不低啊。不过东西确然是好东西,确然是值这么多。”杨天广起身,缓缓走向姜雍容,上上下下打量她,“不如这样吧,姑娘你看,便是本督护,手上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子,不如姑娘就在这里住下,等我慢慢地把银子筹齐了再给姑娘,可好?”
  “老爷你!”小玉娇哭道,“你怎么连寡妇都不放过!”
  “胡说八道什么?”杨天广冷着脸道,“老夫御女无数,是不是妇人我看不出来?枉我平日里这么疼你,你怎么还在这里拈酸吃醋?好好替我把人安置下来,我算你的一份功劳,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玉娇自嫁过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受尽了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前面几房都被她踩成了脚底泥。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眼她就变成了别人的脚底泥。
  “你!都怪你这个贱货!”她扑向姜雍容,“我掐死你!”
  “干什么呢?”杨天广一把将她掼在地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的模样,我算是对得起你了,你怎么一点良心也没有,就知道拈酸吃醋?”
  然后转身向姜雍容笑道:“姑娘,你没事吧?她就一个疯婆子,别怕,有我在呢,包管没有人伤得了你。”
  姜雍容静静地看着他。
  大约只有在女人面前,他才略微回忆得起一点自己当年的雄风吧?
  杨天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这眼神仿佛来自九天之上,是神女朝向凡间的轻轻一瞥,甚至连一丝鄙夷都看不到,只是单纯的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拥有过无数的女人,知道女人们最喜欢把别的女人踩在脚下,最喜欢自己一个独得男人的宠爱。
  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无论哪个女人都会望着他含情脉脉,两眼闪光,然后投怀送抱,宛转承欢。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会有这种眼神看他。
  杨天广的心忽然一阵剧烈地跳动,一种久违的疯狂和热烈涌遍全身。
  以前,大战来临,他的心就是这么跳的。
  这十年来养尊处优,他原以为它再也不会这样狂热地跳动了。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他哑着声音问。
  姜雍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现,眼中甚至还有一丝怜悯:“你会后悔的。”
  “北疆没有人比我更有权势,跟着我,你一生一世受用不尽,这样的首饰嘛……虽说难得,我想弄些来给你也并不难。”
  杨天广说着,踏近一步,手正要碰到姜雍容的脸,猛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多年沙场喋血的经验让他想后退,可是肥胖的身体却影响了他的发挥,没能如他的愿。
  他的胸口被人一脚踹中,整个人离地而起,先是撞飞了两扇房门,然后去势未尽,一直落在外面的荷花池上,滑出去好远,将绢花绢叶压得一塌糊涂。
  同时,身下的冰面发出“喀”地一声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救”字,整个人便被裂缝吞没。
  “大人!”
  “老爷!”
  府内的人忙着一团,急急去捞人。
  风长天站在姜雍容身前,收回一条长腿,“啧,这头猪又胖了不少。”
 
 
第61章 .  见鬼   你认得这人?
  风长天一路都在暗中跟随, 姜雍容和他说好了,等到笛笛有异动,他再现身。
  可是她不知道, 从杨天广色眯眯看着她开始,风长天的拳头就硬了。
  因为笛笛一直没干什么, 他便不好动手,因此强自忍耐。忍啊忍啊忍, 终于忍不住了。
  笛笛想什么根本不重要了, 他只想让那只猪头离他的雍容远一点!
  踹飞了杨天广, 他一把揽住姜雍容的肩:“早知道这只猪头会来,我就不该让你来。”
  “我想,笛笛应该早就知道杨天广这个时候会来。”姜雍容说着, 视线在屋内扫过。
  笛笛原本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但经过方才那一下大乱,屋子里没有了笛笛的影子。
  一起消失的,还有桌上那只装着首饰的锦匣。
  小玉娇的首饰倒是在,但那只最值钱的翡翠镯子也不见了。
  原来如此。姜雍容明白了。
  笛笛不单知道杨天广什么时候会来这里, 还知道杨天广好色, 一旦看到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她,而笛笛要做的就是尽量挑起事端, 将事情弄得越乱越好, 最后趁乱动手, 溜之大吉。
  “……草。”风长天喃喃,“从前只有爷抢别人的, 没想到今天居然让别人给抢了。”
  姜雍容的意思是立即去追,毕竟那两套首饰虽没有她开出的那般高价,但也所值不菲, 笛笛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一旦跑远了只怕就难找了。
  “不急。”风长天道,“爷先去跟咱们的督护大人叙叙旧。”
  他牵起姜雍容,走向荷花池边。
  杨天广已经被救了上来,发头眉毛眼就看就结了一层冰霜,饶是下人抱了狼皮斗篷给他披上,他整个人还是冻得不停发抖,连声音也是:“风、长、天……”
  “想不到吧?爷又回来了。”风长□□着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四下里看了看,“你那犬子不是说你请好了杀手?人呢?请都请了,怎么不拉出来溜溜?”
