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压下眼睑，视线在秘书学四十九张脸孔上掠过，继续喊口令：“立正！”
黎锦全身协力，迅速起立，右脚靠上左脚跟，和空气中传来的整齐划一的“啪！”重合。
蹲下，立正。
蹲下，立正。
蹲下……
接下来他们一直重复着这个流程。
腿部肌肉拉伸，收缩，拉伸，收缩……迷彩服被烈阳照得滚烫，腘窝处的迷彩裤被压出无数到折皱，体内散发的热气和地表热气润湿衣料，贴上小腿。
总教官隔着主席台看到新生们的迷彩裤变了形，宣布原地休息十分钟。
新生们立即跌坐下一片——小腿肌肉打颤立不稳。
黎锦双手撑在草皮上，支撑疲软的身体，没坐。
苏瑶从后面拍她的肩：“腿不软？坐下来。”
黎锦看了眼草皮，无数双脚在上面踩踏过，又在烈阳下暴晒一整天：“烫。”
行吧。
苏瑶闭嘴了，离队去喝水。
新生休息，教官们也休息，不过没有离开所带的区队太远，和区队学生坐在一处磕唠，趁着休息纠正学生们训练常犯的错误。
黎锦看了会儿，并没有林止做的标准。
黎锦没忍住，去看林止。
林止站在区队前方，休息时也不过是将立正姿势换成了跨步姿势，扎西师兄和他说着什么，他保持身体不动，头稍朝扎西师兄方向侧，分明的线条从颈侧拉下来，在中间喉结处拐了个弧度。
日光到了下午，没有丝毫收敛的苗头，比起上午纯粹的炙热，空气里还充斥着闷湿的热气。
林止出了汗，不多，仅脖颈喉结周围覆了层湿意。
苏瑶离队补充完水分回来，就见黎锦坐在皮草上，双手扒拉着帽檐，死命把帽檐往下压。
“不是不坐？你干嘛呢？”
黎锦：“太阳刺眼。”
苏瑶看了看从后面照过来的阳光：“？？？你眼睛长后脑勺上？”
黎锦不理她。
下午军训结束前，总教官检验了下午训练成果后，又让全体学生站军姿。
解散时超过预定的结束时间半个小时，十一大队加十大队共二十一个区队的新生一起解散，山顶球场出口人流量又急又大。
黎锦转过眼，苏瑶已经没影了。
训练一天，身上汗渍黏/腻，黎锦不想和其他人挤出口，打算找处球场边的树荫下，等大部队走了再走。
刚走到球场边，景观树下已经先站了拨人。
是十一大队的几个教官，应用心理学的方教官说着什么，几个教官时不时侧耳和他交谈。
只有林止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带偏一下头，帽檐投下的阴影打在他眼睛周围，看不清表情。
黎锦想也没想压低帽檐转身。
恰好，方教官吹嘘完转过头，看见黎锦，伸长脖子喊林止，“你们秘书学的。”
林止朝这边看过来。
黎锦装瞎失败，硬着头皮走过去，“教官好。”
方教官看她只露出个下巴，打趣：“师妹看得清人么？在场的都是教官，师妹是在叫我们还是叫林教官？”
黎锦不自在想抓帽檐，视野里的男士胶鞋转了个向，林止手抽出裤兜，捏住她的帽檐往上抬至眉心。
调整好帽子，林止放下手插回裤兜，兜缝开合间，黎锦看到裤兜微鼓。
出口处渐渐空出来，林止侧头对方教官说：“走。”
方教官推搡着另外几个教官往出口走。
没走几步，林止停下。
黎锦愣了下，脚自发跟上。
几个新生从身旁走过，带起些微热湿的风。出口下连一节台阶，直走是教官公寓，右拐通往女生宿舍。
分道时，黎锦摸摸裤兜，林止抬起眼皮，眼前就多了张百元大钞。
黎锦吸气，“午餐钱。”
林止垂眼。
黎锦手指动了动，“还有，谢谢。”
林止终于有了反应，淡淡“嗯”了声，却没接钱，径直往教官公寓走了。
远远的，黎锦看见他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什么东西。
樊静秋后一步从山顶球场出口出来：“你怎么还不走？不急？”
黎锦收起钱，乖巧叫了声师姐，问：“急什么？”
樊静秋面露诧异，随后恍然，“哦，我忘了提醒你们，警校女生宿舍没有自带洗澡间的，所以，你们洗澡必须要去大澡堂。大澡堂只有一个，大一到大四的所有女生通用。”
黎锦拔腿要跑。
樊静秋喊住她，“来不及了。”
对上黎锦疑惑的视线，樊静秋无奈指指志祥广场方向。
