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白惬意地点点头算是收下道歉,大言不惭道:“没关系,我不介意。”说完又拎着箱子继续往楼梯口走,云汐回过神“哎”了声,连忙追上去,“我自己就......”
“做什么?”周正白状似惊讶地地看向她,“刚刚便宜还没占够?”
“......”
“还想再来一次?”
“......”云汐端正地退后一部,两手端庄地摆在身前,露出八颗牙齿微笑道:“谢谢,麻烦你帮我把行李送上楼。”
周正白低低嗤笑一声,不再理她,修长的手指握着单薄的把手,头也不回地拎着她的行李上了楼。
云汐看了一会儿,撇撇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刚刚不经意握到他手背上的那只手现在微微发烫......云汐轻轻把手握成拳头,垂眼看了会儿,放下手转身,正对上客厅里坐着的任素探究阴沉的目光。
云汐一滞,下意识把两只手背到身后,背过去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不礼貌,只好又重新把手垂回身侧,僵硬地冲任素扯出一个微笑来。
任素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阵子,淡漠地收回目光。
云汐垂下眼,没有去客厅,直接拐去厨房帮何妈打下手。
她其实一直无法理解任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因为说到底她也没有对她有任何阻碍,来到周家后也算是老实本分夹着尾巴做人,但对方就是对她厌恶地非常彻底,连表面上的相敬如宾都不愿意敷衍,直接将自己的厌恶和忽视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云汐承认,她至今也没想明白,只好尽量不去招惹对方,她本来在周家话就少,在任素面前更是几乎一言不发,双方正面撞上了她就给一个恰到好处的友好微笑。
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最后的风平浪静。
只是......云汐轻轻皱起眉,她暗暗感觉到,任素对自己的意见似乎越来越重了。
头顶突然被人重重敲了下。
云汐回头,是放好了行李的周正白又下楼来,正懒散地斜倚在厨房墙上,半眯起来的眼梢微微地闪着光。
云汐又立刻抛下刚刚惦念的愁滋味,满心只剩下欢喜。
————
第二天云汐难得回了趟学校,早上到教室时时间还早,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云汐眯着眼睛一瞥,看到了正埋头苦学的江潮。
云汐抿紧嘴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猛地一拍对方肩膀,低声道:“看什么呢?!”
“啊,”江潮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看见是她又高兴起来,亮着小狗似的眼睛轻快道:“云汐!你今天回来上课啊?”
云汐点点头,背着她的大书包从江潮椅子后头和后排桌子之间一点点挤进去,江潮连忙撅起屁股双手把椅子往前搬了搬,让她顺利地挤了进来。
云汐坐到椅子上,拉开书包拉链一件件地往外掏她的绿色文具,一边重复问了下刚才的问题:“你看什么呢?怎么全都是英文?”
江潮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像是一份文件,蓝红两色带着插图,上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
江潮没和她遮掩,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是留学申请......我打算出国啦。”
“啊?”云汐有点惊讶,“你准备出国啊?那你不高考了吗?”
江潮抿了下嘴唇,说:“嗯,可能不考了。”
“哦......”云汐挠了挠脑袋,继续问:“那你已经想好学什么了吗?”
“嗯嗯,我想学建筑,很早就想了。国外的建筑学要比国内好一些,所以我家里才决定要把我送出国,想让我去最好的建筑学校上学。”少年说这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
云汐看见一向看起来无欲无求地人这样满怀期待的样子,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觉得不舍,江潮在她来北京后的这段时间里充当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她唯一的朋友。云汐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认真说:“加油!”
“嗯,”江潮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也是。”
两个人又小声地说了一会儿话,片刻后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个人就没有再聊天,江潮扭过身继续看他手头的申请材料,云汐从桌洞里随便掏出一张没做的卷子,写了两笔,便怏怏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在胳膊上发呆。
高三了,身边很多人都有了自己想上的学校,想考的专业,想去的城市,各自兴奋着,憧憬着,各自将目光笔直地放在自己想走的那条路上,分离近在咫尺又不可避免。
云汐望着窗外渐黄的树叶,不禁想,周正白呢?
也会离开她吗?
