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段美佳跺脚,“我现在就要见允宋哥哥,我想他!我要见他!”
辛妍耐心告急,说:“你等不及去找他好了,我去和爷爷说一声。”
段美佳:“……再、再等等也行。”
两人准备去厨房看看,还没出客厅,佣人过来传话。
“五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辛妍二话不说,赶紧甩了段美佳。
段美佳无法,又去烦段明嫣。
她前脚刚走,段瑜归收到一条微信。
Song:[想你了]
段瑜归冷笑,转手删除。
*
佛堂里,夏婉莹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
辛妍轻手轻脚进去,压着声音说:“奶奶,您找我?”
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内氤氲着水红。
她朝辛妍伸出手,辛妍扶起她到旁边的紫檀雕花椅落座。
“奶奶,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做好。”
夏婉莹夸她是好孩子,握着她的手半晌却没再说什么,直到佣人进来再添香火,她才缓过神。
“闻萧待会儿要去山上,你陪他一起去。”夏婉莹说。
*
清原寺建在海城郊区清原山山脚下。
这座寺庙是距离海城最近的一座寺庙,香火不是很旺,但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历史。
夜幕下的清原寺像是深山里孤独的守望人。
幽黄的光晕虚托着远古的宁静,禅诵沉沉,钟声空灵,仿佛风吹草动都能钻进人心,让人在神佛面前只得坦荡。
“两位施主,忘恨师叔不见客。”小师父说,“夜风大,请回吧。”
段闻萧沉默了一会儿。
他将手里的福喜斋糕点交由小师父,委托:“麻烦代为 * 转交,有劳。”
辛妍见状,恨不得咣咣撞墙!
怪就怪她自结婚以来没再见过这位吃斋念佛的婆婆,这次来除了惊讶就是好奇,就这么两手空空过来拜访,忘了准备礼物。
“我会代施主转送,请放心。”小师父行礼。
辛妍坚决不能断送自己长辈们的甜心小棉袄的称号,急中生智,拉开包包。
“小师父,请等一下!”
她拿出一沓红彤彤的剪纸,把包塞给段闻萧,自己跟菜市场点钱的小贩似的开始数剪纸。
段闻萧:“……”
辛妍这也是没办法啊,数量有限,不能全送了,她还得贴呢。
段闻萧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包里,猜想着会不会还有什么新鲜东西冒出来?
好在只有口红和一些其他化妆品,没有别的“惊喜”。
辛妍越点越乱。
山里风大,吹得她手都僵了。
想数个“8”,人家佛家圣洁,要什么发?想数个“9”,九九归一,那不就又都整没了?再想数个……算了,大师也是婆婆,也是妈。
辛妍把心一横,就留了一张锦鲤,剩下的,全给了小师父。
“我之前剪的,不太精致,图个好兆头而已。”她说,“希望忘恨大师身体健康,顺心遂意。”
小师父笑笑,离开。
“再等一下!”
“施主还有什么事?”
辛妍瞄了眼段闻萧,哒哒小跑过去,和小师父又交代两句。
*
夜静得深邃。
辛妍跟着段闻萧去拜访主持。
听两人参禅悟道一分钟,她果断放弃,不打扰高手们过招,去了外堂,做回那个“只要靠乖巧就可以取胜”的小媳妇。
烛火摇曳,檀香弥漫。
段闻萧端坐在侧室的蒲团上,聆听教悟。
“段施主,缘起缘灭无需强求。”
主持望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佛前的女人,淡然浅笑:“珍惜眼前人,方不愧于心。”
段闻萧心头微动。
十分钟后,段闻萧和主持一同出来。
辛妍还站在佛前。
得知要来寺里,她临时找段明嫣借了身素色套装,首饰全部摘掉,脸上的妆淡得几乎可以忽略,白净柔若一朵水中莲花。
就是鼻尖一点红,有点突兀。
“这就走啦?”