黎锦顺着看去，志祥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提着桶的人，冲似的往一个方向涌。
不用想，那个方向肯定是澡堂。
樊静秋科普：“七点就要上晚自习，你现在赶过去，大概率只赶得上淋湿头发。这仗势你应该是头一次见吧？以后在警校会很常见，你可以先习惯。”
“……”黎锦：“我见过。”
樊静秋：“？”
黎锦接着说：“高中上午最后一节课下的时候。”
樊静秋想了想，笑：“别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黎锦说回正题，“那我今晚不能洗吗？”
“没那么严重。”樊静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下了晚自习再去，澡堂十点关门，有一个小时时间。”
……
晚自习照例点名。
点完名，樊静秋具体讲明天体检的事。
“十一大队的体检初步安排在上午，由区队辅导员带去，体检结束再由教官继续军训。不过，由于扎西师兄明天有事，体检改由我和林教官带你们去。”
樊静秋：“体检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吧？今晚十点之后禁止进食，明早早餐不能吃，直到体检结束。考虑到你们体力可能跟不上，所以学校取消了明天上午的军训，改为在教室上自习。自习时间和军训时间一样，在教室集合点名。”
下了晚自习，黎锦去澡堂返回寝室时，三位室友都已经上/床了。
苏瑶在按摩眼睛，听到动静，掀起眼皮，“咦？你下午没去洗澡？”
黎锦擦着头发“嗯”一声，“没赶上。”
头发剪短后干得很快，加之到了晚上，热气也没散去多少，从澡堂走到寝室，头发已经不滴水了。
黎锦抓抓头发：“你这是在……？”
苏瑶：“做眼保健操。明天不是体检么，血压，心电图，抽血……这些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视力。我可不想九年义务教育过去视力完好，到了大学反而戴眼镜。”
黎锦手一顿，“抽血？”
苏瑶看着她的表情：“这么惊讶干什么，体检抽血不是常事吗？高三毕业前你们学校没做过体检？”
“是做过。”见苏瑶还在左右打量她，黎锦道，“做你的操去。”
苏瑶：“哦。”
……
早自习时间在早上八点，七点五十在教室点名。
由于省去了早餐这一步，不少人早早去了教室，黎锦到的时候，只有两三个人没到。
苏瑶是最后一个到的，手上拿着面包牛奶和一些零食，进教室的时候，樊静秋看了她好几眼。
苏瑶：“我就放着，体检完再吃。”
樊静秋这才放下心。
樊静秋：“按照军训的方队排列，应该是先法学一区队，依次排过来，最后才轮到秘书学。林教官在下面医务室体检处等，学校通知下来，我就带你们下去。”
通知下来是在十点多，樊静秋一收到消息，立即带着秘书学全体去医务室排队。
以方队队形为基础变成单排队形，曲环形状在医务室门前排开，应用心理学仅剩下几个人没检查完。
医务室前是一个篮球场，地势空旷，没有任何遮拦，林止就站在那几个人后面，手里拿着叠崭新表格，穿着和昨天军训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帽檐压得比昨天低。
樊静秋走到了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将表格交递给樊静秋。
樊静秋一人一张把表格分发下去：“表格上面是要检查的所有项目，你们先看看。项目比较多，进去医务室之后，按照表格上的顺序到指定的地方检查。不懂的问医务室的医生。”
樊静秋强调：“上面的每一项都要检查，检查完了才能出来。检查时，无关人员不能入内，我和林教官在外面等你们。”
表格有两面，表头个人基本信息之后，第一项检查就是抽血。
黎锦在秘书学第二个位置，队伍蠕动前行到医务室走廊，她看到医务室门口摆开三张桌子，桌后坐着三位医生。
应用心理学学生一坐下，医生先问信息，填写完毕，让学生伸出手，医生系上止血带，轻轻拍打学生肘窝。
黎锦下意识看旁边。
林止压着帽檐侧转过身，将目光转向别处。
第6章 称呼（二更）
