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啊,这几日你出去的时候留心一下,看看周围有没有卖地的,若是有,再买上十亩。咱们家如今还攒下了几个钱,加上这一笔,家里银子够宽裕了,不买地平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地呢。一点点的攒,等着四五年后,许是又能攒出一百亩来。”
老头心还挺大,这是怕被自己孙女比下去了?
大郎略略抬头看了看自家爷爷,嘴角一翘,应承道:
“行啊,我明儿就去问。对了,大姐早上去山上了,得了两只野鸡,刚才在门口给了我一只,咱们一会儿吃野鸡汤吧。”
不管是不是,大郎都当自己不知道,反而将沈依依的孝心给显示了一番,听得沈清明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不安起来。
“这都嫁人了,还这么往家里送,也不怕隔壁简老头生气。”
“便不是咱们家嫁出去的,就您和简爷爷的交情,他家有了鸡汤吃,能少的了您的一碗?两只野鸡呢,给您就受着呗。”
这倒也是。这时候的邻里关系十分的讲究人情,交情好的,只要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那隔壁当自己家一样混饭吃都是常有的。要不然为啥以前总有人说什么吃百家饭长大的?就是这么个乡情。更不用说隔壁还是老人的情况下了,那就是一条街上的,有人家条件好,有好东西,分享上一二也不是什么少见的。
沈清明听了也不说话,只是起身往外走,想去看看那野鸡,只是等他走到厨房,却发现那野鸡已经收拾干净,在锅里炖着了。合着从一开始,大郎就是和他打声招呼啊!沈清明侧头瞪了大郎一眼。
坐在灶台后头烧火的二丫见了这一幕,微微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也不多话,将手里的柴火往边上正收拾柴火的三丫手里一塞,走到灶台边,用大铁勺舀了一勺,放到小碗里,递了过去。
“爷爷,您尝尝,和大姐以前做的味道像不像?”
这是让他尝尝?是堵他的嘴!这些孩子,跟着他们大姐学的,越发的古灵精怪了。不过这汤还真是不错,二丫手艺可以啊!想想这几年大丫做饭好像一直带着两个妹妹本以为也就粗粗能像个样子,如今能做成这样,看来是上了心了。
如今再想当初那丫头又是学刺绣,又是学做衣裳的,都成了样子,那跟在后头的这两个小的,想来也应该学了些吧。若是如此,这丧母之女婚嫁这一条,倒是没了让人指摘的地方,将来嫁人肯定能寻个不错的人家。
沈清明心里一转,神色自然越发的慈和起来,放下手里的碗,不吝赞赏的说道:
“不错,以后多带着些三丫,让她也多学点,不求你们和你大姐一样能干,只要这厨艺和女红上能拿得出手,爷爷将来也就能放心了。这世道,女娃手艺好总不会吃亏。”
“爷爷放心吧,大姐说了,以后姐夫去衙门,她会常回来教我们的,我们还想学着大姐那样,用刺绣挣点钱呢。”
果然,那孩子是个有长远盘算的,为妹妹们都打算好了,这他就更放心了。
“嗯,你们心里有数,知道学就好。”
厨房里正说着话,院子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二郎几个背着一捆捆的柴火走了进来,人还没照面呢,闻到香味的几个小子就嚷嚷起饿来。
“这是鸡汤味?”
“谁打猎去了?大哥?”
“不会,早上我听大哥说去处置米粮去了,许是大姐回来了。”
“大姐?大姐!”
喊着就往里冲的五郎人刚冲过来,就让沈清明一把给拽住了。
“柴火还没放下,你冲什么冲?”
可不是,那背上尖尖的的树枝差点戳到沈清明的脸上,这危险的,将边上的大郎都给吓了一跳。好在五郎到底年岁小些,人矮,哥哥们照顾又让他背的是最少,最轻省的一捆,树枝不算太长,不然这真可能闯祸。
可五郎这憨货却啥感觉都没有啊,这人都被抓着了,眼睛还滴溜溜的往里头瞅,等着一圈看下来,没看见沈依依一脸的失望。
“大姐没回来啊。”
他五岁就没了爹妈,不或者说从两岁多,就没了娘,对他来说,长姐如母那真是真真的,对沈依依的依恋不比三丫少几分。所以自打沈依依出嫁,整日里稍有动静,就觉着是大姐回来了。这会儿没见着人,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大姐就在隔壁,你呀,整日闹腾什么。”
这边大郎正说着弟弟呢,墙壁另一边就响起了沈依依的喊声:
“大郎,大郎,鸡汤炖上没有?家里蘑菇可够?刚才可是五郎在喊我?可是有事儿?”
