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净并不笨，她只是不像普通人那样坐得住，她的灵魂，并非孕育自母体，她是为了保护一个人而生，本质是暴躁好战的。
曾经，瑶光是能让她安静下来的理由，如果说唐净是一抹无法捉摸的风，那瑶光就是唯一的捕风人。
天道十二宫的那些人，切断了这份牵绊，能够让唐净变得乖顺温柔的那抹光消失了，就如同锁住恶魔的锁链被斩断，得到的只能是无法控制的暴虐血腥。
很长一段时间，唐净成为恶之法则之后，是没有意识的。
唐净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原本是没有好与坏，明与暗之分的，外界给与她什么，她就会给外界什么，就如同照镜子一样。
她本来只是一团虚无的能量体，没有人知道这团能量体从何而来，直到，她遇见了瑶光，那时候的瑶光，承接了全世界的恶意，这份虚无的能量体，有了意识，她和瑶光公用一个身体，全世界施加在瑶光身上的恶念，催生出了唐净的意识。
祁真曾经想从瑶光那里知道更多有关于唐净的过去，但瑶光不肯说，祁真总觉得，瑶光或许知道一些别的什么，但她显然想要死守这个秘密。
但是没关系，祁真并不想深挖这个秘密，因为与他相遇的那个小少女，就是唐净，不管这个虚无的能量体曾经是什么，未来只会是唐净。
本子上一笔一划的，是很简单的算术题，但小少年却写得无比认真。
夜已经很深了，321忍不住开口：【大人，休息吧，不管如何，您现在都只是江渺，这个身体，需要休息。】【嗯，马上就好了。】江渺应了一声，手下的笔却没有停下。
大年三十这一天，唐净早早的就被厨房里的香味给吵醒了。
小姑娘惺忪着一双睡眼，迷迷瞪瞪地走到厨房，厨房里，江渺站在灶台前，正在炸着丸子。
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江渺回过头来，“去刷牙洗脸，今天要做很多菜。”
“哦。”唐净又转身，继续迷迷瞪瞪地朝着洗漱室走，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走起来的模样，十分像一只小企鹅。
江渺：……就、有点可爱。
321：【大人，锅要糊了！】
江渺扭过头，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锅里的丸子都捞了出来。
早饭，江渺熬了南瓜小米粥，唐净吃过一次之后就特别喜欢，江渺熬了粥，炸了南瓜饼，帮忙做饭的傀儡做了个拍黄瓜，两个小孩就这么吃了个早饭。
“净净，这些你要贴好。”江渺把从市场外面，老大爷摆的摊儿上买来的红色的对联交到了唐净的手里，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委托了什么超级重要的任务。
“嗯嗯！放心吧，这个我会！”唐净骄傲地挺着小胸脯，脸上仿佛一边写着“我”，另一边写着“可”。
唐净把对联摊开在茶几上，很仔细的用胶水在背面滚上，然后站在凳子上把对联，仔仔细细地贴上。
唐净一直想要贴一次对联，三年前没能做到，现在总算是可以了。
她贴的分外认真，害怕贴歪了，还先在门上，用铅笔做了记号，等江渺和傀儡一起把过年要吃的年菜全部弄完出来一看，家里的门上，对联已经全部贴好了。
唐净举着沾满胶水，被对联上的红色弄脏的小手，眨巴着乌溜溜的杏眼看着江渺，江渺心领神会地带着她到水池边上，很有耐心地卷起她的衣袖，等到水龙头里面的水变暖之后，才拉着小姑娘的手到水下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她把小手洗了个干干净净。
中午的午饭，吃的相当丰盛，本来，大年三十的中午，应该是要祭祖的，但他们两个小孩，一个是孤儿，一个比孤儿还不如，自然不用祭祖那一套。
才吃了午饭，外面就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响起，而后这鞭炮声就没有停歇的，一直接到了晚上的烟火。
江渺和唐净也买了烟火，唐净从下午就开始眼巴巴地盼天黑，等到太阳落下去，天色终于擦黑，唐净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抓着烟花棒，一手扯着江渺就要往外跑。
“等一等。”江渺揪住了撒欢的哈士奇一般的唐净，给她仔细地包裹好围巾和帽子，确定不会被外面的寒风吹冻，这才带着唐净出了家门。
小区里挺热闹，好多人家的小孩都和大人一起出来了，三三两两，瞧着就整整齐齐的。
唐净这一次只看了一眼就顺下了眼睫，她的手握住了江渺的手，唐净的手很温暖，江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应该是有点失落的。
就算有他在，可是很多东西他替代不了，因为这个世界的唐净，真的太小了，小到很多东西都能伤害到她。别人有的东西，她都没有，江渺紧了紧自己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份力量，唐净抬起头来看向江渺。
“净净，以后我们一起，我永远都会在的。”江渺对她笑着说。
“会再有人来，把我们带走吗？”唐净问，许是这漫天的烟火，不绝于耳的鞭炮声，还有人群的欢声笑语，让小姑娘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只被潜意识记住的无安全感全都暴露了出来。
三年前，那些人的追捕，陈海的阴暗心理，到底还是在唐净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从今以后，无论是谁，哪怕是天道十二宫，他也无需顾忌害怕，除非他灰飞烟灭，能量体彻底消亡，他都一定会守在他的小姑娘身边。
