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伤了他,是谁伤了他?!——”
她扭动着肩膀,一只胳膊被官兵抓着提溜上来,刷地用另一手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恶狠狠将那只被抓着的胳膊给剁了下来!
鲜血直喷到官兵的脑门,吴氏喘息着,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狠狠地问他们:“是谁杀了他?”
“是戏班子的人。”
“戏班子的人,天地会的人,呵呵……”
不知是谁回答了一句,彻底触动了吴氏的神经,她抓着那匕首,在官兵愣神之中一把将匕首捅入了同样被抓的盛英华的腹部,这才颓然倒地,被人压着动弹不能。
血液的流失将她洁白的衣裙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一如她坚定喜爱穿着的红妆,等着意中人来与她拜堂……
胤礽在上面焦急地喊阿珍,指使人快些下去救人:“就在这底下,就在这里。”
待侍卫将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曹珍从地底下抱上来,激动地泪流满面,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殿下,我没事啦!”曹珍哈哈笑了起来,软绵绵地用拳头去锤胤礽的胸口:“瞧把你给吓的,他们没把我怎么样,您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呢……”
说着,他也笑不出来了,反抱住胤礽嚎啕大哭起来:“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一回死定了,我以后会做噩梦睡不着的哇——!”
听听这中气十足的哭嚎声,胤礽悬着的小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他拍拍曹珍,无意间瞥到吴氏充血的双目。
她字字啼血,对胤礽发出宛如深渊里传来的绝望哀鸣。
“大清的公主,就活该被牺牲联姻吗?”
“原来你才是太子,大清未来的皇帝,你会让你的姐姐与妹妹,你以后的女儿也重蹈我母亲的覆辙吗?”
胤礽还没回答上吴氏临死前的悲鸣质问,她就已经断绝生息,死了。
小美为他将吴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胳膊打了马赛克,却没有给她那鲜血染红的衣裳打码。
吴氏的话就像是滚烫的岩浆冲击着胤礽的心灵,这个问题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令人感受到窒息的无奈与悲伤……
公主就活该被牺牲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就连康熙都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天地会留在遵义城的藏窟被清军剿灭重创,由于吴氏歇斯底里地撒疯,不知道暴露出了多少潜伏在水面下的逆贼。
救回曹珍以后,索额图与直隶巡抚联系,上告帝王汇报实情,弹劾被重伤的恭亲王常宁,请求增派人手进一步来搜查剿灭反清复明的余孽。
而胤礽,他又有了新的烦恼。
阿珍好像被踹了最严重的部位,可是他炜疾忌医,不愿意让大夫给他看病!
“你这样不行的,”胤礽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如果真的烂掉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像汤姆那样割掉比较安全。阿珍是为孤受罪,日后就算成了公公,孤也不会嫌弃你的。孤还当你是伴读,日后还是让你跟着孤办差好不好?汗阿玛若是知道阿珍这样勇敢,一定也不会嫌弃你的。阿珍你不能逃避现实,这个时候要勇敢面对。”
曹珍裹着小被子,自闭地面对着墙壁,他闷闷地说道:“我真的没事,他就把我的肋骨给踢断了,肋骨养一养就好了。”
“我说的是那处!”胤礽急了。
“我本来就是小太监,”曹珍闷闷道:“从小就没有,我奶奶告诉我,我是天生的阉人。”
“啊?”胤礽傻眼了:“没有?没有啥?”
“还能没有啥啊,没有男人都有的东西啊!我五岁的时候看到大哥带着我侄儿洗澡,就感觉到我与他们都不一样,还去问我奶奶了。”曹珍伤心低落道:“殿下您就当养了个小太监解闷吧,我这伴读也不做了。”
胤礽倒吸一口凉气:“天呐,你这情况,你爹知道吗?”
“我爹又不帮我洗澡,他哪里能知道,奶奶隐瞒下这事儿还来不及呢!唯恐我给她丢人,”说着说着曹珍就抹起了伤心的眼泪:“从小我身边伺候的侍女全是我奶奶安排的,之前我娘给我安排了个,她发现了我是太监,被我奶奶给打死了。”
“殿下您就别逼着我治了,我真没事,你一提起这事我就伤心,您说我这样以后还能长成男子汉吗?”
胤礽看曹珍细胳膊细腿儿的,长相还白净,瞅瞅这孩子越长越显得纤瘦,就这一点肌肉都没有的白斩鸡身形,胤礽愣是没法昧着良心说出他以后能长成男子汉的话来。
“大概,能的吧?”
曹珍彻底失望了,呜呜哭了起来:“那我做不成男子汉,以后就奔着做‘东厂太监’去了呗?”
