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得到一阵沉默的回应。
于瑾华叹了口气，几乎用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怕你爷爷撑不到那时候！”
辜沉听得眉头一皱，脸色铁青。
于瑾华也不打算再废话，“行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跟柳教授联系一下。”
“不用。”
“什么？”
“这种私事您不要插手。”
于瑾华停顿了一会儿，带着点商量的语气说：“妈懂你的坚持。我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就是再打听一下小姑娘的喜好。”
“妈。”
“嗯？”
“过犹不及。”
“……”于瑾华被堵得有点下不来台，安静了好一会儿，很感性地说出一句：“妈是关心则乱，惹你烦了。”
辜沉垂下眼皮，不吭声。
于瑾华又叹气，心里另有打算，嘴上却极其无奈地妥协道：“好吧，你自己有数就行。早点休息。”
“嗯。”
电话挂断，辜沉捏了捏太阳穴，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那堵墙。自己母亲的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所以整个人被一层极低气压笼罩着，任谁看见都不太敢靠近。
……
受伤后什么时候最疼？
答案一定是止痛药过后的第二天早上。
冷萤不到七点就被疼醒了，闹钟都还没叫，她就哎呦哎呦地着睁开眼了。没挨过疼的人，就是这样。屁大点儿伤都觉得分分钟致命。
小公主茫然地眨眨眼，望着天花板都想哭了。
小嘴委屈地瘪了瘪，疯狂地想对着爸爸妈妈哭诉一番。但是！她长大了，得自己处理这些事情了。疼得忍着，苦得受着，委屈也要学会憋着。
冷小萤啊，冷小萤，你可真坚强！
她在心里夸完自己，稍微好过了一点。虚弱地伸出胳膊摸到手机，解屏调出微信。她不是很喜欢聊微信，尤其是打字，但是没办法，假还是要请的啊。
才上了一天班就这副模样，真可谓出师不利。
不过，用什么名义请假呢？讲实情的话，跟领导一直通着气儿的爸爸一定会知道她出车祸了。可不说实话，用什么理由好呢？
小公主作难，还没想出对策，膀胱就开始宣誓它需要被解放了。
她艰难地起身，嘶嘶抽气，像个老太太似的颤颤巍巍扶着墙根，一步一步朝洗手间挪动。地板被踩得咚咚咚响，她好想哭，又好着急上厕所。
好在这个卧室的面积没有太大，她快不行之前，终于看见了希望。
二十四岁，年纪轻轻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一场小小的车祸，竟然就生活不能自理了。生命到底是伟大，还是脆弱呢？
她胡思乱想间解决完生理需求，挣扎着站起来洗手。镜子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上去非常生无可恋。室内温度高，她脸上带着点刚起床的红晕，未完成的画儿像被人上了点颜色似的，细细一看还挺可爱。
只不过可爱归可爱，但是她肿啊。
没睡够，又受伤，昨晚还吃得重口味烤鱼。多重因素作用下，她自己都觉得脸圆了一圈儿。心里忍不住纳闷：我也不是天仙啊，这个辜沉看上我什么呢？
她歪着脑袋冲着玻璃眨眨眼，无解。最后分析，可能有些人就是喜欢所谓的天才吧。
唉……都是名声所累啊。
冷萤磕磕绊绊地洗完脸刷完牙，晃晃悠悠地走出洗手间。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盯着轮椅发愁。
坐进去吧，腿是舒服了。可没办法转动轮子啊。一只胳膊包着，另一只虽然没坏，但只有三根手指头能用。完全使不上力。
挣扎片刻，她决定放弃轮椅直接蹦到门口。
咚咚咚咚一阵乱跳，兰花指刚把门打开，就看见辜沉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条浴巾，上半身光着，下半身穿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随意得很，眼睛竟然莫名其妙得……又黑又亮。
冷萤靠在门板上，一脸呆滞。
辜沉显然也没想到她能这么早起，怔愣过后，面无表情地退回房间。
这……
是干啥啊？
她懵懵地站着，手指都没顾上从门把手上收回来，直觉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闻着也不全是刚洗完澡的香味，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她傻乎乎地看着人家关上的房门，迷惑了一大会儿。
突然--
哦！是尴尬吗？！嗯，是尴尬吧。对，就是尴尬。
……
唉。