曾经维系她的那抹光消失了也没有关系，他来变成新的那抹光就好了。
“净净，别害怕。”
“嗯。”
烟火啪的一声，窜出烟火棒，带着咻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开。
唐净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烟火，那点点星光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眸里。
漆黑的眼眸里，漫天星火摧残。
第165章 唯有月光不可辜负（13）
安平镇的安定小学，三年级，来了两个转校生。
第一天，就引起了很多小朋友的注意，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两个转校生都长得太好看了。
翻了年，九岁的唐净，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渐渐消去了婴儿肥，下巴开始有了弧度。江渺如今早就比唐净高了不少，曾经因为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小少年，也开始抽条长身高。
本来，江渺应该去读五年级的，但他主动要求读三年级，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说服校长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和唐净一起念三年级。
讲台上，老师在讲着数学习题，唐净撑着下巴，小眼神儿开始往窗外飘。
啊，教室外面的那一排香樟树，开春叶子好像更绿了一点，又长了许多新芽，又有两只小鸟儿落在了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好像就是昨天飞过来的那两只，咦，天上那朵云，长得有点像兔子……
“唐净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老师手里抓着书，站在讲台上，能将底下每个学生的小动作都看进眼底。
唐净在开小差，老师点了名，教室里的同学们，全都刷的朝着唐净看过来，和唐净坐同桌的江渺，悄悄地用手肘推了推唐净。
唐净这才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有些发愣地回过头，就对上了老师那双严厉的眼睛。
“唐净同学，上课不要走神，老师知道春困夏乏，克服一下。”老师对着那双乌溜溜的杏眼，还真的有点生不起气来，在同学们哄笑的时候，又重新点了名，“江渺同学，你来回答吧。”
江渺站起来，有条理地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下课铃一响，原本还认真听课的，全都开始躁动起来，不为别的，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今天周三，学校食堂有小排骨，去晚了就没有了。
老师也知道这些孩子在想什么，也不拖堂，随着一声下课，躁动的小少年们，全都撒欢一样跑了出去。
唐净的速度也很快，她一手抓着空饭盒，一手扯着江渺的手腕，嘴里还念叨着，“快点快点，今天我要吃到小排骨。”
江渺现在的身体素质，早就不是之前的弱鸡，被唐净扯着跑，也不带喘的，“不要急，肯定能吃到的。”
“上次就没有吃到！”唐净有些小不开心，上个星期三的时候，老师拖课了，等她拉着江渺到食堂窗口，装着小排骨的不锈钢盆里面连汤都没有了。
“这次肯定能。”江渺有些好笑，小姑娘拉着他的手往前跑，这个身影，蓦的就和脑海中，一个已经淡去的模糊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小世界里，小姑娘是被选中献祭给河神的新娘，他是和她青梅竹马的小少年，在献祭的前一天，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连夜奔逃。
那夜的风啊，很冷，脚底下是及膝高的荒草，跑动之间，惊起许多萤火虫，将那漆黑的冷夜，照的稍微明亮一点点。
身后是举着火把，穷追不舍的村民，前面是湍急的澜沧江，他们一路跑到了江边。
他们一起跳了下去，水真的很冷，呼吸之间，水沁入口鼻眼耳，一点点填满身体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但他记得很清楚，他始终都没松开她的手。
再后来，穿越女到来，占用了唐净的身体，而他当时没能吞噬掉那个身体里原本的灵魂能量体，那个身体的身份，就是住在澜沧江江底的河神，一朝如水，他的能量体被挤出身体，那个世界的男主角苏醒过来。
那个世界的剧情，江渺其实记不太清楚了，依稀是讲的被献祭的少女和河神的爱情，只是这个被献祭的少女，在剧情开始之前，给女主角贡献了自己的纯阴之体，贡献了自己和男主角的全部童年情谊，换的穿越女坐享其成，被河神宠上了天。
很可笑是不是，但就是这么可笑的世界剧情，支撑着那个小世界的存在。
一个小炮灰的存在，是何其的不起眼，可以被任意的忽视，利用，伤害。
河神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小青梅被换了人吗？知道的。
