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白没有回答,他清楚,周平寿也同样清楚,云汐缺的并不是保护,而是温情和陪伴,是在被亲生家人抛弃后,不必在万家团圆的日子孤身一人反复品啄着没有归属的滋味。
周平寿轻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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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汐在停车场站了半小时,等李叔送完机回来又把她送回周家。下车前这位和云汐关系还算亲近的中年人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还是不忍心,缓缓道:“云小姐,这段时间您要是有什么事就尽管叫我,年前乱,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出门不安全。”
周平寿其实给他放了假,云汐知道,但她没多说什么,笑着应下了。
下车回到家,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云汐推门的手滞了滞,垂下眼默默反手关上门。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游荡,先去冰箱看了看有什么她可以吃的东西,其实有东西她也不会搞,纯属瞎看。从厨房出来进客厅,她路上边琢磨着能不能给家里贴贴春联什么的,一边从兜里掏出静音的手机看了眼——她手机几天也收不到一条消息,所以常年处于静音的状态,消息能不能看到全靠缘分。
此时手机上正明晃晃地有一条未读消息的显示,是周正白发来的,云汐点开:【98K被我寄存在家里左转500米的那家“夏天宠物店”,你去把它领回家,它一只猫在那里我不太放心。】
云汐眼睛飞快地亮了亮。
这是天降空投,她本来以为这个年要自己一个人过了,没想到周正白居然把98K给她留下了。云汐瞬间美滋滋,她一个人加98K一只猫,对影成好几人。
她给周正白回了个【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回完坐在沙发上琢磨了一会儿,准备先出门给自己买两件新年衣服,再去接98K回家。
她回楼上房间的抽屉里找出自己的卡,卡里有她这段时间画稿赚的钱。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现金,是周正白和老太太这段时间塞给她的,她一张都没有用过,悉数存在了这里。
此刻也是,她直接忽略了红花花一片现金,手指迟疑地从抽屉里捏出那张储蓄卡来——她在心里飞速琢磨着,卡里的钱并不多,稿费到账有不短的周期,因此卡里现在只有一张稿子的钱,如果全身上下都买新的可能不够,云汐歪着头认真琢磨了会儿,想着反正她也不出门也没处去,就不买外套了,买件新毛衣好了。
她觉得高兴起来,把那张卡放进钱包揣进口袋,又拿了几块钱用来坐公交的零钱,哼着小曲换上鞋子出了门。公交车站离家有不近的距离,云汐走了快半小时才走到车站,脸都被大风吹得有些发疼。车站等车的人不少,好在没过多久车就来了,众人一哄而上,云汐几乎是被挤着上了车,她从口袋里掏零钱交车费的时候,感觉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皱皱眉,飞快地投完币收回手,跟着人流向后车厢走去。
过了十几站才到她想去的商场,云汐从后门下车,手习惯性地插.进外套口袋,高兴地垫垫脚,步伐轻快地走出老远才猛地反应出不对——她的钱包呢?
云汐瞬间头皮发紧,她两手在口袋里反复摸索,没有,一把把口袋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仔细翻找,还是没有!她忍不住慌神,抖着手又把口袋从里到外摸索了一遍,绝望地发现钱包真的没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想起上车时碰到她的那只手!
卡被偷了。
里面有她现在全部的家当。
云汐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里仅剩的几个硬币和一包纸巾,不知所措地站在北京春节前热闹的大街上,人人脸上写着匆忙和喜悦,等待着幸福的假期和热闹的家人,她什么也没有,还弄丢了自己所有的钱。
她渐渐觉得鼻头发酸,眼睁睁看着一滴眼泪落在手里银色的硬币上。
她僵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脚掌心觉得麻了起来,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面前的商场是前段时间周正白带她来的那个,她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里面卖衣服的店铺还是生龙活虎热闹非凡,云汐站在一家服装店门口看了会儿,耸耸肩,任命地回到一楼去。
一楼被装饰的格外有年味,在中间的地方摆了一个卖春联的方阵,红彤彤得一片分外喜庆。云汐迟疑地走过去,转了两圈出来,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驻足,咬了咬嘴唇,回身去买了一个小小的红底金字的福字。
又坐了十几站公交车走了快半小时,云汐终于找到了周正白说的那家宠物店,去里面说明情况,店家很热情,说周正白早就打好了招呼,没过多久就把98K给抱来了。
云汐道了谢,双手抱着98K离开了宠物店。
她心情有些低落,皮肤白,刚刚哭过的痕迹还能看到。路上98K先是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又轻轻地抬起小脑袋用软软的毛蹭她的脸。
到家看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云汐这一天四处奔波,眼下有些饿,抱着98K不死心地又去看了眼冰箱,确认没什么自己能吃的东西,迟疑片刻,一步一步抱着猫上了楼。
拉开存钱的抽屉,云汐垂眼看了半晌,终于投降似的,轻轻拿出了一百块钱。
