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亭中坐了一会,便回正院了,正院里,曹夫人见几人回来了,笑道,“正准备着丫鬟去叫你们呢,时辰还早,我带你们去老夫人处坐一会儿。”
曹家老夫人是个精明智慧的老人家,听说早年间老太爷宠妾灭妻,曹老夫人却依然过的怡然自得,自老太爷去世后,她便是这府中的最大的长辈了,这么些年万事不管,自个儿活的轻松又自在。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洛滢丫头,曹老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才笑着跟杜夫人说话,“你娘怎么样,还硬朗吗?”她常年待在府中礼佛,若无大事,几乎从不踏出府门一步,她与杜老夫人,也是多年未见了。
“身子骨好的很呢,娘前些日子还提起您呢。”杜夫人也笑呵呵的道。她这话可不是客套,娘年纪一大,便也不常出门了,时不时的便会提起她早年间的老朋友。
“提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曹老夫人笑,“我与你娘也多年未见了,等改日,日子暖和了,我便去杜府瞧瞧她。”
话毕,屋子里静了一瞬,多年未出门的曹老夫人竟然要出门了,还是去杜府?
一众人等都不知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此打算,但老夫人要出门,他们自然是十分赞同的,出去走动走动也好,总闷在府中对身子也不好。
曹老夫人素来喜爱杜洛滢,她一边招呼她吃点心果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跟她说话,连曹悦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祖母,每次洛滢一来,你眼中就看不见我这个亲孙女了。”
曹老夫人常年礼佛,内室的香炉中燃着些许檀香,她笑瞪了曹悦一眼道,“我恨不得洛滢跟你换上一换呢,若是洛滢能天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心细之人总能听出点话中的深意,杜夫人先是怔了怔,而后便垂头思索着,杜洛滢也是一惊,曹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有其深意呢。
曹夫人好似并未听出老夫人话中蕴含的意思,也好似对此早已有了打算,倒没有怎么惊讶。
杜夫人回到府中,便快步去了竹院,杜洛滢知她娘是去做什么的,倒也没跟去,反正依她祖母与娘亲的挑剔程度,她的亲事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她还是回桃院看话本吧。
其实嫁与谁,杜洛滢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她都行。
像她祖父,爹爹这样一生只守着一个人的,在这大梁千人中也未必能出一个,杜洛滢觉得她的下半辈子也就是嫁个普通郎君,与他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罢了。
但若是以后真能遇到命定之人,她也不会把自个儿一颗心藏着掖着,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和离归家罢了,虽和离后的女子总是格外艰难些,但她自认还是有这个魄力的,再者说,家中之人都疼她宠她,若她真走到了这一步,以后的日子定也不会太差。
而且她与寻常的闺阁姑娘家不同,人人都盼着嫁高门,她却不然,高门大户也未必过的比小门小户舒坦,但她祖母与娘亲纵使再疼她,在她的亲事一事上,却也是不许她乱来的,所以以后会嫁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没什么发话的权力的。
竹院里,杜夫人正在跟老夫人说起这事,“媳妇总觉得曹老夫人话中有话,而且她还说待开春暖和了,便来府中看您,这事我怎么想怎么不对。”
老夫人点点头,“他们曹府应是对团团有几分意思的,而且听你的描述,好似曹夫人也是愿意的。”
“那,娘……”
“曹家一家子都是和善人,若是团团嫁过去也未尝不可,只是……”老夫人皱着眉头。
顿了顿,她又道,“我是盼着团团好的,也不稀罕她嫁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平安和乐一生就行,曹家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曹时这孩子,我不是很满意。”
杜夫人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娘,媳妇倒觉得曹时这孩子挺不错的,品行也不错,不知是哪里不妥?”
