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己就要失去重心跌倒在地,郁葱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只手有力地握住了郁葱葱的右臂,止住了郁葱葱继续下滑的趋势,让郁葱葱能够毫发无伤地停了下来。
郁葱葱惊疑不定地扭头看过去,入目就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之前在书店和这家公园遇到的那个男生。
郁葱葱眨了眨眼睛,这才从刚才的惊险一幕中慢慢缓过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啊……谢谢、谢谢你!”
第19章 二更合一
裴因绪此时此刻也是呼吸不稳。
他也是刚来这座公园不久。自从那一次在这里犯了低血糖昏倒过去,遇见了郁葱葱救他之后,裴因绪就经常会无意识地走到这里来。
也许是怀念被郁葱葱扶在怀里的时候闻到的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也许是怀念那一颗橙子味软糖酸酸甜甜的味道。
也许是贪恋郁葱葱手心柔软温暖的触感,也许是贪恋昏暗路灯下少女依然耀眼的双眸。
他喜欢上了时不时走进这座公园。
入目所及的花草树木和陈设摆置都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但是每一次看见它们,裴因绪都能够由衷地感到,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了。
不用去思考灰暗晦涩的未来,也不用去在意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去。
只需要在晚风的吹拂之下,安安静静地享受那些带着橙子味清香的回忆。
说到底,特殊的不是那个时间也不是那个地点,甚至不是那一件事,而是那个人。
他这么频繁地来这座公园,未尝不是怀揣着一丝想要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想法。
他想念她。
但是裴因绪自己也知道能够遇见那个女孩子可能性究竟有多小。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裴因绪,但凡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几乎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些期待更是有着很大的可能性变成其他人作弄、践踏他的理由和手段,让他一次又一次体验绝望与痛楚。
更何况,他连她的姓名都不曾知晓。
今天裴因绪也只是随意来这座公园看看,结果没想到,居然真的遇见了那个女孩子。
公园里面基本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郁葱葱玩雪的动静并不小,裴因绪向来敏锐,很快就注意到了。
距离他们两个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秋去冬来,郁葱葱今天穿得也相当保暖,将原本纤细的身材变得蓬松了一点。
裴因绪走到了距离郁葱葱十几米外的一棵树旁边,扭过头,就看见一个浑身穿得毛茸茸的女孩子的背影,正在兴高采烈地玩滑雪。
按理来说,隔了这么一段路,郁葱葱又是背对着他,裴因绪是需要辨认过后才能认出来对方究竟是谁的。
然而事实上,裴因绪的目光在触及那个毛茸茸的背影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是那个女孩子!
只凭直觉。毫无疑义。
还不等裴因绪产生惊讶、喜悦等等的情绪,他就看见了郁葱葱身体忽然失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裴因绪浅色的瞳孔猛地紧缩。
同一时间,他的身体已经提前思维一步冲了过去,拼尽全力拉住郁葱葱。
还好,来得还算及时。
这十几米的路程,裴因绪跑得太急也太快,几乎超越了身体极限,再加上对郁葱葱的担忧,心惊胆战之下,一时间整个人呼吸都乱了。
这样可以称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要是换了一个熟悉裴因绪的人看到了,恐怕会震惊不已。
裴因绪这个从来都是冷心冷情、对一切都冷漠不在意的人,居然能有情绪这么激烈的时候?
不过裴因绪这会儿完全没有关注这些的意思。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郁葱葱,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你怎么样?”
郁葱葱整个人还处在心有余悸的状态中,听见裴因绪的问话,脑子里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微长大了眼睛,有点呆呆地跟裴因绪四目相对。
然后,郁葱葱就撞见了那双浅色的瞳孔中肆意燃烧着、又深深压抑着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翻滚起来,定定地注视着她。
——里面映照出来的,满满当当,全都是她自己。
郁葱葱:“……!”