就如同这个世界，男主角江渺深爱陪着自己从泥泞走到巅峰的唐净，后来因为这份深情，去宠爱一个和唐净长相相似，还剥夺了唐净玉骨的女主角，江渺真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不是的。
意难平又如何？所有人的关注点，只会站在女主角的立场上，看看女主角会不会委屈，因为女主角被当做替身而愤愤不平，怒骂渣男，甚至最后要全盘否定曾经的深爱，要对女主角表示那不是爱，对你才是爱，自此，将一个人彻底否定，抹杀。
何其可笑。
江渺眼底的笑意，一点点的冷却，最后消失不见。
心脏蔓延上来一丝丝的痛意，不是太明显，却绵延不绝，小世界千千万万，人要经历酸甜苦辣，却唯有一个人，命运里没有一点光，永远不停歇的重复着被伤害，被否定，被利用，好像她存在的价值，就是成为一枚踏脚石，去成全别人的美满人生。
江渺琥珀色的眼底，漫上一点点的猩红色，他原本风和日丽的识海中，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升腾出一丝黑色雾气，满满地开始在识海中弥漫。
原本在试图和外界的123系统联系的321，在无意识间就被这股雾气包围了，等到321回神的时候，整个统都不好了。
321：【大人，您在想什么？您识海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黑雾？】
并且，这些黑雾还有些眼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个鬼！这特么不是它还待在唐净识海中的时候，看到的那颗被锁链紧紧缠绕的恶之法则小黑球上蔓延的黑雾吗？
等到这些黑雾的浓度挤压到一定程度，就会有血煞之气生辰。
321整个统都是懵逼的，大人可是善之法则啊！应该海清河晏，不染纤尘的大人，识海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江渺听到了321的声音，慢慢从那种负面情绪里抽身，他没有回答321。
唐净此时已经拉着江渺来到了打饭的小窗口，等看到不锈钢盆里面还有不少小排骨，圆溜溜的杏眼顿时笑成了月牙形。
唐净和江渺打好了饭菜，在食堂里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唐净啃着小排骨，江渺看着她啃，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饭盒里面的饭菜。
小镇上的学校，不像是大城市里面，会提供餐盘，全是要学生自己带饭盒来装饭菜。
这小食堂里面的小排骨，唐净一啃就是三年。
教室外面的香樟树，唐净几乎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根枝丫是今年新长的，时间过得飞快，小学时光，在六七月份的烈阳中，迎来了结束。
小升初考试结束那天，唐净还特别遗憾，以后吃不到食堂的小排骨了。
“你都吃了三年，还没有吃腻歪啊？”江渺觉得好笑，心里暖暖的，暖的发酸，“去了初中，说不定食堂有更好吃的呢。”
江渺和唐净，手里提着书包，沿着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往前走，边上许多和他们一样结束了小学时光的少年少女们，欢快地笑着闹着。
“你说的对，但是小排骨还是不能辜负的啊，我又不是什么喜新厌旧的人！”唐净瞥了江渺一眼，觉得江渺这么说，完全是不知道她对小排骨的热爱有多深。
“行行行，你不是。”江渺笑出了声。
唐净怒了，江渺见着不好，抢过唐净手里的书包就跑。
“你站住！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唐净跑的虎虎生风，就这么和江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安定小学。
两个月后，已经成为初一生的唐净坐在食堂里，吃着小鸡腿的时候。
唐净：嗯……就，真香。
小排骨是什么？
哦，这不重要了。
凉城，姜家。
书房里，长相俊美，气质冷肃的男人，将玉石雕刻而成的烟灰缸，狠狠砸向了站在一边的黑衣青年。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吗？鹿鹿根本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找了这么多年，找个孩子都找不到！”男人是姜家这一代的家主，姜鸣则，如今四十多岁，但因为某些原因，让他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
“已经有了点眉目，家主请再宽限一个月。”被砸了一个烟灰缸的青年，此时额头上几乎被开了个洞，血很快就糊了一脸，他却不敢去擦。
“滚，给我滚出去！”姜鸣则怒喝一声，将青年赶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姜鸣则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他坐在椅子上，拿起摆在一边的相框，相框里别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面容秀丽的少女，笑意盈盈地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敲门声传来，姜鸣则抬起头，外面站着一个容貌昳丽的美妇人，她气质温婉，周身柔和的像是沐浴着一层暖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