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妍深呼吸,伸出颤抖的小手,就见医生拿着通知书转身,交给后面的……段闻萧。
段闻萧!
他怎么在?!
她赶紧摸 * 摸脸颊,确定没有眼泪,强行收敛软弱的样子,拿出一副“我就是此情此景有感而发,根本没在怕的”的样子。
段闻萧瞧她一眼,接过笔。
签好字,他稍作停顿,再抬头时低声道:“尽量别留疤。”
*
手术十分顺利。
辛妍的病房安排在段闻萧所在套间的隔壁,麻药没过,辛妍这会儿还睡着。
苏皎守在床边,哈欠连天。
从晚上到凌晨,再从凌晨到快天亮,熬夜对苏皎来说没什么,可不巧的是她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这么熬的。
眼下,她感觉自己在猝死边缘疯狂试探。
“回去休息吧。”段闻萧翻阅着文件,淡淡道。
苏皎犹豫了下,不再硬撑,点头:“那我中午再来。”
清晨的薄雾随太阳的普照尘埃落定,窗台外的边缘偶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叽叽喳喳,无形中起了生物闹钟的作用。
辛妍悠悠转醒。
医生过来检查,表示一切正常,保险起见调养四五天就可以彻底恢复。
辛妍轻声道谢。
她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活不易,以后更得加倍疼爱自己。
“哦,还有一点。”医生微笑道,“您一会儿最好下床多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排气。”
辛妍:“……”
她都病成这样还得走动就算了,排气是什么鬼?而且这个排气不会是……
医生笑得更加和蔼:“排气是必须的,不然引起肠粘连就麻烦了。您可以让您先生陪着您稍稍走动。”
辛妍:“……”
医生离开后,病房内安静的出奇。
段闻萧还在处理文件。
辛妍偷瞄着他,原本惨白的脸此刻通红。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会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获得这个塑料丈夫的朝夕陪伴?
不过,她似乎也该庆幸时刻跟在段闻萧左右的陈崇没在。
可这点儿庆幸拯救不了她崩溃的心情,她决定装死,就当自己手术失败,长眠不醒。
段闻萧看完所有内容,合上文件放到一旁。
抬手捏了捏眉心,视线里,对面床上鼓出个小包,娇小的女人陷在洁白的柔软中,莫名惹人怜惜。
“要不要下床走动走动?”
辛妍猛地睁开眼,差一点垂死病中惊坐起,克制着说:“不用。我还、我还想歇歇。”
段闻萧又说:“那你……”
“我好困。”辛妍重新闭上眼,“你出去吧,不要吵我睡觉。”
段闻萧默了片刻,叫护工进来推他离开。
人一走,辛妍稍微活过来一点儿。
如果必须经历这一遭,那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听见!
辛妍是谁?
从小头戴王冠的女王,喝仙露长大的仙女,这种俗事不能沾污她的裙摆。
咬咬牙,辛妍捂着伤口坐起来,下床开启小碎步模式。
*
护工送段闻萧去了书房。
折腾一晚上,段闻萧有些乏,命人去煮咖啡。
陈崇带着工作过来,又开始汇报,他听着听着,思绪不受控飘远……
夏日里,大家在花园玩捉迷藏。
女孩被石子滑倒 * ,膝盖磕得破皮出血,白纱裙沾满沙灰,坐在原地偷偷抹眼泪。
管家找到她,她起身时用手紧紧按着裙摆,脏兮兮的小脸倔强地透出:摔倒我也要做最美的那个,因为头上的王冠不能掉。
而一等脱离大家的视线,她抱着管家哇哇大哭。
“好疼啊!疼死我了!怎么这么疼啊!”
管家安慰她,并不管用。
哭到后来她的鼻涕可以吹泡泡,管家拿来她最喜欢的那顶王冠给她,她才消停……
“段总?”
段闻萧回神,问:“太太前几天拍了一顶王冠?”
陈崇愣了下,赶紧调节自己的思维,回答:“是的,丹麦紫宝石皇室王冠。”
段闻萧望向窗边轻轻浮动的白纱帘,半晌,拿起桌上的报表。
“继续。”
陈崇:“???”