郁葱葱像是被裴因绪眼中的灼热给烫到了一样,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微微垂下了眼睑,避开了和裴因绪的目光直视。
于是裴因绪就看见了眼前的女孩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如同蝶翼一样。
裴因绪:“……”
裴因绪感觉,这只蝴蝶似乎飞到了自己的心上,轻而淡地划过心口的位置,俶尔飘远。
这个时候,裴因绪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跟郁葱葱究竟是什么姿势。
——他牢牢地握着郁葱葱的右手手臂,身体因为向前发力的惯性往前凑了一些,郁葱葱也因为被他拉住的力道在雪地上滑动了一点。
——裴因绪几乎是将郁葱葱整个人拥抱在了怀里。
裴因绪握着郁葱葱的手忽然有点僵硬。
怀里的女孩子就算是穿了这么厚,对于他的身材来说也依然是纤弱娇小的。熟悉的馨香味道涌入嗅觉,带着丝丝雪花的凉意,以一种极其迅捷的速度充斥了他的五感。
——但他不愿意放开。
两个人就这么维持着非常接近于拥抱的姿势,立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宛若一体,不分彼此。
最后还是郁葱葱先反应过来,她小心地让自己站好,重新调整了身体重心,然后从裴因绪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往一旁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和裴因绪之间的距离。
裴因绪也终于从那种令人沉溺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顿了一下,还是无声地放开了自己的手,任由着郁葱葱外套袖子上柔软的布料离去,一只手重新回到原来空落落的触感。
……已经够了。
裴因绪告诉自己,不能再贪心了。
今天能够遇见郁葱葱,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更何况还能跟郁葱葱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他已经太久没有跟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了,记忆中的那点微薄的经验早就被时间打磨得七零八落,他几乎只是凭着直觉做出所有举动。
裴因绪看向郁葱葱的眼神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自从亲生母亲早亡,亲生父亲养在外面的情人成了他的继母,并且给他带来了一个仅仅只比他小半岁的继弟,还将整个裴家的佣人都清理成支持他们母子一派的人之后,裴因绪就被迫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如何去对抗那些加诸在他身上或明或暗的伤害,以种种头破血流的方式。
他们想让他这个裴家的大少爷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光明正大地死于意外,而他不会让他们得逞。
后来随着年纪渐渐增长,裴因绪手上也有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势力,继母和继弟在吃过数次有苦难言的闷亏之后也终于学乖了,不再明目张胆地招惹他,甚至不少时候还要对他笑脸相待,免得他突然发疯。
对,发疯。大概是他小时候需要反抗那对母子,以及跟在那对母子身边谄媚的佣人们却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近乎不要命的方法求得一个两败俱伤,乃至于同归于尽,时间久了就慢慢养成了习惯。哪怕现在他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在他人眼里仍旧是疯狂至极。
裴因绪以前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这种处事作风而后悔过,他人看他时那些或是惊诧或是畏惧的眼神,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他的人生,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可是在这一刻,裴因绪感受到了心中的慌乱与忐忑。
万一……把郁葱葱吓到了,怎么办?
天空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星星点点地落下。
有一朵雪花刚巧落进了郁葱葱的眼睛里,郁葱葱感觉到了稍微有点不适的冰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再看向裴因绪的时候,裴因绪已经控制住了情绪,郁葱葱没有再看见之前那种仿佛是错觉一样的太过热烈的东西。
郁葱葱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然后重新对上了裴因绪的目光,回答了之前裴因绪问过的问题:“我没事的!”
郁葱葱再次认认真真地向裴因绪道了谢:“刚才真的多谢你了,不然我肯定要摔一跤。”
然后,郁葱葱一边把忘了带手套的手并拢,双掌合十搓动,想要更加暖和一点,一边问裴因绪:“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郁葱葱,就是郁郁葱葱那个郁葱葱,你呢?”
裴因绪:“……!”
裴因绪那一只握住过郁葱葱手臂的手瞬间无意识地握紧。
手中空落落的触感瞬间消失殆尽,变得踏踏实实。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郁葱葱不仅没有被他吓到,像其他人一样远离他,而且还主动告诉了他她的名字,并且询问他的名字?!