怎么办？好像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而且，似乎还看了人家好几眼。凭她几乎过目不忘的本事，任何细节极大可能性都尽收眼底了。
这人看着瘦，没想到肌肉还挺健壮。而且，头发这么乱着看起来很年轻啊。为什么总弄得规规矩矩的？还有，腿是真得很长。啧啧。
不行，冷小萤你不能这么看人家。意外，单纯一场意外。忘了！虽然说你们是在处对象，但怎么也得有个分寸。
嗯。
对面的门卡啦一声被拉开，冷萤险些被吓翻，一扭头--
好家伙，果然是去穿T恤了。
“……那个--”她朝前蹦了两下，犹豫着要不要道歉。
辜沉却率先开口：“轮椅呢？”
“……屋里。”冷萤回答着，极其委屈地展示了一下手指，“我推不动……”
那轮椅可能是医院临时弄来的。老式轮椅，必须人力推它才行。她那区区三根手指没有这份力道。
辜沉收回视线，下巴一指客房，“能进么？”
“啊？可以啊。”
他转身进了屋，跟着把轮椅径直推到她面前。
“……谢谢。”冷萤乖巧地入座，抬头看人。脸上露出尴尬中带着一丝讨好的微笑，因为极少这么笑，所以表情稍显生硬。
“想去哪儿？”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
冷萤细细观察辜沉，“你……饿不饿啊？”
“想吃什么？”
“……”她清清嗓子，“我早上一般情况下会吃一个水煮蛋，一个火腿三明治，还有一小杯可可奶。……你呢？平时都吃什么？”
“咖啡。”
“……哦。”冷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扭回脑袋坐直，看着自己被推到餐厅，放到了中岛台旁边。接着，人家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开始做饭了。
……
什么性格啊这是？还真有这种多说一个字就牙疼的人？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手指从口袋捏出手机，开始盘算怎么请假。余光一瞥，留意到面前多了杯水。一抬头，就见已经转过身去做咖啡的人，冲自己来了句：“喝杯水。”
“……”冷萤怔怔地看向辜沉的背影，突然就后悔刚刚吐槽他了。
她这个人向来是个顺毛驴。人家对她好，她立刻就能化成一只小花猫。嘤嘤嘤不至于，但小爪子绝对瞬间就乖乖收起来了。
而且平心而论，这才认识人家多久啊，就被人这么照顾。她现在算是有点看出来了，这人是挺闷，可他实在啊。最起码一直在努力跟自己处对象不是？
“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她说。
“嗯。”辜沉随口应声，手上的动作没停。做咖啡，煮鸡蛋，烤土司，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混乱的感觉。
冷萤稍稍有点分神，心说挺厉害的，一看就不是那种厨房小白痴。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据目前的不仔细观察，人家这生活能力完完全全在她之上啊。
大概是太久没听见问题，辜沉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冷萤立刻回神，回归到刚才的困惑当中，随口问道：“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跟我处对象。”
第13章 就是合适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吧，至少冷萤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问完，她直接喝起水来。温温的，初步判断60度左右。
放下杯子，见对方还没回答，这才纳闷起来。
“这问题很不好回答吗？”她问。
辜沉微微侧转身体，视线朝冷萤望过去，两秒之后，蹦出一句“合适”。
“……”冷萤用指尖敲着玻璃杯，发出微弱的叮叮响，咕哝道：“合适？性格吗？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我哥我姐说我将来必须要找个圣人才行，普通人根本受不了我。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我哪儿不好了，但是他们总这么说，应该也有不少事实依据吧。”
辜沉回身把火调大，不接话茬反问她：“你为什么同意处下去？”
冷萤眨眨眼，叹气：“我妈要我学着长大，不要一直当小孩儿。还说你挺优秀的，我不试试就是懦夫了。我当然不想当懦夫啊。”
“……”