樊静秋从队伍末端走上来，对林止晃了晃手机，把多余的表格交给林止，又指着医务室说了什么。
林止朝医务室看了眼，下颌线绷紧，缓慢点了下头。
樊静秋说完，急匆匆走了，看方向，像是往山顶球场去。
三人一轮，很快排到秘书学。
黎锦在第一轮，收回视线，在空位上坐下。
给她抽血的是位女医生，问完她的个人信息，就让她卷起迷彩服袖子。
迷彩服袖口是暗扣，扣子解开，整个袖子上下一样大，很容易撩上去。
“露出肘窝就差不多了。”医生说，然后在肘窝上方一点的位置系上止血带。
止血带韧而冰凉，黎锦手条件反射缩了缩。
“可以了。”抽完血，医生用棉签摁住针孔，说：“先去旁边坐三到五分钟，等止血了，再去检查其他项目。”
黎锦昨天进医务室昏昏沉沉的，没有细看，医务室连接的医院比她想象的大，全天候对外开放，诊室外的等候椅上几乎都坐着人。
黎锦环顾一圈，找不到坐的地方，折起手臂夹住棉签，在靠门处找了个地方站，她稍一偏头，便能看见医务室外。
林止还站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背对着医务室，手里攥着表格纸。
“看什么呢？”肩头搭上一只手，同样压着针孔的苏瑶凑过脸来。
苏瑶晃晃手上的体检表：“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参与体检的学生太多，医院人员有限，并没有派专人指路，体检项目科室需要学生自己一个个去找。
苏瑶：“检查完，交了表格去教室拿了东西回寝室，完美。”
三分钟很快过去，针孔处的血止住，黎锦撤开棉签，丢进垃圾桶。
苏瑶指着她光露的手臂，道，“袖子不放下来吗？”
黎锦睨了眼孔眼处凝固的血迹，“暂时不。”
第二项检查项目是血压，等苏瑶针孔处不流血了，黎锦和她一起找量血压的诊室。
接下来是身高、体重、肺活量、五官科……来来回回在医院一楼转悠。
“呼，视力可算是检查完了。”苏瑶回想刚刚在诊室的表现，长长舒一口气，她自我感觉视力没什么变化。
苏瑶翻翻勾画了不少内容的体检表格：“还剩两个项目，先是心电图检查，然后是胸透。检查心电图的诊室在哪儿？”
“刚才检查五官科的时候我看见过，我带你去。”黎锦说。
检查心电图的诊室在医院正大门旁边，紧挨着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在楼梯口隔壁是男女洗手间。
心电图检查男女分开，黎锦到诊室门口，前面应用心理学的妹子还躺平着，没有开始检查。
女医生在整理仪器，头也不回说：“进来，把门关上，除去上衣，包括你们的胸衣，站着等一下。”
接着，对床上躺着的妹子说：“你也一样，把胸衣脱了再躺下。”
妹子立即坐起身来，她有些胖，别着手往身后摸，摸半天没摸到胸衣扣。
女医生看不下去了，扭头问黎锦和苏瑶：“你们两个谁先检查？”
黎锦不解，还是回：“我。”
女医生说：“你帮她解下胸衣扣。”
黎锦把刚解下来的皮带卷在手里，走过去帮忙。解开衣扣，女医生又说，“帮她把衣服撩上去，撩到胸口上面。”
黎锦再次照做，做完这一切，她退到一边，苏瑶已经脱好衣服了。
苏瑶：“要我帮你解胸衣扣吗？”
黎锦拉下迷彩外套拉链，“不用。我手够得着。”
就是……
黎锦看着女医生上前，用75%的酒精给妹子擦拭皮肤，顺道解开了妹子裤腰带，低下头看自己的裤腰。
她的裤腰带是两根皮筋。
黎锦默默把皮筋解下来。
妹子检查完，换黎锦躺平，医生涂酒精时，挑了下眉，“发育得不错。”
黎锦手抓紧迷彩T恤衣摆，耳朵瞬间变红。
涂完酒精，医生又涂上导电液体，保持皮肤与电极良好接触及导电性能，在黎锦胸口相应位置贴上电极。
头顶炙白灯光晃得眼花，黎锦闭闭眼，听女医生说：“全身肌肉放松，平稳呼吸，保持安静。”
检查完毕，医生撤去电极，抽了两张卫生纸把黎锦身上导电液体擦掉：“下一个。”
黎锦抓紧裤腰下来，刚把皮筋系回裤腰，女医生催促：“检查完的快点出去，让后面的人快些进来。”
黎锦只好抓起外套和皮带出了诊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