这比他所设想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上百倍。
“……裴因绪。”裴因绪的声音比平时要更低沉一些。
看着郁葱葱有点迷惑不知道“裴因绪”究竟是哪三个字的样子,裴因绪抿了抿唇,直接上前一步,将郁葱葱的左手轻轻地捏住,在郁葱葱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裴,因,绪。
裴因绪捏着郁葱葱手的力度非常轻,属于郁葱葱只要有一点不愿意,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手给抽回去的程度。
但是直到这三个算不上太复杂的字被裴因绪小心地写完,郁葱葱都没有一点抽回自己手的意思。
末了,郁葱葱还笑着说:“是裴因绪啊?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裴因绪:“……”
裴因绪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放下了郁葱葱的手。
眼见着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郁葱葱也不继续在这座公园里面玩了。挥手告别了裴因绪,郁葱葱就往家里走去。
裴因绪一动不动地站在雪中,看着漫天飘舞坠落的雪花渐渐模糊了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原来她叫郁葱葱。
他把这个名字记到了心底。
*****
周一来学校,郁葱葱记得把帽子、围巾、耳罩、手套全都带齐了。
郁葱葱还记得自己周末跑到外面去玩雪结果忘带手套的后果,两只手冻得不行,就算是滚雪球和堆雪人更加方便了也没办法抵消寒冷带来的|负|面|作|用。
毕竟她现在的体质和一般健康人的体质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偶尔放纵一下也就算了,要是太过头了,肯定是要出毛病的。
想到这里,郁葱葱就想起来了裴因绪捏着她的手在她掌心上面写字的那一幕。可能是男孩子血气旺,同样是光着手,裴因绪手上就暖暖和和的,她手上就冰冰凉凉的。
说实话,要不是他们两个人性别不一样且算不上多熟的人,郁葱葱当时真想直接两只手抱住裴因绪的。
太暖和了!
一中的基础设施相当不错,教室里其实是有空调的,这么冷的天当然会开启,郁葱葱的全副武装是为了从下车到教室门口,以及课间的时候用。
二十班的早读向来是个摆设,根本就没有几个学生这么早来班上,班主任也不管。郁葱葱也早就习惯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面自己安排课业上完早读,可是今天一进教室门,入目是坐得将近一半教室都满了的学生。
郁葱葱:“……”
郁葱葱退后两步,抬头往门上看,那里的牌子确实写着“高二(20)班”没有错。
……所以今天是发生什么了,或者要发生什么?
重新走进教室,消息向来很灵通的董嘉运马上解惑:“小姐姐你说为啥今天这么多人都来上早读了?嗐,还不是因为这周就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了吗?临时抱抱佛脚!”
郁葱葱这才想起来,对哦,已经十二月多了,距离上次月考结束也就是十个月左右的功夫,等到一月多的时候是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这一场十二月的大型考试可不就是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了吗。
二十班的学生确实混,二十班也是公认的差生班,但二十班毕竟也是一中这样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的差生班。里面确实有一些完全堕落放飞的学生,但也有不少心中还没有彻底放弃的学生。
再者说,月考这种大型考试成绩单可是全校都公布的,真考得太差了也挺没面子的。
大概是很清楚二十班的学生都是什么德行,今天来上课的老师也比往常要积极一点,有些老师还特意给班上的学生讲了一点很基础的知识,帮他们到时候在月考试卷上稍微拿到那么几分简单的题目。
直到班主任的英语课。
“哟,今天这人来得齐啊?”班主任一走到讲台上,就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知道要月考了,专门来做做样子啊?这么大冷的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郁葱葱听得忍不住颦眉。
别的老师都好好的,这班主任怎么回事?
郁葱葱虽说已经转到二十班一个多月了,可是上课的时候她全程自学,对各位任课老师其实没有太多印象,对这个班主任最深的印象也就是她转过来当天被班主任安排座位的时候,班主任那拿鼻孔看人的样子。
再仔细想想的话,好像班主任上的英语课就是所有科目里面最不上心的一个,班主任每次也就站在讲台上不动弹,随便放点PPT一节课就算上完了,然后迫不及待就走人,好像在班上多呆一秒就少一块肉一样。
“别怪我给你们泼冷水,这次月考出的题可比往年难多了!”班主任一边靠在讲桌上抠着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冷笑着说,“不过对你们来说应该也无所谓,毕竟不管多简单的卷子,你们都考不出来几分嘛!”
“不过这也不怪你们,毕竟人和人脑子差距之大,比人和猴子还大呢!”
郁葱葱:“……”
这还越说越过分了。为人师表,怎么能这个样子一味地羞辱学生?
在郁葱葱所遇见的教师之中,哪怕是之前在高二一班的数学老师也只是针对她一个人,对她处处看不顺眼而已,怎么都不至于把整整一个班级的学生都不放在眼里。
二十班的学生算起来真没几个特别循规蹈矩的,被班主任说一两句也就算了,现在都被班主任这么阴阳怪气说了半天了,怎么可能没有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