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就知道这三个活着不易,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不易,求死不能,求生不得,那地窖对于她们或许就是地狱!
“怎么还不走?”
守着地窖和库房的山匪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着朱氏嚷嚷,朱氏下意识的心跳加速,怕的浑身发,微微垂头,快步的往外跑,直到出了那个院子才缓和了剧烈的心跳。而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这短短的一趟送饭之路,在一惊一乍中竟是已经让自己浑身汗头了。
不敢擦汗,朱氏微微扫了一眼周围,看着没人,快步就往厨房去,到了自己的地盘,整个人才彻底的放松下来,然后小心的开始思考,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朱氏一个人努力想拯救自己的时候,沈依依也收到了简放的消息,让她跟着去探路的事儿。这个事儿怎么说呢,她一听就明白了简放是个什么想法,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可问题是她觉得不错,不代表她家爷爷也感觉不错,她家大郎几个感觉不错。反正简放这话一说,不但是简放,就是跟着来佐证的王捕头和段老大一并让这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男人给怒视了。
“不行,太危险。”
大郎第一个窜了起来,整个人蹦的,膝盖都能有椅子高了,可见急成什么样,不过他虽然出头早,可这说话的威力却还是弱了些,不及后头沈清明。
“我家大丫才十二岁啊,这岁数……还是个女娃,让她跟着也太不像样了吧,不说这事儿有多危险,只说这传出去……先头刚压下的流言可就没法子说了。要是实在抽不出人,要不老头子去?”
看看,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这挤兑人的水平厉害吧,一句抽不出人,就将这王捕头和段老大给挤兑的脸都红了,好一阵的咳嗽掩盖尴尬。看向简放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幽怨。可惜简放这混小子打定了主意,就没准备改,还因为这个想头难得发挥了一下他的厚脸皮。
“就是小,才不引人主意,换个男装,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十岁的男娃,这样匪人怎么会上心?只有别人不注意了,她那一手弓箭的本事才能更出其不意。再说了,沈爷爷,我们是探路,装作路过而已,秋收的档口,路上税吏往来频繁,这些人不会有动作的。”
简放许是在外头人的眼里说话并不多的缘故,难得来这么一通,倒是让沈家的人都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他几眼。用一个男装避开了名声问题还说的这么巧妙,局势分析也十分的到位有理,这样的简放,沈清明的眼里不免多了几分探究,眼角还稍微的往自家大丫头这里看了一眼,总觉得这丫头似乎也挺乐意,难道和这小子真有交情?
沈清明没觉得自家大丫会有什么情窦初开之类的事儿,缘故很简单,因为即使沈依依再能干,在爷爷的眼里,那还依然是个孩子,更不用说这简放来的这么光明正大了,自然不会想歪了去。
只是自家孩子愿意去……这让沈清明觉得有点牙疼。他自觉不是那种喜好冒险的人,就是那失踪的儿子也是个老实沉稳的,怎么留下的孩子里就能出这么一个异类呢!弓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说本事就本事了!刚开始的时候差点让他惊得下巴都掉了,如今连着衙门的人都觉得厉害,甚至厉害到都能当探马了,这……
唉,不管怎么说,既然孩子也愿意去,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多少也知道些大丫的心思,左不过是因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所以她将自己当成了男娃在用呗,肯听衙门的话,不就是想让自家多几分别人没有的底气?让人多顾忌些,少些欺负?还不是为了多得些银钱?
想到这些,沈清明看向沈依依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愧疚和不忍,半响才说道:
“既然这样,那大丫,你乐意去就去,只是说好了,先顾着自己要紧,哪怕是没探到什么,也要保证安全回来。”
这话当着衙门的说其实是不合适的,可谁让这坐着的都是认识的人呢,谁让他是个老人呢,这倚老卖老的也不是不行,所以沈清明说的十分的坦然。而王捕头本就是个重情义的,听见人家孩子愿意去,已经很满意了,自然不会在这言辞上计较什么,反而跟着说到:
“一次不成还能有第二次,可人的命却只有一次,确实该先顾着保命要紧。”
人家这么体谅了,沈清明后头的话反而不好说了,所以他只能点着头,在简放和沈依依约定好了时间之后,端着淡淡的笑送了人出去。
秋收时节的繁花县少了娇花软玉的媚态,却多了几分硕果累累的憨态,沈依依一身男孩的装扮,跟着简放推着独轮车一路往南去的路上,眼睛总不自觉的往四周打量着,每每看到果子什么的,就心里痒痒的,想要停下采摘一些,看的简放都有些失笑,忍不住给出了许诺:
“别看了,这次若是顺利,咱们回来的路上正好采些回去,好歹有车,这会儿还是赶紧的办事儿吧。”
“独轮车空着也是空着,装点东西不好?”