老夫人喟叹一声,“他的性子,也太软,太不坚定了些,以后若是遇着什么事,我怕咱们团团受了委屈。”
“当年他喜文,曹家不同意,觉得家中产业没人继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曹时这孩子也妥协了,只不过虽说如此,他现下还是整日里抱着本书看,我听说他总是嫌商贾满身铜臭味,纵使前两年便跟着他爹处理一些铺子的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心啊,根本没在这上面,这些年也没什么大长进。”
老夫人抿了口清茶,又接着道,“他若是当时硬气些,偏要走从文这条路,曹家也奈何不了他,毕竟就这一个儿子,怎么也不会把他往死里逼,只是他既妥协了,便好好的从商便是,偏生这样弄得文不成商也不成,若是长此以往,我看这曹家都得没落了。”
杜夫人本觉得曹家是门不错的亲事,但经娘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迟疑了。
曹时这孩子看着是不错,只不过往深处想想,这门亲事还是有许多隐忧的。
“而且还不知他房中干不干净,他年纪也不甚小了,也不知有没有那些劳什子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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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灯会
老夫人与老太爷感情甚好,这些年老太爷身边再没有第二人,所以她也想为团团找个能真心疼她、护她、爱惜她一辈子的人,便是这样,她才能放心把团团嫁过去。
“这些事情确实要打听清楚才好。”杜夫人跟杜老爷也感情甚笃,自然也想为团团择一一心人的。
她起先觉得曹家这门亲事不错,而且最打动她的一点是曹家一家子都是和善人,而且曹府离他们杜府不远,以后团团嫁过去了,便是受了委屈也有娘家撑腰。
虽然娘说曹时的性子不太行,以后曹家兴许会渐渐没落,但她还是没把这门亲事完全放下,实在是她把姑苏城的好儿郎几乎都择了一遍,其中能比的上曹家这样合心意的也是寥寥无几啊。
初八这一日,杜洛滢并没有出门,她昨日与曹悦便说好了,初八这一日先不出去,待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她们再相约出去逛灯会。
昨儿个她还写了个帖子让丫鬟送去张府,告诉张紫桐这件事。
大梁民风开放,虽身为闺阁女子,杜洛滢她们定然也不好日日出门,但每月出去个几次,还是很正常的。
或去庙里上香,或去参加诗会、宴会、或是小姐妹们相约出去逛铺子等等。
街上的铺子早已逛腻了,还不如等到十五这日去逛灯会呢,毕竟哪一日都能逛铺子,可灯会却不常见,一年中也就能见个几次罢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杜洛滢又跟着杜夫人出去了几次,待过了初十后,她便不再出门了。
这次徐先生回了京城,估摸着最早也要过了十五才能启程来姑苏,再加上花在路程上的时间,最早也要三月初才能回到杜府。
这几日杜洛滢一直窝在小书房中,或习字,或练琴,再或是作画,有时还会去竹院跟祖父下几盘棋,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很快便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这一日,天儿才没亮杜府的丫鬟婆子便起来忙活了,早膳的时候杜洛滢在竹院用了两碗白澄澄的汤圆。
这汤圆是府中的大厨房做的,外皮晶莹透亮,咬上一口,又糯又软,内里的馅子种类多样,有芝麻馅的,山楂馅的,胡萝卜等蔬菜做的咸口馅的,还有放入冻柿子、冻梨等做成的甜丝丝的果子馅的,除此之外,还有紫薯馅的等等。
杜府不差钱,在吃食这一事上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今儿个是上元节,光是汤圆内里的馅料都准备了十几二十种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晚上,用了晚膳杜洛滢便坐上马车出府了,这次他二哥三哥也要去逛灯会,只是她三哥到了街头便与他们分开了,说是要去找朋友。
杜洛滢二人站在街头等了一会,便见到了张府与曹府的马车,张紫桐也好些日子没见着杜洛滢与曹悦了,她拉着二人说了好一会子的体己话。
只是余光瞟到杜洛亭也在时,声音便渐渐的小了,一举一动也不像往日那般爽朗大气,她白嫩的脸颊还染上了一二分粉红。
杜洛滢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果然,以往多么爽利的女子,在成亲这一事上,还是忍不住的含羞带涩。
这次曹悦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曹时也跟过来了,曹悦解释说是家里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这才让哥哥跟着,内里的因由杜洛滢不甚清楚,只是她隐隐约约的能察觉到一点,曹府,好似是有些想撮合她与曹时的。
八字还没一撇,杜洛滢便也没怎么分神去想这些,上元节灯会,自然是好不热闹,冬日里白日短,现下天儿早已黑了,路两旁摆满了卖花灯的小摊子,把这黑夜照的亮堂堂的。
今日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像个大圆盘似的,它朦朦胧胧的光缓缓的映下来,曹时还即兴作诗一首,杜洛滢细细的品了品,这首诗虽比不上后世那些千古绝唱,却也意蕴悠长,是首难得的好诗。
“曹公子好诗才!”杜洛滢也是这姑苏城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作诗上,她自然也不差,只是若让她即兴赋诗一首,她却是不可的。
她确实富有才气,文采也不错,这些年在徐先生的教授下,也是作了不少好诗的,只是她的诗都是千斟万酌后作出来的。