云汐瞳孔骤然紧缩。
良久,少年缓缓地、缓缓地将眼睛埋在了胳膊上,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她想,不可以。
谁都可以离开她,唯独周正白,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谢谢观看
第36章
时光一天一天流失, 云汐整天窝在画室里, 听着各个不同的老师相同的“吃静物考不上”的恐吓,默默在心里数着日子。
周正白生日的当天,云汐跟画室老师请了假,拎着她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生怕里面的东西有什么损伤。
礼物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一条项链,原稿修修改改好多回才最终成型, 她亲自去选了料, 又找了一个很有名的手工匠费时费力费钱地给打磨出来, 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废了不知多少心血, 才得了她手头盒子里的这么一条东西。
云汐垂着头, 双手细细磨砂着被她搁在自己膝盖上的紫木盒子,珍而重之, 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不舍地流连着,轻柔得像是抚摸着恋人的侧脸。
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来, 黑白分明里微微地闪着光。
画室离周家非常远, 几乎已经偏离到另外一个城市。云汐到家时已经临近傍晚,云汐把盒子藏在背包里,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把推开门之后才发现客厅厨房的灯都暗着,整个房子昏暗寂静,空无一人。
云汐愣住, 换了鞋进门确认没人后,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看了眼,她和周正白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凌晨她掐着时间给周正白问好,结果被对方抓住好一顿教训早睡早起才能有好身体。
【那你自己怎么不睡?】她当时如是问。
【等傻子】
“......”
云汐看了两眼上面的聊天记录,刷新了下,没有新的消息,她顿时萎了。她因为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特意憋住了没说自己要回来的事,周正白估计也以为她凌晨已经祝福过了,不会再跑回来,毕竟画室和家里的距离不近,因此要集体出门也没和她说——结果就是她现在自食恶果,一个人饿着肚子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手指落在屏幕上,片刻后又轻轻移开。
算了,不扫兴了。
云汐叹了口气,抬手摁下手侧的电灯开光,屋子里乍然明亮起来。云汐一边缓缓退着书包一边朝客厅走过去,屁股挨上沙发的时候书包也被扔在一旁,她苦着脸仰躺在沙发上,不死心地盯着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
看了一会儿,眼睛酸痛不提,饥饿感也越来越强了。云汐一骨碌爬起来,摸摸干瘪的肚子,认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找吃的。
走到厨房拉开冰箱,云汐面无表情找了会儿,里面食材倒是玲琅满目,但没一样她能做的熟。
云汐颓然地合上冰箱。
她茫然地在厨房转了一圈,最终也只能灰头土脸地重回客厅,从书包里掏出她的宝贝盒子,摸了两下,又重新塞回去。
百无聊赖。
云汐惯性地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坐着,头后仰抵着沙发座,胳膊松松环着大腿,打算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周正白回来,这是他们俩默认的舒适坐姿。
云汐这么坐着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万一让奶奶和周叔叔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很礼貌,只好又从地上爬起来,思忖两秒,拎着书包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画架还在,云汐装模作样地坐到面前,没画两笔就心浮气躁,屁股像是长了刺似的坐不住,干脆投降,爬上床等着。
————
周家一家人给周正白庆完生回家时已经临近午夜,周正白不时低头摁亮手机看一眼时间,突然听到何妈狐疑地问了句:“咦?家里的灯怎么开着?”
周正白玩手机的手指一顿。
下一秒,目光几乎下意识地瞥去玄关左侧的小小角落,果然撞上了一双正红色的帆布鞋。
他眼睛一亮,侧过身越过挡在门口的任素和周平寿,从他俩中间的缝隙钻进了房子。
任素在身后惊讶地喊他:“正白?”
周正白微微一顿,扫了圈确认客厅和厨房都没人后,眼尖瞥到楼梯走廊亮着的灯,脚步一转,径直走向楼梯。
“我今天累了,先上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睡。”
丢下这句话,说话人已经没了影。
留下底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周正白几乎在踏上楼梯最后一层台阶后便立刻放缓了脚步,双眼一眯,果不其然在云汐的房门底下看见了透出的光线。他勾起一边嘴角,低头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八。
还有两分钟。
周正白又放缓了一点脚步。
走到云汐门口,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十一点五十九,默数三十个数之后,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叩。
没人理。
“......”
