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蔻假装喝茶,没说话。
被骂哭了的表小姐王元爱突然捂着脸大哭着跑了。
段匪兰走过来,看着女孩儿哭着跑掉的背影,满脸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表哥您的贵客可真是伶牙俐齿,我们可招待不起。”说完冷哼一声,也起身走了。
小花园就就剩下唐豆蔻和段匪兰两个人,他们俩一个看地数蚂蚁,一个莫名其妙一脑门的问号。
最后,还是段匪兰先说话了:“她们就是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就喜欢哭没什么见识,你不用和她们计较。”
“我没计较。”唐豆蔻见他没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那几个表妹好像都喜欢你,你们这么待在一个屋檐下,真的没问题吗?”
“表妹们的长辈都不在,我总不能直接把人敢到外面去,大不了平时躲着点儿就是了。”说着朝唐豆蔻伸出手:“不是说去看电影吗?走吧,我们这就出发。”
要看的影片自然是尊斐然的新电影,段匪兰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个电影明星长得像了,但是一直没有亲眼见过本人。
这回听说唐豆蔻和尊斐然相熟,就想找机会让她引荐一下。唐豆蔻自然不会不答应,就是觉得到时候原版和零件相见,场面一定会很好笑。
因为唐豆蔻答应了为他们引荐,段斐然才提出去看电影。总不能见了大明星后,关于他主演的影片,一句话都没得说。
不过这电影唐豆蔻早就看过了,她只是喜欢和段匪兰在一起待着。
不过说到电影,唐豆蔻问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当演员怎么样?如果你也对电影感兴趣的话,我正好想涉足影视这一块儿,可以为你提供很多便利。”
“演电影,我?”男人嗤笑一声,说:“虽然我也很喜欢看电影,但是当戏子这种事,可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会做的。即便早就知道那位明星和我容貌相似,但唐小姐如果再把我与戏子之流相提并论的话,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眼神轻蔑态度散漫,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不屑与理所当然。
唐豆蔻心一下就梗了。
哪怕她对自己的爱豆,有着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粉丝滤镜,也听不惯这种论调和语气。
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唱戏的演员也好,还是电影演员也好,身份都不是很高,总是被人瞧不起。但她不行,她的爱豆就是选秀出身,论起格调,还没有后世的科班演员好呢。直到后来年纪大了开始转型,才成了演员。
但那又如何?
爱豆的事业怎么可以被人瞧不起?
尤其说这种话的人,还是爱豆本人。
唐豆蔻眉头一下皱起来,看了眼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没有说话。
那人还却毫无所觉,依旧高谈阔论,故作风流地说起了从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演员逸闻,笑得有几分下流。
这让唐豆蔻浑身难受。
粉了爱豆很十几年,唐豆蔻很了解段匪兰。他是一个很温柔正直的人,不是装出来的人设,而是真真正正从打心底里懂得尊重别人。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经历,甚至让人不齿的丑闻,他也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议论调侃过。
用他的话来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很多时候,一个人生活的环境和经历,会促使他们走上一条并不那么正确的路。命运本就不公平,有的人就是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而另一些人的人生,就是走的踉踉跄跄不那么体面。但这些都不是应该被拿出来定在耻辱柱上的理由。
他就像个看透世事的圣人一样,对自己很宽容,对别人更宽容。不管你经历过多么不好的事,在他面前,也不必感到恐慌无措。
不管是在舞台上还是生活里,段匪兰一直都是完美的。
而这样的人,别说对一个职业的不屑,他甚至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一句重话。
但是现在,明明有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身体特点生活习惯,只是因为没有了记忆,就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实在让唐豆蔻接受不能。
如果他说的是别人别的职业,唐豆蔻或许都不会多想。反正她的粉丝滤镜已经无药可救了。
偏偏,他说的却是爱豆的职业。唐豆蔻就心里就开始冒火了。
她又瞥了他一眼。
人,怎么样才算一个完整的人呢?
同样的身体外在,同样的灵魂,就像传说中的投胎转世,只要灵魂还是同一个,就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没有了记忆,没有了从前的经历和所受的教育。
不记得曾经的梦想,忘记了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拥有过的激情和求而不得的遗憾,这个人,是否还算完整?