前朝的东厂太监总管,那是掌握了实权的大太监,专做监察与特务之事,是皇帝手里除锦衣卫外的另一把锋利的刀子。
“你别那么悲观,咱们把这小秘密藏在心里,谁都不告诉,日后你就能正常办差了,到时候还能做大官,你做了大官别人就不会拿这事情来嘲笑你了。”
胤礽只能这么安慰他了,他信誓旦旦道:“孤保证不嘲笑阿珍,为阿珍保密!”
第77章
关于曹珍这样隐秘的事,胤礽总不能去问三姥爷,他索性直接问小美:阿珍这样的病能治吗?
【本来应该只活到两岁就死了,曹珍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应该早夭的人活了,总不可能没一点代价。】胤礽:可是这个代价也太苦了。
【小朋友的伴读也不该是曹珍,而是别的人,会阴差阳错选择到他,还是因为小美教导小朋友的影响。】白虎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虎須抖动,以深沉的话语告诉胤礽。
【有些事情是阴差阳错,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该死的人活了,那么必定会有不该死的人会死掉,您可以理解为历史的车轮?小美为您打个比方:该是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就不会是别人,该是秦二世而亡的,那就更加难以挽救。你生来就是太子,这就是天命。】按理说天命应当是胤礽被废太子做不了皇帝,小美累死累活,却眼看他距离皇位越来越近。
这就是匪夷所思的地方,白虎自己也分析不出来,它一个系统,又怎么能分析出这个世界的老天爷在想些什么?
胤礽一听曹珍本该是活不过两岁的,吓的脸色都变了,这会儿更加珍惜小伙伴了,生怕他真出什么意外丢了小命。
曹珍的肋骨断了,每天疼得吸气,更难受的是嘴上的牙齿漏风,说话含含糊糊,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形象,每天起来照照镜子,为长出来的头发与丢掉的牙齿愁眉苦脸。
大夫说曹珍换牙时间比一般的孩子要晚,两个大门牙掉了也就掉了,以后会长新的,就是要养肋骨比较麻烦,不能乱动,只能静养,可康熙派来迎接胤礽回宫的马车已经到了。
若快马加鞭,遵义城与京城的距离可在一日内到达,康熙接到胤礽出事的消息,心急如焚,京城中的御林军不能派出京,那便把行动迅速、只听从帝王私命的銮仪卫给派了出去。
又过了半日,太子殿下救回,而恭亲王常宁、太子伴读曹珍受重伤的上奏也送到了京城,除此以外还有索额图言辞激烈所写的弹劾,指明那反叛之人乃吴应熊之女吴氏,借恭亲王之便安排内奸潜入遵义城,现怀疑皇陵附近仍有反清叛军藏在其中,恳请皇上给派人前来查案。
索额图自己也受了伤,只是比起常宁那种头破血流,曹珍这种浑身是伤,他那左胳膊断掉不过是接一块木板就能养好的小事。
康熙震怒:“那保成呢?朕的保成怎么样了。”
索额图只在上奏上寥寥数笔写道:太子殿下受惊,并无受伤。
只是“受惊”二字,就足以令老父亲心急如焚。
去的时候,胤礽他们一路慢慢吞吞,招摇过市去祭奠皇后,回来的时候,帝王派遣銮仪卫前去秘密迎接,愣是在两天内就将太子殿下给迎回了紫禁城。
跟着胤礽去的宫女太监们折损了一半,哈哈珠子只剩下额楚还活着,怎么不令康熙心惊肉跳,雷霆震怒?
从先祖时期至今,民间反清义军从未停止过对帝王的刺杀,先帝出行时也曾遭遇过多场刺杀,就连康熙自己也是如此,原以为他送保成去皇陵,就在京城最近的地方,有那么多保护着,还有恭亲王的人手应该没什么问题,谁能想到这问题就出现在了恭亲王的身上?!
胤礽与曹珍乘坐着颠簸的马车,疾驰赶回京城,这路上颠簸都快把他给颠散架了。
他自己难受晕车地想吐,更别提本来就断掉了肋骨的曹珍了。
三个月没有剃头发,胤礽脑袋上的头发都能弄成刘海了,他还挺不习惯自己额头上有毛的感觉,每天早上照照镜子,摆弄摆弄刘海,他觉得自己的发型越来越像“中华小当家”了!
早就习惯了脑袋上光溜溜,一下子多了刘海就感觉哪儿都不习惯,胤礽与曹珍吐露心声:“其实如果长时间看看,也就看习惯了,脑袋上有头发其实还挺好看,逃去台湾那儿的汉人不肯遵守满人的规矩剃头发会不会也是因为他们不习惯我们的发型?可是就为了发型的问题,闹到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这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绑架他们二人的反清之人能将胤礽与曹珍搞混,还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都三个月眉头剃头发的缘故,按理说曹珍是可以剃头发的,可他与胤礽“同甘共苦”,等太子出孝了再一起剃发。
“其实不过的,”曹珍小声道:“他们可能觉得头发是尊严吧?哎,其实我家挺难做的,殿下别看我祖父做了江宁织造,我爹做到御前红人,可我家是汉人,也是旗人,汉人当我爹是满人,满人当我爹是汉人,就这么夹在中间,结果两边都没人当我爹是自己人。”
在皇宫里生活那么久,曹珍还不知道他爹处境吗?就连他自己,也体会到了其中滋味,好在他是太子伴读,还有太子殿下给他撑腰呢!