“太重了,浪费时间。”
“那咱们先装荷包里,等着快到了在取出来?”
“若是有瞭望的岗哨看见了可怎么办?谨慎些总不会有坏处。”
咦,她还真是忘了这么一个可能,沈依依心里一凛,忙断了自己的心思,忍不住埋汰自己:这是太平日子过多了,忘了警惕。
简放的警惕那真是没的说,也用对了地方,这不是这里他们刚拐过一个弯,进入到南山的范围,沈依依明显就感觉到了不对。总觉得有什么视线盯着她。
你说她怎么知道?嘿,你当十年的弓箭手经验假的啊!习惯盯住别人的人对被人盯住总是十分的敏感的,更不用说十年经验的人了。
“有人盯着了。”
沈依依知道,在对付山匪这样的事儿上,她所谓的经验其实用处并不是太大,倒是简放,因为他爹就是捕快,简苍头虽然是义庄的看守,也算是衙门出身,加上他自己,勉强也能算是三代衙门胥吏,所以哪怕是日常道听途说的,也比她经验丰富,所以一感觉不对,立马就和简放交流了信息。
而有了她的提醒,简放果然不负众望,借着转身,整理独轮车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就点出了几个可能的位置。
“左前方红树林子那边是不是?”
“不是,那里感觉挺好。”
“右前方槐树边?”
“对,应该是在树上,感觉一直盯着。”
“知道了,应该是暗哨,一个人问题不大,且不管他。跟着我近点,别让他发现你是女娃。”
“知道了。”
知道自己进入了危险地带,沈依依十分的听话,还知道微微垂着头,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容,走路都跨大了步子,不自觉的还会用上大郎的一些肢体习惯,这遮掩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小心戒备的简放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所以说他要沈依依跟着来嘛,看,多有用!这眼神,这敏锐度,衙门里一般的十七八的有哪个能和沈家大丫比?简放心下对自己前头有些莽撞的决定十分的得意。
顺带的也鄙视了一番自己:大老爷们的,前头还嘱咐人小姑娘谨慎呢,结果真打脸,合着弄了半天自己还是比别人差了一截啊!这么算算,这沈家大丫的天分可比他好多了!略有些心酸怎么办!三代胥吏人家啊!
第28章 . 探访、深入3 绷紧神经走过有暗哨的位……
绷紧神经走过有暗哨的位置, 大约又行了近百米,便来到这山道难得的溪流汇集处停下了脚步,这里是简放一早就想好的中转地, 溪边地势缓和, 周围林子也因为南来北往的过客喜欢在此地歇脚而变得稀松, 故而视野相对开阔些。
将独轮车子安置到溪边的某块石头边, 简放取了水囊喝水,借着抬头又仔细的将四周扫了一遍,等着回头又和沈依依对了一眼,见着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知道两人观察结果一致,这附近相对安全了。
既然安全,那就速度起来, 简放大踏步的走到小溪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布巾开始擦洗头脸身子,去除一路上积攒的汗味, 随后又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穿上特意准备的轻便靴子,脸上蒙上黑纱,这才算是收拾完。然后快步去和放哨的沈依依调换位置,不到一刻钟, 这二人已经彻底没了刚才那种乡下孩子的粗糙贫苦模样。
独轮车直接收近荷包,周围清理干净痕迹, 简放和沈依依两个开始借着各种遮掩身形的位置,尽力不让自己太过暴露的情况下,一点点往山里去。根据县衙那边的地图还有往来行人给出的信息来看,那三瘸子的茶水铺子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到, 可这边既然已经有了暗哨……
“这是去山坳原本山寨的位置?”
“他们重新回来才没多久,重新建造个山寨未必有这个能力,再加上那地方地势确实易守难攻,所以还在原来那地方的可能性不小。唯一的麻烦是,经过上一次的围剿,这些个人怕是对各处可能被攻破的地方都做了防备,瞭望的事儿也必定比较周详,去探未可不容易。”
“若是这样,要不惊动人的清点人数岂不是很麻烦?”
“是啊,不然我也不至于找你一起。”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片山头的密林处,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山坳的位置了,简放竖起食指,对着沈依依示意了一下,两人即刻闭紧了嘴巴,愈发小心了起来。
即使有敏感的五感,也不能保证一定安全,而为了安全,简放和沈依依那是相当的小心,绕着山坳转了三四圈,才寻到了一处视野勉强还算可以的地方,那是一处密林中第二高的树杈上,借着周围枝丫的遮掩,轮着开始观察那山坳处隐隐的屋舍和大门。
“这人可怎么点?总有不出去的,也总有回来的,吃不准啊!还有这外头是不是有别的藏身地方,周围暗哨多少在,这都是问题。”
对于查探人数,沈依依其实真的很不懂,她只看了半响就发现自己有些白费功夫,因为看不清人脸啊!不知道这出去的和进来的是不是一个人,这可怎么算?