段闻萧帮她戴上帽子,拉紧围巾,点头。
两人刚出主寺大门,之前的小师父步伐匆匆赶来,请他们留步。
“这位施主,这是忘恨师叔赠予您的。”小师父递出一串佛珠,“忘恨师叔说她同样祝福您余生平安顺遂,笑口常开。”
*
听说,海上搜救队找了三天,在礁石旁找到段闻笙的尸体。
从小优秀的段闻笙六岁起就由段臻亲自制定培养计划。
随父母去美国的那几年,段闻笙已经熟练掌握英语、法语、德语,成绩名列前茅。美国的学校想让他上特殊少年培养班,他拒绝了,和家人回国,和弟弟上一所学校。
得知段闻笙被绑架时,辛妍还不太懂什么是绑架。
她躲在门后面,偷看到辛景溪脸色苍白,辛峰说着什么“没用了、晚了 * 、可惜啊”,之后,室内只剩下死寂。
辛妍存着瑞士巧克力要送给三哥哥,想拜托他再给自己粘小房子。
如果可以的话,学校门口有一条无家可归的小黄狗,三哥哥说不定也能想到办法收留。
还有还有,她又想吃灵婶婶的苹果派了,可二姑姑不让她总吃甜食,三哥哥应该可以偷偷拿出来一点给她吧。
三哥哥总是有办法,什么都难不倒他。
辛妍等啊等,等到巧克力过期了,没成型的房子落满了灰,小黄去了别的地方流浪,段闻笙也没回来……
眼前闪过的霓虹,分外刺眼。
辛妍回过神,脸颊痒痒,她快速抹了下。
再低下头,饱满鲜红的珊瑚手珠静放在手中,她望着又出了神。
“怎么?”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冷,他像是已经摆脱情绪的困扰,成了“真佛”。
辛妍吸下鼻子,反问:“你今年怎么带我一起来了?”
往年,段闻萧提都不跟她提一句,哪怕是夏婉莹说叫他带着她,他也会拒绝。
段闻萧稍稍侧头,片刻,回答:“之前,不是你答应了小姨?”
辛妍:“……”
还真是的,这事她都能忘。
辛妍轻轻摩挲手珠,咕哝:“可惜没能亲口说一声新春快乐。”
说完,她余光瞄着男人。
窗外飞快掠过的光影层层洗刷着他的脸,她还是瞧不出他的情绪,也许可能压根就没情绪。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闷闷的。
“你是不是有些难过啊?”辛妍小声问。
苏灵搬到山上十年了。
她问过辛景溪为什么?在家里的佛堂不行吗?辛景溪只是叹气。
而在苏灵搬去山上的半年后,段恪也辞去在华铭的所有职务,移民加拿大,再没回过国。
逢年过节,人家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段闻萧却始终一个人。
他只有他自己了。
段闻萧扭过头,女人眼眸澄明,不是嘲笑也不是挖苦,更不是别有用心的试探,她就是问问他,问问他的心情。
他顿了顿,再次转回头,淡淡道:“习惯了。”
辛妍:“……”
心下急坠,像是砸下来一块大石头。
她拽拽他的袖子,说:“我把手珠送给你吧。”
“不用。”
“……”
段闻萧又扭回头,女人耷拉着脑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扫了眼她手里的念珠,又说:“送给你,就是你的。”
“可是……”她叹口气,“你什么都没有,多不合适啊。”
大晚上跑山上吹风,还拿了点心,捐了香火钱,结果什么也没落着。
段闻萧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辛妍:“……”
东西在她手里,他有个毛线。旧时光整理
不过想想,苏灵送她礼物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她那么可爱善良,还机智。
“你不要就算了吧。”
辛妍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手珠,然后放进包包最里层的暗袋,拉上拉链。
“我估计啊,妈把手珠给我,肯定是因为她有远见,有先见 * 之明。她知道你不太上道,所以派我来渡你。”她一本正经地说,“佛家的‘渡’字你该明白吧?这是个很伟大的字。”
段闻萧问:“所以?”
辛妍摊手,一脸“话说到这份儿上,你竟还是不上道”的无语至极。
“所以什么所以?还科学道理呢。意思就是你得听我的,只有我能助你脱离苦海,明白吗?”