这切换有些突然。
好在他专业素质过硬,马上再汇报起工作。
只是没说两句,哪里传来阵阵震动声。
段闻萧也注意到,扫了一眼,看到沙发上放着的爱马仕。
*
辛妍走出一身汗。
都快二十分钟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她有些坚持不下去,可又怕之后有人会来,到时她要是还没成功,万一在有人在的时候怎么办?只能继续走啊。
走来走去实在难熬。
时间像是凝固住,每一秒都在敲打她的伤口,扩大她的痛感。
辛妍想着听听音乐,这样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可找了两圈都没发现自己的手机。
心头烦躁,又无可奈何。
虽说不能叫俗物弄脏裙摆,可也得能折能弯啊。不要倔强了,这会儿也不要想身份了,女王和仙女也得生活啊。快一点,不然等有人来了,那就……
感觉只在一刹那,声音不大不小。
辛妍愣了两秒,握握拳,然后比了个“耶”。
“胜利啦!我简直太厉害了!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辛女王真棒!妍仙女真棒!我就是……”
她美滋滋转过身,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轮椅男段闻萧镇守在门口,一只手还拿着她的爱马仕。
他平静地看着她,脸上仿佛写着:嗯,你真棒。
第7章 . 人间 伺候女王用餐
辛妍尴尬到裂开。
特别是她还比着中二又智障的“耶”,仿佛浑身沐浴在一个为屁而幸福的光辉中。
段闻萧始终一脸平静,也就看了她差不多十秒,单手划着轮椅前进,将包放到沙发上。
“手机响了很久。”
说完,视线扫过那只比着“耶”的手。
辛妍想收回来,可人就跟点了穴一样:这不是我,你能忘记吗?
“需要叫医生过来吗?”他问。
辛妍双唇蠕动两下,想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这真的不是我,忘了吧。
段闻萧貌似明白了什么,点头:“再等等也好。”
辛妍:“……”
她眼看着段闻萧划着轮椅离开,一颗心像是黏在那轮椅轱辘上,滋滋窜血。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三年寿命换段闻萧不出车祸。
拜这次车祸所赐,她体验了太多人生百味。
*
午饭时间 * 。
苏皎打电话说手头工作出了点儿问题,得晚上再过去。
辛妍闷闷的,叫她忙正事。
“怎么了?伤口疼?”苏皎问,“你要不让医生给你开点儿止疼药?但那东西可能不太好,有副作用。”
辛妍说没事。
她疼的不是伤口,是心、是脸、是她高贵的灵魂。
挂断电话,佣人进来说午餐已经备好。
辛妍应声,慢慢起身。
她思考了一上午,如果解释不了,那就把这件事永远埋葬,以后绝口不提!
所以,她不尴尬,那就是别人尴尬,她只需要做一件事:封口。
佣人扶着辛妍到餐厅落座。
桌上摆着各式菜肴,中式西式都有,每道菜菜量很小,装在精美的盘子里,像一道道艺术品。
辛妍以往要是心情不错或者有目的,会顺手拍几张照片。
今天的她自然没有闲情逸致,上来就在寻找,找了一圈,终于找到——清蒸鲈鱼。
段闻萧爱吃鱼。
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生活时,辛景溪总说:“心宝,你也多吃鱼。你看看人家闻萧,就爱吃鱼,回回考第一。爱吃鱼聪明知道吗?”
辛妍撇嘴,满脸不乐意。
可实际上,她信了邪,只要餐桌上有鱼就吃,吃完还要在心里默念:大鱼啊大鱼,保佑我变聪明。
事实证明,封建迷信要不得。
辛妍清清嗓,拖着病体亲自用公筷夹了鲈鱼肚子那里最软最嫩的鱼肉,放进段闻萧的餐碟里。
“尝尝。”
她半垂着眼帘,长密卷曲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疏淡的小影,乖巧恬静。
段闻萧顿了下,放下手中的汤匙换成筷子,夹起鱼肉送入口中。
段家餐桌教养很严,男人吃东西时没有半分声音,下颌和脸颊偶尔微微绷起,细嚼慢咽。
辛妍就着这工夫又去盛汤,放下汤碗时还问:“鱼好吃吗?”