  “风爷您行行好,让我们老爷先回房暖一暖吧!”有一名下人倒是忠心,站出来道。
  而且他还不光是嘴上哀求,整个人还直挺挺往风长天和姜雍容面前一跪,磕头道,“求您了风爷——”
  北疆的严寒确实是超出姜雍容的想象,杨天广享惯了福,年纪也不轻了,真冻死一个封疆大吏也不是玩的,因此她正开打算口,忽听那下人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多出一枚蓝汪汪的细针,显然淬有剧毒。
  原来他是假借下拜之机,想以毒针暗算风长天。
  但风长天一身刀枪不入,内力浑厚,略施小伎便将毒针以牙还牙。
  “哦,杀手就是你啊。”风长天好整以暇俯下身,“这针上的毒看着挺厉害?有解药没有?”
  下人脸色大变,眉宇间迅速笼上了一层黑气,然后,他大喝一声。
  风长天迅速将姜雍容带到怀里,脚后跟一旋身,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姜雍容靠在风长天胸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在地上瞧见一缕血水流过来,血色红得发黑,十分诡异。
  “雍容别看。”风长天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他们有些手段怪恶心人的。”
  从前听姜安城说过不少江湖中的事情,但姜安城其实也是听别人说的,几番转手之下,江湖故事都变得遥远而写意,像是种种神话传说。
  现在姜雍容才知道,真正的江湖故事要残酷血腥得多。
  那杀手自己中了毒,无药可解,便以自己血为武器,想要以此置风长天和她两人于死地。
  可惜这对风长天来说,毫无作用。
  “你……不是人……”
  那杀手倒下去之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这也是杨天广的心声。
  每一次遇上风长天,他心中都只有这一个想法。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千军万马一涌而上不行,光明正大单打独斗不行,行刺暗杀居然还不行!这已经是他从蜀中唐门请来的最厉害的杀手,以如此惨烈的杀招居然没办法伤到风长天分毫。
  他眼睁睁看着那蓬黑色的血雾笼罩向风长天,却又像是遇见强风一般,逆向向杀手身上而去。
  杨天广生怕那血雾会吹到自己身上,赶紧拖着冻僵的身体往后挪了几步。
  下人们也一个个瑟瑟发抖,他们早就给风长天吓破了胆,没有当场扔下杨天广落荒而逃,已经够忠心的了。
  风长天抬脚将杀手的尸体踢进了荷花池里,免得他家雍容看到污了眼睛。
  不过美人在怀的感觉实在太好,姜雍容既乖乖不动,他也索性懒得放手,拥着姜雍容,背对着杨天广告,道:“猪头兄,你看现在怎么办?你先是觊觎爷的女人,再是想占爷的珠宝,最后还派人暗杀爷,这笔账该怎么算?”
  杨天广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沉痛道:“你开个价吧。”
  “爽快!”风长天很满意,“那就三条一起算,马马虎虎来个二百万两吧?!”
  “什么?!”杨天广发出杀猪般的一声惨叫,“风长天,你莫要欺人太甚!”
  “拿不出来?”风长天皱了一下,是他在京城宰人宰得太痛快,以至于养大了胃口么?以前宰杨天广的时候,确实没出过这么高的价,“那要不少点儿?”
  姜雍容提醒道:“风爷,你的首饰不见了,单是那两套饰就值一百多万两呢。”
  风长天点头:“对啊,在你的地盘上没的,当然要算在你的头上。啧啧,还是我家雍容聪明。不过这么一来,二百万两就太少了,爷这条命难道只值几十万两吗?”
  杨天广欲哭无泪:“我以前带兵去剿你也只不过付个一万两,现在怎么坐地起价,涨得这么厉害?二百万两,你杀了我也掏不出来!”