“而且，我发现你真挺好的。对我特别照顾不说，人还不啰嗦。我这要是在家里，耳朵肯定早就起茧了。什么娇气啦，自理能力差啦，事儿多呀，莽撞啊什么的，一堆一堆的话等着我。也不想想我为什么啥都不会，还不是因为他们惯得。”冷萤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余光瞥见辜沉去取吐司，非常没来由地注意到他的后脑勺。
“哇，你后脑勺长得真好诶。”
辜沉手一顿，扭头看她。
冷萤笑眯眯地说：“没睡扁啊，圆乎乎的，多立体。我的不行，有一点点扁。”她说着，用手指比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辜沉：“……”
冷萤哈哈笑，手指着他乐道：“哈，我发现你特别爱露出这种表情欸。就是那种有点无奈，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还挺好玩的。”
辜沉收回视线，去冰箱里拿火腿去了。
冷萤眼珠子溜溜跟着他转，继续说：“我之前觉得你可能是喜欢所谓的天才，现在看来嘛，大概是生活太无聊了，需要点色彩。我这个人呢，在很多方面可能很一般。但有一点好，那就是绝对不无聊。”
“嗯。”
怎么听着有点敷衍啊。冷萤撇撇嘴，伸着脖子想看看他拿的什么火腿。
“菜不要有水啊，火腿多放两片，芝士要一片。谢谢。”她提出要求。
辜沉把需要的食材一一摆上中岛台，瞥了冷萤一眼。只有被宠着长大的人，才能像个孩子似的没有防备心，不看人脸色。随性，自在。
“芝麻菜啊？”冷萤眼尖地发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你家里没有生菜吗？”
辜沉很冷酷的来了句，“没有。”
冷萤“哦”了一声，还想再说话，手机突然嗡嗡响了两声。她随手一划点进微信，看见乔靓噼里啪啦发出一堆问题。
想必是醒了之后被她的伤口照片吓到了，一堆问题。
冷萤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三言两语把出车祸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特别夸张地告诉人家自己浑身上下疼痛值爆表。
解决完好友的困惑，余光瞥见王主任的微信。她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你说我用什么理由请假好呢？不能让爸妈知道，那就得瞒着王主任。瞒着人家，就得说点别的理由。唉……你说这些主任为什么要屈服于我爸呢？老跟他通什么消息啊，真是的！到底编个什么理由好啊？”
辜沉把最顶上的吐司放上去，替她解了忧：“实话实说。”
“啊？”
“告诉那个主任你不希望父母担心，请他帮忙瞒着。”
“……可行吗？万一他说了呢？”
辜沉把三明治放进盘子，推到她面前：“那是你需要承受的风险。”
“谢谢。”冷萤接过三明治，“我想想啊。”想了会儿，她缓缓地点点头：“……嗯，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这胳膊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了的。”
决定之后，冷萤立刻调出王主任的微信。事情原委、受伤情况，以及真心请求，一通全都发过去。来来回回拉扯好几条之后，对方终于答应了。
小公主露出点胜利的微笑，收起手机，准备吃饭。
三明治的香味早勾引出馋虫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咬下一口。嗯嗯，美味。吐司香脆，芝士浓郁，火腿纯正，菜虽然不好吃，但是也没有水滋滋的。酱用的也好吃。嗯，几乎完美。
“谢谢。”她眼睛亮亮的冲人道谢。
辜沉面无表情地把水煮蛋跟牛奶放到她面前，说：“只有纯牛奶。”
“哦哦，好好好。谢谢大厨！”她一脸满意，态度极其诚恳。
辜沉端着煮好的咖啡坐到中岛台边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另一只手取出水煮蛋滚了一圈，轻松剥掉皮，又放回盘子里给她。
“谢谢，……你真的就只喝咖啡啊？”
“嗯。”
“……酷！”她莫名其妙地比了个大拇指。
辜沉用眼尾扫了她一下，表情很清楚地写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冷萤笑了，低头吃饭。吃着吃着瞥见自己裤子上的泥点，突然问道：“你说有阿姨来是吗？几点啊？”
她需要换衣服，需要拿资料，需要工作。
“十点。”
“哦。那我的东西怎么办？我不能干坐着休息，上面的任务很重的。”
“需要什么列个清单，让阿姨跟司机替你跑一趟。”
“……好，谢谢啊。”冷萤感谢完，突然叹气：“好麻烦别人……”
辜沉就算了，怎么也算有个名头。但是他的工作人员就真得是不熟。现在既需要人家帮忙，又不知道用什么还。唉，别别扭扭的，头有点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