唐豆蔻沉默不语。
她并不适合思考这种哲学问题。
但她就是觉得浑身不适,好像这一瞬间,身边的人和自己的爱豆,突然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
偏偏,这个时候,那人还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哈哈大笑一声,还打了个嗝。
就在唐豆蔻愣怔当中,一声清脆的屁响炸麻了她的头皮。
唐豆蔻眼神一冷,表情一敛,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顶着爱豆的身体和名字的这个人,在当众放屁?
不,他不是段匪兰。
就算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声音一样生活习惯什么都和段匪兰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就是不是他。
这个明悟让她非常难受,唐豆蔻猛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段匪兰见状,很快追上了上来,问:“喂,你要去哪儿?唐小姐,我们不是还要看电影吗?”
“抱歉,我还有事。”
扔下这句话,唐豆蔻脚步不停逃也似地跑掉了。
第43章
回到家后, 唐豆蔻好长时间缓不过劲儿来,她没有那个能力让现在这个段匪兰想起一切,而接受爱豆不复存在实在是太难了。
她心里如同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焦虑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眼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唐豆蔻干脆工作去了。工作虽然不能解压, 但是繁忙的工作可以让她忘记烦恼。
于是这天起, 不管段匪兰送多少请柬过来,唐豆蔻都全当不知道。只每天早出晚归地,和夏令等人一起开工厂去了。
‘霍普力思’新店已经开业,这次手上有人,花的时间少, 最麻烦的店铺也好解决。夏令和舒尧经过实地考察后, 只买了原来的商铺,并没有推倒重建,而是重新装修了一遍,节约了不少时间。
员工是夏令照着唐豆蔻的流程亲自招聘培训出来的。她很严厉, 培训的效果不错,但因为时间有限,还不能和上海的员工比,但暂时也算够用了。
开业走秀的时候,请的也是之前在上海为‘国普利斯’走过秀的模特, 冬装换春装, 流程很熟练。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工厂。
因为都是临时决定要开起来的,但开商铺可比建工厂要简单多了。
唐豆蔻之前一直跟在段匪兰身边四处游玩,根本就没有把工厂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主事的舒尧再有才能,也没有多少经验, 工作的时候,不是走弯路就是被骗。
他忙得脚不沾地,还事事不顺,直到唐豆蔻亲自接手,才算松了一口气。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老工人。”舒尧告诉她说:“按照我们的规划,现在的厂房有一大片儿都要重建。但是工人们有不少是直接住在厂房里面的,他们可能怕我们建了新厂房后不让他们继续住,总是想方设法地阻拦工程进度。”
唐豆蔻听完吓了一跳:“什么?直接住在厂房里?开什么玩笑!”
“千真万确!”舒尧告诉她说:“这个染料厂原先的东家为了节约成本,招聘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工人。但是招聘来了以后,又舍不得掏钱建专门的住处,于是这些工人就干脆住在了厂房里。他们白天在厂房里工作,晚上就在里面睡觉。据说出了好些事,不是有人不小心被机器轧死了,就是晚上起夜不小心弄坏了机器。”
“难怪工厂会开不下去,让我们接手。”
唐豆蔻深吸一口气,道:“走,陪我去看看。”
唐豆蔻换了一身衣裳,带上五个保镖,在舒尧的陪同之下,第一次去了新买的工厂。
还没进门,就看到厂房外面瘫坐的一群人。
都是一群男人,要么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拈虱子,要么捂着脑袋呼呼睡大觉。
等唐豆蔻走到跟前了,被绑在门口的大黑狗汪汪叫起来,才把他们吵醒。
看到突然出现的舒尧和唐豆蔻,男人么全都站起来,忐忑地躬着身子,斜着眼偷偷往这边看。
“小姐,您小心一点。”
舒尧看了一眼地面,赶紧招呼人拿了几块木板来垫在地上,才让唐豆蔻往里走。
唐豆蔻要来视察工地,自然不敢像平时那样穿。她穿了一双运动鞋,稳当好走,就是颜色太白了,跟这样又脏又乱的环境一点都不搭。
唐豆蔻自己也皱了皱没有,惦着脚跟门口而往里看了一眼,回头从保镖手里接过安全帽戴上,这才往工地走。
工人们有的在工作有的在扯皮,看见唐豆蔻出现,才都停了下来。
“管事的呢?叫过来。”
重建工厂的活是包出去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根本那滞留在工地的闲杂人没办法。
唐豆蔻可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她一来就雷克厉风行,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首先是滞留工地的老工人,唐豆蔻明说:“我知道你们是原来的工厂的工人,但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以前的老板,在我这里,可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雇不雇用你们,全看我的心情。你们赖在这里阻碍工程进度,不就是认为自己还是工厂的工人有话语权吗?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以放一放了,我不会雇佣任何自以为是的人。如果认为我说的话不好听,明天你们可以和警/察谈。或者,请几个会让你们听话的街混子和你们谈也行。”
工人们面色沉重,都不敢说话。
唐豆蔻扫是一眼,没有继续,回头又提醒承建商,道:“还有你们,不要忘了当初我们把工程包出去的时候,是签了合同的,如果你们不能按期按质量建完厂房,就要做出赔偿,懂吗?不要觉得我是个商人会讲究和气生财,你不是我和气生财的对象。我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或许会因为太无聊,跟你打官司打个十年,你信不信?”
