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周正白没有再说,云汐已经明白了。
尽管早已知道任素是怎样的人,但亲耳听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还是让她震惊......当初她不喜欢自己,也只是不给她好房子住不与她说话,没想到......
被攥着的手紧了紧,云汐看过去,周正白平静地像是刚刚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一样,甚至还微微冲她笑了笑,“所以,过年想吃什么?”
云汐看了他一会儿,随后配合地思考了下,刚准备开口说几道菜,男人却突然悠悠道:“吃水蜜桃甜枣馅儿饺子么?”
云汐一愣,紧接着想到九年前的春节那人风尘仆仆赶回来给自己做的那顿饭,忍不住笑起来,眨了眨眼道:“这得问你想不想吃吧。”
当初那一盘饺子可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周正白似乎也想起了这一点,九年前那盘饺子吃完的甜腻感似乎现在还堵在喉咙口,他失笑,报复性地捏起握着的小手咬了一口。
“不吃这个了,过年你男朋友给你做顿大的。”
云汐被某三个字戳中神经,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哦。”
当然不会就这么被放过。
周正白含笑看她一眼,故意道:“哦就完事了?男朋友都这么卖力了,女朋友没有什么表示么?”
“......”云汐羞恼地推他一把,“等你先表示完吧,男朋友!”
说完就看见对方得逞地笑笑。
云汐这才后知后觉上了当。
他哪是要什么补偿!他不过就是想听自己叫他那三个字罢了!
云汐憋气,想抽手出来人家不肯放,也不知道那是谁的手,只好故意扭头看向窗外,把红彤彤的小耳垂和半片脖颈都留给对方。
几秒后。
手又被咬了一口。
嘶。
......我男朋友牙口真好啊。
云汐想。
第72章
两人一天逛下来收货颇丰。
大龄单身青年男女初次恋爱, 腻腻歪歪地穿着黑色情侣大衣又去买了一身驼色情侣大衣, 逛完街在商场一楼挑了不少春联福字,最后又跑去超市采购了不少年货。
云汐居然真的又看到了那个水蜜桃甜枣馅儿的饺子, 只不过刚拿起来就被周正白勒令放下了。
云汐撇撇嘴, 行呗。
晚上周正白带云汐去吃了烤鸭,两人吃饱喝足回到家已经临近半夜, 云汐被周正白抱进浴室,厮磨着洗去浑身烤鸭店的油腻味道, 换上沐浴露的香气——沐浴露是冰淇淋味道的, 云汐涂完后香的令人食指大动,被人毫不留情地啃了一通后,被抱进房中又是一番云雨。
厉害的人确实各个方面都挺厉害的。
第二天云汐扶着酸软的腰起床时,呲牙咧嘴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周正白把和程泽的会面安排在了当天晚上, 两人推开定好的包厢门时, 程泽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看起来不大好,一身黑色的外套大衣已经有些皱了, 头发凌乱, 脸色苍白, 眼睛里还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
周正白见从小到大的挚友这幅样子,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他先给云汐拉开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伸手再去拉另一把椅子的说话,程泽开了口,嗓音像吸了几十包一样沙哑难听,“正白, 我想和云汐单独谈。”
云汐闻言愣了愣,周正白淡淡看向程泽,刚要拒绝,搁在椅背上的手覆上来另一只柔软的手,他顺着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对上了云汐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在他的梦里辗转反侧,他熟悉它更甚自己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却藏了很多令他陌生的东西。
这是岁月给这双眼睛留下的沉着底气。
他静静等待这双眼睛的主人开口,果不其然,云汐说:“那你出去等我吧。”
周正白没动,眯起眼睛盯着云汐,直到看到对方肯定的眼神才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淡淡道:“那我去外面坐着,有事叫我。”
“知道了。”
周正白还想再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最后看了眼程泽颓败的神情,皱着眉出了包厢,伸手给里面的人关上门。
程泽听见门口周正白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才把目光落在云汐身上,毫不意外地平静道:“当年那些事,你和正白都发现的差不多了吧?”
云汐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说:“发现一些,还差一些。”
“是吗?还差什么?”