挨着饿,抱着猫,又出门去超市选购了几包不同口味的方便面,再回到家的时候,云汐累得恨不得摊在沙发上。面也懒得下了,云汐直接找个大碗,拆开包装用热水泡上,凑凑合合地吃完了这顿饭。
隔天周家一家四口到了德国,老太太不放心给她打了电话过来,老人的身体受不住如此长途跋涉,三两言语过后就虚弱不少,云汐厚着脸皮没主动挂电话,侧耳听了会儿,确认没有人想再来和她打招呼,才笑着和老太太说早点休息,垂着眼挂了电话。
这么大的事全家人都知道她却故意瞒着周正白,以他的傲气,估计会气得回来前都不想理她,怎么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这么想着,手里挂完电话后黑掉的手机屏幕突然重新亮起来,云汐低头看了眼,整个人都愣了下。
【周正白:转账2000】
【周正白:98K赡养费。】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26章
云汐厚着脸皮收下了, 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道这是本人辛苦劳动所得, 毕竟照顾猫很辛苦,不能白白照顾。
她琢磨了两秒,弯起眼角回复道:【谢谢金主爸爸】
啧。
还有她嘴甜哄人开心所得。
嘻嘻。
......
除夕的钟声转眼便敲响,云汐孤家寡人一个,放任自己一觉睡到大中午,快十二点了才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书桌边,翻出夹在书本里的红色福字, 珍而重之地贴到了床头。
福到啦。
她贴完眯起眼睛, 站在原地满意地看了一会儿, 随后轻轻耸了耸肩膀,转身钻进她的小卫生间, 洗漱出来后一身水汽地抱着98K下楼觅食。
冰箱里有她昨天特意去超市买的速冻饺子和速冻汤圆, 云汐摒弃饺子取出汤圆馅料是她最爱的花生口味。她胃口小,一个人吃不了多少, 因此煮半包留半包,晚上再吃一顿。
可惜第一次煮, 没什么经验, 汤圆都黏在了一起,最后盛到碗里的时候,本来圆圆滚滚的白团子都变得破破烂烂。云汐端着瓷白的一个小碗, 身姿挺直地独坐在餐桌旁,低头看了会儿碗里被煮的乱七八糟的汤圆,有点难受, 喃喃道:“本来还想给自己吃顿好的......”
勉强吃完一碗汤圆,本以为自己晚上再煮的时候能够吸收中午的经验,不至于还把汤圆个个煮的稀巴烂。云汐把手里的汤圆倒下锅前默默给自己立Flag,许愿这次至少要有一个不破皮!但现实实在太冷酷,她这碗煮的还不如那碗。
那碗捞出来之后里面好歹还有馅。
云汐瞪着自己白瓷碗里白乎乎的一坨,半晌,终于叹口气妥协,也行吧,就当吃花生味糯米膏了呗。
也挺好,人得有乐观向上的精神。
乐观向上的云汐端着她的小碗端坐到茶几后面,对面的大电视上正在播放合家欢乐九州共赏的全球华人春节联欢晚会,蔡明和潘长江这对老搭档熟稔地在春晚的舞台上你来我往金句百出。电视的声音被调的很高,几乎到了震耳的地步,坐在电视对面的少女却恍若浑然不觉,挺直腰板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不时含住勺子送到嘴边的一陀白膏。
整个房间只有这处亮着灯,电视屏幕地闪光将少女面无表情的明眼脸蛋映得苍白,吊灯斜照在她身上,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一条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眼前那一碗东西终于见底,她扔了碗筷,便就着席地而坐的姿势屈起两只白皙修长的腿,用双臂环住,下巴轻轻搭在并拢的膝盖上。电视屏幕里的人物和场景不断更迭,热闹非凡,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不时发出欢喜的大笑;电视机前的少女却长久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珠子转着,偶尔会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身侧乖巧趴着的猫咪。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欢聚一堂开始倒数的时候,窝在沙发前的少女终于有了动作——她探手取过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垂着眼睛点开通讯录,视线扫过通讯里最开头的“阿爸”时,她整个人顿了顿,视线和指尖都凝固在屏幕里短短的十一个字母之上,木着脸盯了良久,电视里主持人已经此起彼伏的喊着“过年好”,喜庆热闹地氛围传遍大江南北。云汐一动没动,眼睁睁看着手机最上方的时间从23:59跳到00:00,最后跳到00:01。
她面无表情地按了退出。
期待什么呢,纠结什么呢,对方恐怕早就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女儿,自作多情也该有个限度。
她飞速地将通讯录下滑,找到周正白的名字。她看到这名字便一阵心悸,刚准备点进去,对方突然心有灵犀一般发过来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祝你往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云汐垂眼看着这十六个字外加两个标点符号,觉得鼻头发酸,眼底也有些模糊。她眨眨眼,眼前瞬间清明许多,弯了弯嘴角,云汐捧着手机郑重其事地打字回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正白,我很想你。
她吸了吸鼻子,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脑袋微微后仰靠到沙发坐垫的边缘。没等她心里泛起相思少女那点酸,手里紧握的手机突然令人愉悦地震动起来,云汐急忙抬起头去看来电显示。
周正白。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云汐喉咙发紧,深吸一口气,才急忙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几日没听到的低沉声线猝不及防传入耳膜,云汐浑身都不争气地软了一软,没等她说话,对方发问:“你干嘛呢?”