“可以。”
段闻萧放下筷子瞥她一眼,眼里说不清是戏谑还是嘲弄,只说:“你不能吃。”
辛妍愣了愣,点头:“我不吃,都给你。你那么辛苦,得多吃些补补。我就……”
“鱼不好消化。”他又道。
辛妍听到“消化”二字,头皮发麻。
她坐在椅子上,一时没了动作,琢磨这话里是不是意有所指?还是说别管有没有指,既然她要封口,那就多顺从?
段闻萧见她臊眉耷眼,问:“怎么不吃?”
“啊?我……”她抿抿唇,“我还不太饿。”
段闻萧轻哂:“我以为是得有人伺候女王用餐才可以。”
辛妍:“……”
这狗男人果然是意有所指!
“又或者是伺候仙女用餐。”
他说的正常,语调是往日里的不缓不急,“女王”“仙女”这种对他如此违和的词都变成了他常说的“利润”“市场”,稀松平常。
这狗男人就是外表温和如玉,内里全是黑心棉花!
辛妍脾气上来,也懒得装了。
撕下受气小媳妇的外皮,她冷笑:“吃饭时话这么多,小心噎死你。”
段闻萧对这话不 * 置可否,淡定喝下她盛来的汤,也不管她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
傍晚,苏皎来了。
辛妍瘫在床上靠交响乐续命,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的诗和绝望。
“你这命运是有多跌宕?”苏皎在沙发上来了个葛优瘫和她凑对,“小点儿声行吗?回头给你那肝也震出来毛病。”
辛妍直接关了音乐。
病房顿时安静至极,又莫名叫人不自在。
苏皎换了一面瘫着,找了个话题:“你老公呢?”
“我没老公。”她说,“一切都是冤孽。”
苏皎:“……”
辛妍闭上眼,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她现在不看破又能怎么样?指望着段闻萧忘了早上的事,不如指望她少花钱、多做事。
苏皎笑笑,以为是她又和段闻萧battle失败,说:“别想不开心的。party上那个梁程澄你还记得吧?王楚琨他表妹。”
辛妍无力地“嗯”了声。
“小姑娘一直惦记你,跟医院打听,人家不透露病人隐.私,就打听到我这儿了。”
“有事?”
“没事啊,想找姐姐玩呗。”
辛妍:“……”
姐姐只想静静。
*
段闻萧这趟是秘密出行。
他要见的这位海外投资人,身份敏感,特意飞到海城想面谈。医院人多口杂,对方又要求绝对保密,只能段闻萧来这一趟。
见了面,两人很快用英语交谈起来。
陈崇等候在门外,密切关注董事会里不安分的老家伙们。
接到电话,他示意保镖守好,独自离开包间去外面,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杨欣蕾见到陈崇刻意躲藏了下。
陈崇是段闻萧的第一助理,陈崇在,段闻萧肯定在。
“看什么呢?”
男人油腻的手滑动在腰间。
杨欣蕾忍下,转头笑道:“没什么,以为是个朋友,结果看错了。陈总,那可说好了啊,下部戏我得当女一。”
夜色渐浓。
笼罩在黑夜之下的城市像是一头巨大的困兽,哪怕灯光犹在,却也是饮鸩止渴,驱散不去真正的黑暗。
段闻萧和投资人交谈的时间并不久。
都是商人,去掉场面话直奔利益核心往往是缔结合作关系的最强粘合剂。
奥康纳临走前笑道:“年底,我会携夫人正式拜访。届时还望段先生赏脸。”
“一定。”
段闻萧伸手,两人心照不宣握手告别。
从包间出来,陈崇第一时间汇报动态。
“赵董现在私下联合其他董事,招兵买马想要在您上任前架空您。”
段闻萧云淡风轻:“随他。”
一行人来到地下车库,保镖开路。
正要开门,就听哪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保镖登时将段闻萧围住,几秒后,对面迈巴赫后面走出一个梨花带雨的女人。
“抱歉,我……”女人微顿,“是你吗?闻萧。”
陈崇率先看过去,随即弯腰低声说:“段总,是杨小姐。”
杨欣蕾来到段闻萧身前一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