段闻萧轻笑一声,墨玉般的双眸烙在女人身上。
辛妍被他看得莫名心跳加快,下意识缩缩脖子,三秒不到,她就很没骨气地又说:“你要是想要手珠,也不是不能给。”
她作势去拿,段闻萧按住她的手。
两人倏而靠得很近,近到辛妍一下子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不过瞬间,便交缠上了她的。
咚、咚、咚。
辛妍受不了,推了他一把,他就干脆抱着她,探身在她耳边说——
“我想知道,你怎么渡我?”
第30章 . 人间 他摸的还少?
怎么渡?
这是个问题。
不过在解决这个问题前, 辛妍想先脱身。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这狗男人装什么深沉?以为自己是低音炮啊。
“你先……”
段闻萧箍得更紧,大有“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撒手”的架势。
辛妍无奈, 只好开动脑筋。
而这么随随便便一想, 她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没为段闻萧做过什么, 就连买礼物这种俗套的方式, 也都是段闻萧在送她。
不想不知道啊, 一想还是不要想的好。
车子在这时停下。
辛妍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家司机面前和这狗男人“打情骂俏”,顿时头皮发麻。
甩下句“先下车”,她火速开门, 一溜烟跑走。
段闻萧正正领带, 和司机说了声“辛苦”, 下车。
*
曲荷桥上,夜色杂糅进灯笼的红火,浮光掠影。
辛妍走得快,但总归抵不过某人的逆天长腿, 不一会儿就被抓住。
“死缠烂打不是个好习惯。”她绷着脸说, “就跟小孩子过年非找大人要压岁钱一样,这种行为会被鄙视的。”
段闻萧不反驳,只问:“是谁说要助我脱离苦海?”
辛妍:“……”
话赶话, 懂不懂?
辛妍也纳闷了。
她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级别女王, 怎么会没为这个凡夫俗子做过什么呢?正常剧情, 不应该是她挥挥仙女棒就要什么有什么了么。
辛妍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依照段找削抠搜的性格,说不定会把送她的礼物全部收回去,为了保住女王的宝藏, 她必须赶紧揭过去这页。
段闻萧瞧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可他挺喜欢这样逼她“死撑”,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再看看她亮出猫爪,那会更有意思。
“不说话就是默认。”他说,“明明是你先开口,我作为……”
辛妍打断:“我现在就渡你!”
说罢,她拉着男人穿过曲荷桥。
漪园很大。
分为南苑北园,东边还有乾花园,种满奇花异草,春天里美 * 不胜收。
辛妍来漪园的次数并不多,但琴房在哪儿还是一清二楚的。
房内,钢琴有动过的痕迹。
估计是刚才孩子们才艺展示,佣人还没来得及收拾。
之前收到布兰肯施泰因古董钢琴时,著名钢琴演奏家Yan.Xin就计划演奏《月光》作为首秀。
只是“某观众”因为有十亿飘百亿的买卖要谈,表演一拖再拖。
今天,演奏家Yan.Xin就勉为其难用这架斯坦威弹弹好了。
辛妍只留一盏顶灯,其余全部关掉。
布置好现场,她让段闻萧随便找地方坐,自己拉出琴凳落座。
辛妍背挺得很直。
她三岁学琴,第一支曲子是父亲辛景灏握着她的手指按下的,是门德尔松的《春之歌》。
辛景灏去世很多年了。
辛妍不看照片,很难记起爸爸的样子,但她永远记得那天。
阳光正好,窗外偶有小鸟飞过,她坐在琴凳上晃着小短腿,胡乱按琴键捣乱,音符从她的手下和爸爸的手下流淌……
既然留不住人,就留住那一刻美好。
音乐响起。
起初,月影朦胧,月光像是含羞的少女躲藏在轻纱后面,不愿露面;渐渐的,风吹走云,月的皎洁初显真容;月光洒在大地上,轻柔地拂过大地的脸颊、耳畔;风越发晴朗,月放下矜持交付率真,融进黑夜中,缠绵着蔓向天边……
段闻萧站在窗边。
身体一半边浸入月色,一半沉入灰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弹琴的女人。
她时而蹙眉,时而浅笑,目光中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深情。
而他的心随着琴声变了心境,仿佛置身于幽静晴朗的月光下,乘着风飞到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