看看,住在隔壁,你这失望个什么劲?啥动静都能听见。还白白的让大姐担心了。大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而五郎听到沈依依的声音则是满脸的欢喜,顾不得柴火还没卸下来,跳着脚的大声回应道:
“大姐,大姐,我采了新鲜的木耳,好多好多,你要不?我给你送点过来。”
好吧,隔壁简苍头能忍着这嫁过来的孙媳妇一日日的想着娘家,隔着墙壁就招呼娘家,这些小子的功劳也不算小,连一点木耳都想着送过去,他能不愿意?说是两家,其实和一家也没差了!
第99章 . 意外机会 许是因为常年只有自己和爷爷……
许是因为常年只有自己和爷爷两个人过日子, 孤单的都有些缺爱的简放对两家和一家没差这个情况那是乐见其成的。甚至因为这样,在对待这些小舅子小姨子的事儿上,那也是相当的尽心。知道沈家有意让大郎几个混个功名, 在衙门的时候, 只要有相关的消息就竖起耳朵留心。
这世间的事儿啊, 机会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像是这会儿就是如此。什么事儿呢?说来这事儿要从早上驿站的差役送来今年秋闱桂榜消息的事儿说起……
“什么?今年秋闱咱们县又一个没有?”
“是的,大人。大提学今年只点了三十个,咱们……除了四个府城那几个学院的,其他也就靠近内陆几个县有新科举人, 咱们这一边领着边境的四个县总计才一个,还是昌德县那个四十多,游学四年回来的老秀才。”
说起这个事儿啊, 就是来回报的差役们也感觉自己脸上没光,自家这繁花县按说也不必别的县城穷多少,因为出产药材皮子, 日常也算客商往来稠密。可怎么这文教的事儿上就总是垫底呢!他们省本就不是什么科举大省,在这样的底层省份里还要再垫底,这说出去,别说是江南那些人了,就是附近内陆的人都看不起哦。
“这都多少年了?自打我做了官到现在, 二十年了,一共也就出了两个吧。最近的一个还是六年前!进士更是不用说了, 这二十年都没出一个,这可怎么好,唉,这么下去, 我这举人县令,怕是做不长久哦。”
张县丞好容易借着路县令高升,自身又功绩不小,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七品县令的位置,满心欢喜还来不及宣泄一二,紧跟着就开始一日日的发愁。不做这位置的时候眼馋,坐上去才知道,这位置有多烫人,一桩桩一件件的,就没有省心的时候。
特别是文教这个事儿,上一任的路县令走运,刚来的第二年就有个出息的,虽然那次有省城扩大名额,取了四十个的便宜,可到底也算是这样文教荒漠一般的县城里任职最大的麻烦,这文教的短板给填上了。
可到了自己这里……三十个啊!虽然是不多,几乎属于历年最少的那种了,看了怎么就一个都没他们县的份呢。
“大人,咱们,咱们繁花县武人多,文武总不能都让咱们占着了对吧。”
在一边旁听了许久的王捕头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来,不对,不应该称王捕头了,如今人家可是代理县尉了,原本的方县尉被调任到了军镇上,做了正八品军镇知事,这附近又正好处在编制扩大,武人底层官员缺口猛然变大的关键时期。所以利索的武人们索性按照军功,火线提拔了一批人出来。
那方县尉是如此,王捕头也是如此,一下子升官发财的梦就这么实现了。可这当县尉和当捕头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做的王县尉那个拘束啊,说句话都要琢磨琢磨再琢磨,一年多下来,差点秃顶了。
好在上级基本都是老相识,他虽然应付的有些不如人意,可上头体谅,时日一长虽说依然有些搁楞,却也做的顺溜了起来,像是这会儿,以往他是怎么也不敢插嘴的。
“你说的也没错,咱们这紧邻着军镇,便上早年还是守备营常年驻扎的地方,确实算得上是武人扎堆的地方,可问题是,真的从咱们县走出去的武人,最大的也就混了个六品,还是那种靠着搏命得来,再没有往上机会的那种。这么一算,老王啊,咱们县底气太薄了。”
“那,要不咱们……”
王县尉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简放和他说起过得,沈家大郎读书想科考的事儿,心下猛地有了个主意:
“咱们多出些人?”
“嗯?多出些人?”