承建商摸摸脸上的汗,尴尬地鞠躬又点头。
唐豆蔻挑了挑眉,问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人有没有那个能力,把阻碍工程进度的闲杂人等赶出去?”
“有有有,您放心,我们绝不敢耽误工程进度。”
“但愿如此。”唐豆蔻看舒尧一眼:“走吧,去火车站,尽快把仓库租下来。”
唐豆蔻带着舒尧,把从段匪兰那里买来的那批报废机器处理了。
又租了三个仓库,准备以后从上海发货。
忙完了之后,唐豆蔻闲下来,又开始抓瞎了。
霍普力思分店已经开走上正轨,纺织厂还没建好,暂时有舒尧盯着,同没有唐豆蔻什么事情干。
反倒是上海那边,王青和刘掮客挤压倒了不少服装店,引来对方猛烈回击,有些不好招架。收购工厂的事情,也已经开始谈判。
按理来说,唐豆蔻应该赶紧回去坐镇才对。但北平有段匪兰在这儿,就让她不舍得走。
就算没有记忆,就算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他毕竟还拥有着爱豆的灵魂和身体。即便再有多少不满意,也天然地让唐豆蔻有归属感。
她舍不得走,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于是一闲下来后,脑子就被搞得乱哄哄。
在想清楚该怎么办之前,唐豆蔻本来不打算再见段匪兰的。
偏偏云思思对那边盯得紧,一有情况,就跑到唐豆蔻面前来当耳报神。
偏偏唐豆蔻还舍不得不听。
于是这一天,当云思思激动地跑来告状,说段家出事了的事情,唐豆蔻马上就坐不住了。
“说那段匪兰当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有了未婚妻,居然还在外面勾三搭四。他家里借住的那个表妹,其实就是和他订婚的人,现在那女孩家里人来了,提起两人的婚事,想尽快让他迎娶表妹过门。段匪兰却死活不干,当面悔婚了。气得女方一时想不开,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幸亏发现的及时才没有真的被吊死。但到了这种地步,他依然坚持悔婚,还把那未婚妻狠狠骂了一顿,说就是死也不娶她为妻。段家这会儿乱透了,段夫人放话说要么他同意和表妹成婚,要么就被赶出家门。那段匪兰挨了一顿打,这会儿人都躺到医院起不来了!”
云思思幸灾乐祸,急切地跑来告诉唐豆蔻这个消息,希望自家金主能看清那姓段的的真面目。
不想唐豆蔻的注意力全部段匪兰受伤的事吸引了,听完马上出了门准备去看人。
“虽然无品又人渣,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爱豆的一部分!”
唐豆蔻又一次妥协了。
真的。
连一只手,一张脸,一副嗓子她都能好生照看,更何况是爱豆全部的身体和灵魂?
没有了前世的记忆……
那就没有吧!她总不能不管他。
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像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那样,突然恢复记忆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豆蔻去了医院。
打听到了段匪兰的病房,唐豆蔻就直接找过去了。
病房的门没关,唐豆蔻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就没有马上推门往里走。
“和你表妹的婚事,都定下多少年了,怎么能说退就退?你让我怎么和你外公外婆交代!”说话的是个女人,应该是段匪兰的妈。
“有什么可交代的?我又不是牲口,得按着你们的心意配种。”
“配……配种?你这混账东西,是怎么说话的?”女人差点儿被气得背过去。
唐豆蔻听见这个形容也是一笑。
然后,就段匪兰说道:“何况表妹有什么好处?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丫头罢了,娶回来除了生孩子什么用都没有,娶她还不如娶唐豆蔻?那可是上海新贵,没人清楚她手上又多少资产,娶她进门,可以说是娶了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