“你觉得呢?”云汐问。
程泽沉默片刻,突然撩起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也干了,白色的死皮紧绷绷地黏在上面,显得他整个人的脸色都更加难看苍白,“......对,我确实知道,或者说,全世界没有谁能再比我更清楚......”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紧张又像是终于轻松,仿佛一件珍藏多年、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宝藏终于要面见天日、转手他人,他失去了宝藏,也即将换来安宁。他说:“当初我对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没有一句真话,你们没有猜错......让我想想我都编了些什么,那个邻居的事,是你刚来北京时我就告诉了他的,他不但没在意还把我臭骂了一顿,沉着脸让我别污蔑你......还有机场送机,我确实看见你了,但是正白没有,他以为你没有来,挺失望的,上了飞机后一句话也不说,至于那个什么约定,是我猜的,因为我看见他几乎下了飞机就开始查国庆回北京的机票.....你知道的,他不怎么喜欢他那个家的,所以能让他这么急切盼着回去的,我猜也只有你了......呼,还有什么我没说到的吗?”
云汐沉着脸,她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或者说非常难看,看向程泽的眼神也不像最开始时那样平静——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头皮紧绷,闻言克制道:“没有了。”
程泽笑笑,眼睛垂下,声音听起来玩味却又异常低沉,笑着说:“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真的挺不是人的,能编出这么多戳人心窝子的话来骗个小姑娘......那个时候,正白应该是你仅剩的亲近的人了吧?”
云汐没有回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程泽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正白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和你也没有任何过节,却鬼迷心窍做这样的事。”
云汐顺着问:“为什么?”
“......”程泽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他把玩着眼前的茶杯,良久,猛地把手里的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声音淡的快要听不见,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周正白。”
“......”云汐猛地看向他,一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程泽终于抬起头,往日风流多情的狭长眸子里却流露着惊人的苦涩和释然,“你没有听错,我那时候喜欢周正白,就像你喜欢周正白一样......我喜欢他,喜欢到我自己都知道了,我每天陪着他,但满腔爱意说不能说,碰不能碰,你知道我那个时候的绝望吗?我眼睁睁看着他纵容你、爱上你,甚至要为你延缓他心心念念的查清他大哥事故真相的事......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我知道我可以陪他去而你不行,因为那里那么危险,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可他说他要放弃,他要留在北京,那我最后的机会也要没有了,我酸涩到疯了,我鼓动老太太改了周正白的志愿,强迫他去了X市,又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丑一样编出一套又一套的瞎话来......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我曾经、曾经最恨这种人。”
他眼里红血丝愈发严重,像是流出了血——就像是一道经年的伤疤,直到重新被翻出见了血,众人才知道他曾经受过伤。
屋里顿时寂静地令人窒息。
半晌,云汐才终于消化了这些消息,她眨了眨眼,缓缓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这些?”
程泽重新翻开茶杯,笑了笑:“因为放下了,清醒后才知道自己当年做的多荒唐,我亲眼见证后你最开始离开那两年正白的痛苦......我那段时间甚至不敢见他,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造成的,我每次见他都觉得自己火辣辣地在被惩罚。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总不能再让我当年犯的那些蠢、作的那些坏还挡在你们中间。”
“是么,”云汐淡淡看向他,问道:“那你为什么放下了?”
程泽沉默了。
过了很久,程泽才终于重新开口,情绪比之前复述过去时要激动很多,细看他整个人都在抖,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恳求:“云汐......你最近有见过江潮吗?你能联系上他吗?你能联系上他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带句话,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者......至少让我再见一面也好?”
.......
云汐拉开门从包厢出来,周正白就坐在包厢对面的长椅上,见他出来,马上迎了过来,沉声问:“怎么样?”
云汐轻轻摇了摇头,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没事了。”
第73章
云汐始终没有说那天在包厢里程泽都说了些什么, 周正白便没有问。事情已经过去, 他已经得知了真相,至于造成这样的真相的那些不欲为人知的阴暗和道理, 周正白可以不去知道。
这是他给他近三十年的好友最后的体面。
回去的时候云汐话很少, 在餐厅主动抱了他之后,也没像之前那样羞恼, 反倒一路上都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脑袋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想程泽说的那些话, 想江潮, 想周正白。
程泽最后说的几句话还盘旋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云汐想到之前在酒店里,江潮对她说的那句“抱歉,我暂时不想说”, 想到他说这些话时自嘲疲倦的神色, 心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她没有探求朋友隐私的癖好,但也私下想过一些可能, 只是从没想过会和程泽有关。
江潮和程泽, 居然在一起过吗?