方县令一时有些迷茫,这举人和多出人有啥关系?其实确实关系不大,可这对方县令却并非没好处。
“对,咱们多过几个县试,用人数去堆,三年两次县试,若是咱们多出几个,只要有几个运势好的,成了童生,秀才,而多些秀才……即使短时间里不能成为举人,让咱们县多些光彩,可这秀才多了,也是您教化的功劳不是。”
这是墙内损失墙外补啊!你别说,这歪招这会儿看起来还真是可以。方县令自己知道,就自己如今五十过半的年岁,想在升是不可能了,可能在致仕之前,就要在这繁花县县令的位置上扎根了。这样的情况下,五年,甚至六年的时间,用这人数去堆,即使真像是王县尉说的,举人依然不成,可秀才数量上去了,送到府城府学里的人多了,自己一样也能得些光彩,最不济也不至于被知府大人斥责文教上不用心不是。
这么一想方县令立马这愁容就缓和了好些,顺着胡子一下一下的开始思量这上头的利弊,直到王县尉都心虚了,这才点头开口道:
“这倒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旁的不说,多些人走出去总是好的。”
对,这也是个关键。这年头除非是商户,有商籍,不然寻常百姓出门很难,光是一个需要勘合的路籍就能卡死一帮人,除非你移籍搬家,或者投靠亲友,就这还要花费些好些银两打点衙门。当然了逃荒除外啊!这属于特殊情况。
而这正常年份里,这样的道路政策中唯一的例外,那就是考生,只要是有考票,那就能一路畅通,秀才甚至可以拿着身份文牒去游学天下。这是王朝给读书人的另一种福利。
方县尉说的走出去就是这个意思。在繁花县本身文教不怎么样,学馆不怎么样的情况下,有了这考票文牒,那学子就能去府城,去省城寻找机会,许是就能去那些知名的学馆借读,甚至是拜个好先生。若是如此,那这考上的概率是不是就能高些?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些,必定能获得莘莘学子感激。倒是下官到底读书少,只想着取巧了。”
不管是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他撺掇县令县试多取中些人的主意已经被采用了,自己也算是变相的帮着上官解决了烦忧,至于这之后县令大人怎么操作,怎么寻理由借口,那就和他不相干了。
“别这么说,你本也是好意,只是没经历过这些,所以想的不够深罢了。都是为了整个繁花县的体面,无所谓正的歪的。”
到底是本地官,又是辅官上来的,方县令虽不及上一任的路县令大气爽利,可宽厚体贴上却更胜一筹,各有千秋吧。王县尉十分利索的将自己脱离了出来,用一脸的恍然大悟,外带仰慕崇拜,将这事儿混了过去。
一个转身,回到了自己做堂的屋子,就让人喊来了段老大。
“你和简放那小子说一声,让他小舅子多用心些,明年县试就来考。”
“妹夫,这是……”
“我和你说……机会大了不止三成……咱们家亲戚里若是出一个正紧科考出来的,那以后咱们的底气才算是真的厚实了……你也帮着些,多寻点书,我听说有专门教人考试的……府城范卷什么的我不方便去寻,你另外托人,先别传扬出去,自己也别亲自上手,免得落下口实。”
看到没,这就是家里有人没人的区别。有了人,不够条件也会想法子给你创造条件,就看你抓不抓的住了。至于为啥王县尉会这么尽心?这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都这么帮扶?这理由王县尉刚才自己已经说了,为了底气啊!
老王家几代人了,做的最好的也就是个捕头,亲戚里最高的也就是个六房典吏,连个从九品的典史都没搭过边,猛地一下子,他坐上了县尉的位置,从八品,直接越过了从九品和正九品两个台阶,那真是,战战兢兢都不能形容他的惶恐。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从周围填充更多的底气,让他在这个文人多过武人的地方站稳脚跟。
而这种填充里,有什么比正紧科考出功名的亲戚更稳当?只要有亲戚是秀才,他就和这堂上的其他文官有了共同的利益,成了自己人。若是能有个举人,那乖乖,腰杆子立马就能直起来了,谁让上头几个官也多是举人出身呢!家里有人能平等对话,他说话声音都能响几分了是不是!哪里还用像如今这么小心。
可惜,他们亲戚里不是泥腿子,就是武人,文人实在是太稀罕了。所以沈家几个读书的孩子立马就成了香馍馍了。
“妹夫,那孩子才十四,这,这才读了几年书?能行?”
“好歹也是从小读书识字的,哪怕正紧的科考书读的不多呢,那底子也比旁人厚实些,谁不知道沈家大郎八九岁就会给人写祭文了,这事儿寻常孩子能干的了?可见文章还是可以的。这样的孩子,试一试又有什么不可以?有沈半仙在,就是过了,也没什么人会怀疑的。”
死人的祭文和科考的文章能凑一起说,王县尉啊,你可真够强的,看看,段老大都给吓着了,要是按照他这么说,那道观里的道士岂不是一个个的都是进士的料?
可你要说不对!那也不能吧!道士一般给人啥印象?旁的不说,就说沈半仙,那是看病也行,说故事也行,给人写信,说经文从没打过搁楞,掰扯起圣人史书的,也头头是道,要说他书读的多,懂得多,那还真是都信的。
“那,那行吧,一会儿我就和简放说。”
段老大摸着脑袋,一脸懵逼的走了出去,而简放呢,则是脚不点地,满脸喜色的往回赶,到了家里,沈依依听得更是差点直接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