云汐瞄了眼电视,实话实说:“看春晚。”
“怪不得这么吵,跟你坐在春晚现场了似的。”对方说话惯性不好听。
云汐倒没觉得不好听,这个夜晚比较特殊,她狗腿地想,周正白今晚上说什么她都爱听。
但云汐没有将电视声音调小,只把手机尽可能贴近耳朵,在一片嘈杂声中和周正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对方也在看春晚,两人偶尔会就某个节目讨论两句,不时夹杂两句废话。
说了一阵子,云汐窗外忽然猛地一闪,接着一片噼里啪啦的细碎爆炸声。云汐转头望去,黑暗天空中乍然绽开的绚丽烟花映进她黑白分明的瞳孔。云汐小小“哇”了一声,从地板上爬起来,语气兴奋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周正白!外面放烟花了!......好多啊!还没放完,怎么这么多?!”
对面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男人低沉带笑的嗓音在一片嘈杂声中格外清晰,“因为每个在此刻仰望天空的人,都被默许可以分到一朵独属的烟花,象征着辞旧迎新,昭示好运的到来。”
“啊?”云汐兴奋地望向天空,“还有这种说法吗?”
“没有,”对方十分坦诚,“我瞎编的。”
“......”
“不过没关系,”对方顿了顿,声线被拉长,似乎像她一样也在仰头看向天空,轻声说:“你可以相信我。”
“......”云汐脸有点发热,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悄悄弯起嘴角,小声回答:“哦。”
两人之间再没有对话,周正白安静听完云汐那边的爆火声,最后低声说了句“新年快乐,”两个人终于挂断电话。
云汐摸了摸手机,有点烫手。
隔天是初一,云汐不用走亲戚,吃吃睡睡过一天;再隔天是初二,云汐不用回娘家,睡睡吃吃又一天。
初三这天,她照例睡到中午,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没等走到卫生间,她耳梢微微一动,突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
她心猛地提到了胸口,冷汗瞬间浸湿全身,过去看过的那些个入室抢劫的电视剧电影小说片段不要命地在脑海里回放,这会儿记忆力倒挺好。
她抄起屋子角落里一把黑色的长筒雨伞,这伞是周正白的,伞骨不知是什么高级材质,十分坚硬,拎了拎,也挺顺手,用作武器十分合适。
云汐屏住呼吸,慢慢蹭着墙沿往下溜,冷汗顺着额角划过脸颊......她在马上要拐过楼梯的瞬间,分神感谢了下周正白,感谢他这些天把她拎去武术馆悉心教导,万一今天她和歹徒搏斗起来,好歹还能记得扣眼踹裆。
她轻轻迈出左脚,两只手举起那把黑色的高档雨伞,吞了吞了口水,刚准备找到歹徒的位置冲过去从后脑直接一招毙命,定睛一看却顿时僵在原地:
“......周正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正白,别给自己瞎立Flag了.......
第27章
视野里的男人惯例穿着平时的纯白色高领毛衣, 下身是宽松的浅灰色休闲裤, 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垂眼看着手里捧着的书,下颌到脖颈修长的线条凸显出来,皮肤在早晨的阳光下白的发光。听到她的声音,男人抬眼望来,乌黑的眼睛上方那对干净利落的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你在家里拿着伞做什么?”
云汐回神, 老脸一红, 连忙把伞背到身后。
她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低头含混说了句“拿错东西了”,把这问话糊弄过去。她匆忙间随手找了个地方把伞塞过去, 拍了拍衣角慢慢走到客厅, 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周正白眉梢一剔, 不答反问:“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