  风长天现在是今非昔比了,对着杨天广摇了摇头:“你一个北疆土皇帝,掏不出二百万两,像话吗?就算是穷也不至于穷到这份上。”
  “风爷,北疆的情形您还不知道么?以前两国互市的时候,还能抽税收厘金,现在不单北狄人不过来做生意,连通西域的路都被北狄人截断,西域的生意人也过不来,云川城是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前几年行新法,搞得老百姓民不聊生,土地又荒废了不少,连税都收不上了,我到哪里变出几百万两银子来?”
  姜雍容忍不住问:“安庆新法重新划分良田与薄田,还在青黄不接时与民借贷,这些本是良策,为什么百姓却是越来越穷,哀鸿遍野?”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
  “姑娘你有所不知,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帮百姓原本就好吃懒做,新法规定下户借贷由上户担保,结果下户们一个个游手好闲,上户们却是白白赔钱又赔地,很快就把自己弄成了下户。”杨天广说着就叹气,“总之都是那个傅知年好大喜功之故!一个人祸害了整个大央,还真是祸国殃民,那两年北疆不知饿死多少人!”
  姜雍容皱眉道:“安庆新法中,官府有督导之责,不肯种地的农户可以用劳役来替换,一样可以卖力气挣饭吃,何至于饿死?”
  “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他们既然不肯卖力气种田,难道就肯卖力气服役?总之当初变法就是大错特错,不单单搞得百姓没饭吃,商人没生意,连督护府都没有进账,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风长天听到最后一句,才终于觉得话题回到了正轨——前面活活把讨价还价讲成了朝堂策论,一瞬间让他有了一种在朝堂议政的错觉。
  好在果然是错觉!
  还是讨价还价比较适合他!
  一番讲下来,最后以二十万两成交。
  一来是杨天广被宰次数太多,经验丰富,讲价技术十分高超,二来是姜雍容给他加了个条件:寻回那两套首饰,否则,就赔两套一模一样的。
  这招等于是讹了杨天广两套极品首饰,因为风长天完全可以自己把首饰找回来而不让人知道。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风长天在冷风中长叹一口气。
  姜雍容问:“怎么了?”
  风长天道:“你说我当年怎么那么蠢呢?讹个一万两,已经觉得顶了天了。”
  姜雍容微微笑,想象着风长天兴高采烈捧着一万两银子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可爱。
  这丝笑意微微,映得眸子晶亮。按照约定的计划,风长天明天就带着银子回天虎山,而姜雍容会留在云川城,风长天忍不住道:“雍容,真不跟我上山?山上很好玩哟,你还没当过沙匪吧?要不要试一试?”
  姜雍容不答,只问:“你知道笛笛去了哪儿么?”
  “北疆是爷的地盘,一个小飞贼,能逃出爷的手心么?”风长天说着,吹了个长长的口哨,虎子从街口奔过来,“回老大,那个小姑娘往南街去了,阿郎在跟着。”
  云川城分南北两条大街,乃是最热闹的所在,富室豪宅多建在这两条街上。
  风长天带着姜雍容在人群里穿行,云川城的人泰半都认得他,所过之处人人避让,店家的生意至少少了一半。风长天不费什么劲就拐弯转向,姜雍容问道:“你怎么知道在这边?”
  风长天指给她看:“看到墙角那三块石头了么?以后记得,那就是咱们天虎山的记号,石头的朝向就是往前的方向。”
  石头最终停留在南街最末端的一所宅子前。
  阿郎从暗处出来,道:“老大,那丫头进去有半炷香了,还没出来。”
  风长天点点头,问姜雍容:“还怕不怕高?”
  怕的。姜雍容的心里答,但口中道:“不怕。”
  不是逞强,而是觉得,越是纵容自己怕,也许便越是会害怕。
  再者,其实这句话她没有说全——有你在,我不怕。
  有他在身边,她知道她无论去向多高的地方,他都会保护她。
  这话她没说出口,但目光里的温暖和信任之色,已经将它补全了,风长天微微一笑,揽着她的腰,上了房顶。
  姜雍容下意识想抓紧他的衣袖,他的手已经伸过来,稳稳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在她耳边道:“别担心,有我在。”
  按时节已经入春,但北疆的风冷极了,比京城腊月的风还要冷。
  这里是云川城灰黑色的屋脊,天上也只有一抹弯月,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只要一上高处,她就被带回了那一晚的记忆——深蓝的天空,皎白的明月,金黄的琉璃瓦。
  一切明丽鲜艳如同孩提时才有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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