而爹,他只能靠皇上的恩宠来风光。
“您别看我没心没肺,我知道的可多了,我奶奶她……”曹珍悄悄对他道:“是皇上小时候照顾他的嬷嬷,后来才嫁给爷爷的,所以我们一家子都是包衣,但是我爷爷又成了大官,圣宠在身,我一家子才风光。但其实,科举出身的汉臣瞧不起我们家,他们觉得我家不是正经科举晋升,是旁门左道的献媚小人。即使我爹学富五车,他们还会一次来嘲笑。”
“你也被人嘲笑过吗?”胤礽关心道。
“我从小就笨,嘲笑就嘲笑了呗,”曹珍一点都不自卑,他哈哈笑了起来:“但是我现在比大阿哥读书快,如果有人嘲笑我,大阿哥就会生气。我在上书房做伴读有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两个人撑腰呢!您说我幸运不幸运?所以我一点都不伤心,现在您不嫌弃我,我就更加不难过了。”
他见多了父亲曹寅的愁绪,很乐观地觉得:反正我都这样啦,那就开点咯!
“等殿下出孝,我也把头发给剃干净,”曹珍还真挺不舍自己脑袋上的小毛,有几根小毛在脑袋上,总觉得不是凉飕飕的了,都不需要老带帽子。
是了,胤礽从皇陵守孝回来得办出孝仪式,到皇宫中给赫舍里皇后的灵位上香磕头,才能剃头发再换回尊贵的太子衣服。
帝王心急如焚地等着他们回来,就连如同山一样高的奏折都定不下心来批阅了。
直到他听人来报太子的仪驾已经到了宫门口,立即起身令人摆驾,亲自前去接儿子。
乍一见面,康熙差点没有认出胤礽来,小孩子成长当真是一天一变样,三个月没有见,人高了,又瘦了,说话吐字都清晰了,想来那嘴上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
胤礽的小屁股都被马车给颠麻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帝王正等着他,惊喜地拜礼,中气十足叫道:“汗阿玛,儿臣回来了!”
“随朕去祭拜你皇额娘,”康熙见他毫发无伤,精神不错,心里悄悄放下了心。
帝王亲自给他办出孝仪式,又招呼了人,将胤礽脑袋上的杂毛给剃干净。
做完这些,康熙才静下心来问胤礽,父子二人在昭仁殿里歇息,三个月没见,康熙想念儿子,胤礽又何尝不想念汗阿玛呢?
父爱如山的帝王抚摸着胤礽恢复光滑的脑门,慈祥又心疼:“这一次保成吓坏了吧?”
“是很惊险,好在儿臣有人保护,”胤礽晃了晃小腿儿,低落道:“汗阿玛,阿珍因为保护儿臣受伤了。”
“朕都知道了,索额图的上奏中有说,”康熙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到时候是曹寅的儿子救了太子,得重赏,何况那孩子还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朕会补偿曹寅,只是可惜了曹珍这孩子,他是个好的。”
“儿臣还想要阿珍做伴读可以吗?”胤礽紧张极了:“汗阿玛可不能将他给送走,阿珍很聪明,如果不声张就好了,不然阿珍以后怎么见人啊?”
“你喜欢他就留着吧,”康熙这回是真怕了,以后没有完全的准备,可不能随随便便将胤礽给放出宫去,只要太子没事,其他人赏赐多少都不为过。
“朕这次送你去皇陵给你额娘守孝为的是什么,朕想你也已经猜到了吧?”康熙难得将话摆在明面上说,他淡淡道:“后宫马上就会传遍太子已经回来的消息,钮钴禄氏新丧,三个月一到宫中虽已经解了孝期,你作为太子,总得给她去上一柱香,她毕竟是朕的皇后。”
胤礽点点头,欲言又止:“汗阿玛,皇叔救了吴氏造成这个结果,他……”
“朕会彻底流放他去守皇陵,”康熙冷冷道:“无诏不得进京,这事即使是太皇太后求情都不能挽回。”
“儿臣听说,吴氏是吴应熊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公主,”胤礽不安地扭了扭:“吴氏临时前质问儿臣,若是大清公主就活该被牺牲联姻吗?”
“吴氏死在你的面前?”康熙皱了皱眉,心里的不悦更甚,索额图根本就没能好好保护好太子。
保成被抓走,还不知道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当时他该有多害怕啊!
康熙冷漠道:“大清哪一个皇子、格格们的婚姻不是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