叩叩叩。
还没人理。
周正白变了变脸色。
叩叩叩。
依旧没人理。
“?”周正白轻轻皱起眉,思忖两秒,伸手压下了门上的把手,轻轻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看清室内的情景之后,周正白视线微微一凝。
他脑海里的那个人确实在屋里不假,只不过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头靠着床头像是不很舒服,睡梦中也轻轻皱着眉头,怀里还抱着一个不知做什么的盒子。
周正白哭笑不得,关上门走过去,为了赶上时间,只好纡尊降贵地蹲在床头,轻声叫道:“云汐,云汐,醒醒......别睡了,有你这么给人过生日的么?嗯?睡着过?”
周正白叫了两声,低头一看,到时间了。
......
云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清冽温柔,又很熟悉。
云汐微微清醒了一些。
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生日快乐,云汐。”
第37章
云汐瞳孔微微紧缩。
她还在睡梦中不太清醒, 耳朵听完这话, 心脏无意识地加快后,脑子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她抿了抿嘴唇,迷迷瞪瞪地问:“我这是做梦吗?”
“......”周正白好笑,抬手“啪”地一下,毫不手软地给她脑门儿来了个脑瓜蹦,故意沉声道:“疼么?”
云汐的大脑被这一下弹得稍微清醒了点。
但也没清醒多少。
因为她居然认真地感受了下,然后缓缓眨了下眼, 挺认真地回答:“疼。”
“......”
疼?
那就不是做梦?
云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把弯腰站在床边周正白吓了一跳。
她黑亮地瞳孔直直地盯着对方, 一边侧脸还带着刚刚睡着时压出的红痕,头发也有点乱, 几缕碎发杂乱无章地垂在脸侧额头, 衣领微微倾斜,露出一边形状好看的锁骨和大半个白嫩的肩膀。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周正白,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直到周正白看不下去, 轻咳一声, 偏过脸一只手拎起她的衣领给正了过来,云汐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一把抓住周正白撤回的手, 红着脸颊咧开嘴角,像是听到了多大的好消息一样,亮着眼睛笑道:“谢谢。”
周正白心里微微一动。
她说完过了半晌, 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床上摸索了阵儿,在枕头旁边摸出一个手机,急匆匆摁开看了眼,零点零三分。
云汐脸垮了下去。
折腾了这么久回来,还是没赶上对方生日,但是礼物还是要送的——她整理了下表情,把手里抱了一整天的盒子递了过去,快声说:“这个......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时间过了,就不说生日快乐了......反正昨天晚上也说了。”
周正白有些意外地挑起眉,笑了下伸手接过了礼物。
云汐看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捏起盒子,快速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又飞快地松开。
周正白结果后低头看了眼怀里这个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盒子,视线略略停顿了两秒,抬头礼貌地问了句:“我现在能拆开吗?”
云汐点点头。
周正白得了首肯,抱着盒子的左手改为扣着盒子的底。这盒子没什么繁琐华丽的装饰,质感极好的木质盒子上做工细致地搭着一个古铜色的暗扣,上面花纹繁复,周正白右手轻轻一扣,暗扣应声而开。
掀开盖子,露出里面藏着的心意——云汐设计的这条链子处处都用得是最低调简约的样式,但底料又都用的是质感极好的玩意,纯黑色的细绳,纯黑色的扣子,吊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坠子,坠子是很别致的样式,下面是深蓝色与黑色交杂的小石,上面才勾勒出七彩的光的样式,仿佛是在幽深黑暗的夜晚,突然毫无预兆地亮起了美丽的七彩光芒。
周正白小心地将它拎了起来,小小的一块石头触手温热,光滑又细腻,周正白凑近了些才发现,手里的东西并不是石头,而是一块玉。
这样一块玉,这样别出心裁的设计,这样精细的做工,要花多少钱?
周正白眼前突然划过当时在学校门口书店见到的那本漫画杂志,他微微一顿,什么也没问,只是小心地解开暗扣把吊坠带在了脖子上,低头看了眼,手指恋恋不舍地在上面抚摸着,“谢谢,我很喜欢。”
他是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的,但手里这件却意外地让他觉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