“这样,咱们将出去和回来的做一个总数,这样就能知道是不是有人住在外头,还有周围的暗哨,过两日咱们围着走一圈,用你的直觉试试,约莫也能找出七八成,剩下的……估计是没法子了。”
简放嘴里说没法子,心下其实在想的却是怎么摸进那山寨里头,只是这到底有些危险,他即使有想法也没想着让沈依依插手,所以索性就没说。
沈依依不懂这个,自然是以简放的吩咐为准,开始一心的数起了人头。而就在这个时候,山寨里的朱氏在重新鼓起了勇气之后,开始了第二步。
从两日一送到一日一送,朱氏这送饭的事儿做的越来越顺手,而地窖门口的看守也越来越习惯,自然而然的警惕性就下降了好些,像是这日就是如此,看着朱氏过来,都不等朱氏说话,他自己就先一步打开了地窖的门,然后走到了外头开始晒起了太阳。
常日里在地窖这样阴寒的地方带着,能多晒一晒秋日里微暖的阳光,对看守来说也是枯燥的日子里难得的享受,自然积极的很。
而因为他离开了屋子,朱氏下了地窖之后,自然也就能稍微放松些,多说几句话了。
依然那么三个女人,只是越发的瘦弱,愈发的苍白,因为长时间的禁锢,让她们整个人都十分的虚弱,连着喝粥都少了几分力气,
“吃吧,吃吧,熬着,天总会亮的,人总会死的,只是看谁能熬得过谁罢了,许是有福气,哪天就熬到了呢,若是能看到他们的下场,怎么熬都不为过。”
照例是劝言,照例那几个女人依然没有搭理,看向她的眼神也依然带着戒备,似乎觉得她是山匪派来劝说的?怎么可能!朱氏觉得自己这一番的好心有点喂了瞎子。只是不说也不可能,除了和她们说,她这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难受又能向谁说?
“我家在繁花县,我是被骗来的,说是娶亲,其实就是厨娘,连男人都是假的。比你们好一点的缘故是我爹在县城有个摊子,他们要做歇脚联络的地方,所以活的还有个人样。呵呵,也不对,你们受罪哪怕是死了,也就自己一条命,可我呢?死不得,还时刻要担心爹娘哥嫂受牵连,真是死也不是,活也不是,这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氏低低的呢喃着,像是诉说,像是解释,更多的到像是发泄。许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因为长期精神紧绷,朱氏这会儿的情绪很有些不对头,在对着她觉得不用太多遮掩的女人们面前,露出了十分的脆弱和几许的疯狂来。
可正是因为这一份的疯狂,那几个女人倒是多看了她一眼,可也就是这么一眼了,张嘴依然是个奢望,或许这三个女人已经当自己是死人了?朱氏抬头看了看,然后叹口气又一次压低声音说到:
“这山匪以前被围剿过,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我爹……我爹总不会不管我,想来总有机会的,总有机会的……”
说到后头明明是想争取人心的事儿,却让她将自己给说哭了。发泄似的哭了好一阵,这才擦了泪,重新提起罐子,然后转头往回去。
“我熬着,你们也一样熬着吧。有我总不至于饿死你们。”
这是她的保证,却没说她想要她们什么保证,因为她知道有了这一句话,将来只要这三个女人活着,自己就能收获最大的保证。
爬上了□□,重新回到院子里,那边看守还眯着眼睛坐在院子中间的靠背椅上,朱氏的眼睛一闪,小心的琢磨了一下自己想好的法子开始演了起来。
先是照旧的小心往外走,一直到越过了那看守三四步的位置,这才迟疑着停下脚步,然后垂着头,低声说道:
“那三个……看着有些不对,像是,像是阴气太重的样子……这,这样下去,许是活不了几日……就是,就是那个,这阴气……”
连着提起两次阴气,刚将那看守说的睁开眼,坐起身,她立马就像是成了被惊吓着的兔子一般,飞速的开始往外跑,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什么猛兽追呢,看的看守都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看守的脸色又变了,多了几分迟疑和不安,往看守屋子去的脚步都缓慢了好些,可见阴气这两个字的威力还是很不错的。
而让朱氏高兴的是,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她在往饭堂送饭的时候,听到了那轮值回来的看守和其他人说起那看守地窖的屋子比旁的屋子更阴寒的事儿。这让朱氏的心就那么猛的提了起来。
他们山匪其实也讲究这个的对吧!对阴气什么的不吉利的事儿也忌讳的对吧。若是这样,那三个女人许是能时不时的出来晒晒太阳?许是能换个地方关?若是那样,这和救命也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