好似因着她并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在即兴赋诗这一事上,她就是缺了这么一根弦,徐先生为此还暗暗遗憾。
说若是她能即兴赋诗,才名会更盛。
其实对于她的才名远播,杜洛滢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上辈子她无依无靠,这辈子有幸出生在一温馨和乐的家中,少时家里人疼她,特给她请了个女先生,她对于这辈子的亲情格外珍惜,为了不辜负爹娘,祖父祖父的期待,自然每日里勤勤恳恳的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
因着她有些天赋,再加上徐先生的指点与这些年的勤恳练习,在她十二三岁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后,她的才名便渐渐传了出去,她也便成了姑苏城有名的才女。
曹时微微拱手,“杜姑娘的那首颂秋诗才让在下佩服呢,在下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
“哪里哪里……”
杜洛滢与曹时一来一往的自谦着,张紫桐不知何时与杜洛亭走在了一起,两人落后几人一段距离,杜洛滢偏头看了一眼,好似看到她二哥正把一个木匣子递给紫桐姐姐。
那木匣子杜洛滢看的有着眼熟,好像是珍宝阁装首饰的匣子吧,她了然的笑笑,本以为她二哥冷冰冰的,定然不会讨女孩喜欢,没想到是自己小看他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的逛着灯会,现下是盛世,各色花灯看的几人眼花缭乱,宫灯、纱灯、龙凤灯、兽头灯、走马灯、各色花卉灯和鸟禽灯等等都挂在各个小摊前面。
今儿个街上人甚多,叫卖声交谈声不觉于耳,热闹非凡,穿锦衣华服的有之,穿布衣布裙的也有之,此外,路两旁还有乞丐趁着人多端着个有缺口的粗瓷碗乞讨。
杜洛滢从荷包中掏出些铜钱来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是她不想给银子,而是在这个世道,就算她给了银子,他也护不住,而且兴许还会招来祸事。
她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有时也会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出门时荷包里都会带着些铜钱,有时候杜家在城郊施粥时,她也会跟着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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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辰
曹悦看中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兔子花灯,曹时先没付银子,而是偏头看向一旁的杜洛滢,“杜姑娘可有喜欢的花灯?”
“买花灯多没意思,前面有猜灯谜的,曹公子不准备去试试?”
再往前走二三十步,有一个大些的花灯摊子,摊子前围了几根粗麻绳,上面挂满了各色花灯,一旁还写着对应的灯谜。
曹时快速的付了银子,朝着那摊子走去。
他素来喜文,这会子见了灯谜便两眼放光,他确实文采斐然,待杜洛滢与曹悦跟过去时,曹时正对着一个灯谜细细的看着,只见那灯谜上写着“四面山溪虾戏水”。
这一灯谜乍一看有些难,但细细的品味下来,还是能猜出来的,杜洛滢在一旁看了一会子,心中已是有了答案,而曹时这会子也猜出来了,他提笔写了一个“思”字上去,那摊主尽管满脸肉痛,却还是把那花灯摘下来递给他。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宫灯,通体是浅紫色的,上面还罩着几层绣着吉祥图案的纱,下面还挂着个用彩线编织而成的穗子,一看便价格不菲。
曹时把花灯递在杜洛滢面前,“刚才已给小妹买了盏兔子灯,这花灯,便送与杜姑娘可好?”
杜洛滢迟疑了下,还是拒绝了,虽说这盏宫灯做工极为精致,但想着曹时毕竟是外男,虽曹家好似对她有意,但事情最终如何还未可知呢。
曹时有些失望,但却极力掩饰下来了,最终这盏宫灯还是落到了曹悦手里,她一手提着兔子灯笼,一手提着宫灯,脸上带着的柔和的笑。
只是这笑中,好似带着一丝怅惘,这抹怅惘来去很快,杜洛滢到后来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杜洛滢虽没要曹时的宫灯,但自己却走到一盏淡蓝色的宫灯前,细细的看着一旁的灯谜,这盏宫灯除了颜色,与刚才那盏并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只见纸上写着“来人竟是蓬莱客”七字,杜洛滢略略沉思了一会,便提起写上一个“山”字,那摊主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他忍着肉痛把宫灯递给她。
杜洛滢伸手接过,那摊主看着他们一行人锦衣华袍的,一看便知身份不低,他便也不敢不让他们继续猜,只是这二人实在是厉害,不出一会便把那两盏上好的宫灯摘去了。
“公子,姑娘,请问你们还猜吗?”分明是冬日,那摊主脑门上却起了丝薄汗。
杜洛滢轻摇头,示意自己不猜了,这些小商小贩做生意也不容易,她若是再猜下去,这摊主非得哭出来不可。
一旁的曹时也没再继续猜,一行人继续朝前走着。
今儿个的灯会,不止有花灯摊子,还有面具摊子,泥人摊子,木雕摊子,糖画摊子等等。
上元节自然是热闹的不行,杜洛滢也被这气氛感染了,虽然这些小摊上卖的小玩意都不是特别精致,但这些手工艺品还是做的惟妙惟肖的,她走一路买一路,待走到街尾时,她手中已经拿了三个泥人四个木雕和一个糖画了。
曹悦也买了不少,就连曹时也是,上元节嘛,在这热闹气氛的感染下,谁人手中不攥着点小玩意?便是穷苦人家,平日里舍不得给孩子买,这会子也免不了花几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