江潮那样温柔可欺的人, 不知道被程泽那种人面兽心的畜生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才会一提起就露出那么脆弱受伤的神情来, 柔软的心脏像是用伤口结成一层厚重坚硬的疤痕。
云汐并没有替程泽传话的打算,一是她没有仇将恩报的坏习惯,二是江潮当初受伤的神情让她开不了口。
云汐想了下,歪过脑袋看向正在开车的人, 突然问道:“江潮和程泽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周正白没想到她沉默半天开口却问别人的事,被问得愣了下,顿了顿才道:“知道一些,刚刚程泽和你说江潮的事了?”
“嗯,”云汐点点头,“但没说很多,他让我帮他联系江潮,他和江潮到底怎么回事?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周正白沉吟片刻,恰好前方是个大红灯,他跟着前面的车缓缓停下,想了下才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你知道的,男人并没有交流感情生活的习惯。我知道的就是程泽毕业后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又自己办了家娱乐公司,而江潮那时候刚进圈子没什么名气,两人偶然认识了,后来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只是,江潮好像挺用心的,程泽......把圈子里那套用江潮身上了,拿钱买人,没交什么心。再后来,就是我见到你那天,我打电话问程泽时才知道两人分手了。”
其实并不止是这样。
当初程泽得知他在西北见到江潮求他帮忙联系时他就说过,人家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地当跟你谈恋爱,你却拿钱买人只当包.养,人不跟你分手才怪。
他没说得这么直白,但云汐也猜的差不多了,一瞬间气的头发都要烧了,眼圈都红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路程泽混蛋。周正白不想听一路混蛋,于是一遇上红灯便扭头用嘴巴堵住她的嘴。
云汐被他亲软了骨头,骂人的力气便洒了大半。
年关近在眼前,云汐和周正白列了长长一串子计划,周正白坐在电脑桌前一条一条打进word里,云汐则坐在他腿上一条一条给他念,周正白心软的不像话,她念一条他要亲对方一口,惹得对方恼羞成怒,他便多亲几口请求原谅。
最后在周正白说年初一要回家待半天时,云汐突然道:“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周正白打字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半分钟,周正白笑了,忍不住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笑着说:“好,原本我也打算回去就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了,正好带你见公婆。”
云汐看着他,慢吞吞道:“他们不会接受我的。”
“放心,”周正白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语气却因为提到那些人不自觉冷了些许,“他们现在不会管我,更不会管你。”
在最开始查清事实的那些时间里,他在法律和道义的拉扯下几乎喘不过气,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一面是母亲,一面是事实。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私心,哪怕他很那个人,但她终究是从小爱护自己长大的亲生母亲,他没有办法真正做到毫不犹豫地大义灭亲。在他痛苦不堪犹豫不决时,是周平寿寻了过来,告诉他自己以直系亲属的身份,放弃对凶手的追究。
他最终还是没有控诉自己的母亲,也因此打了辞职报告,被向来偏爱自己的领导怒火冲冲压了下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之后,他清醒了一些,提交了调职报告调回了北京。
他从记忆里脱身,又亲了亲怀里人的嘴角,低声道:“况且我们结婚,总得有长辈祝福才好,不然委屈了你怎么办?嗯?”
“结婚?”云汐一下子抓住重点,瞪大眼睛道:“什么结婚?”
周正白看她,“我们结婚。”
“谁、谁要和你结婚了?”
“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但、但是我们才在一起一个多月,就想着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反正又不会分手。”有人理所当然道。
“......”嗯......
“所以不愿意也没用,”某人的回答很周正白,“求婚时如果你不主动伸手给我,我就自己给它拽出来,再把戒指套上去,你不愿意也没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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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周正白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开了瓶云汐喜欢喝的果酒,两人像从前那样,把菜一个个端到茶几上,一边看春晚,一边依偎在一起热腾腾的吃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