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琴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
她动作更加轻柔仔细,安慰她:“洗完擦上药,很快就会不疼的。”
洗其他地方,包括洗头,绵绵都乖乖地任由她洗,只是洗到左手时,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绵绵,你抓了什么东西啊?偷偷告诉琴姨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萧雅琴哄她。
见她不答应,萧雅琴继续哄:“总不能一直捏着呀,你就告诉我一个人,不管是什么,我都能帮你一起想办法的。”
绵绵看着她,好像在问,真的?
“当然啦,我们是最默契的小伙伴呀,绵绵不相信琴姨吗?”
萧雅琴又说了一堆哄孩子的话,终于把她说动了,绵绵低下头,慢慢伸出左手,在萧雅琴面前展开手掌。
小小的掌心里,是一颗细小洁白的牙齿。
萧雅琴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肯说话了。
可能是因为绵绵的神色太过肃穆,萧雅琴这个大大咧咧的北方女人,面对这一颗牙齿,手竟然有点颤抖。
“绵绵能张嘴让姨姨看看吗?我们可以去看牙医,一定可以看好的。”萧雅琴洗干净手,找了个小盒子,“我们先把小牙齿放进盒子里,然后姨姨带你去医院。绵绵还小,可以长出新牙齿的。”
但张嘴,绵绵却是再也不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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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澈怕她们洗澡过程中出意外,一直守在门口。
他也没想到,绵绵捏着的居然是牙齿。她还没到换牙的时候,只能是因为受外力冲击掉的,几乎可以想见她当时有多疼。
最重要的是,绵绵一直特别爱护她的牙齿,从三岁半开始,就每天自己认认真真刷两次牙,她偶尔会偷懒不想洗澡,可是刷牙却分外积极,从没偷懒过,把一口小米牙刷得又白又漂亮。
原来这才是她不吃饭、不说话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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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琴说到做到,给绵绵换上干净衣服,吹干头发后,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看牙医。
小团子在牙医面前,终于张开了嘴,掉的还是最前面的门牙,难怪她说什么都不让人看。
牙医检查了一下,告诉他们,掉的是乳牙,不用处理,会自己长出恒牙。但是绵绵年纪还没到,一般来说,六到七周岁是换牙的年龄,绵绵大约还要再过一到两年。
在萧雅琴的疯狂暗示下,牙医又说,要好好吃饭,保持心情愉悦,这样牙齿会长得快一些。
从医院回来,绵绵情绪还是不太高,但好歹愿意吃东西了,虽然她是侧着身体,背过他们吃的。
……
经历了绵绵这边的伤势之后,萧雅琴有点不敢去看孟萱了。
她知道,孟萱的情况,比绵绵还糟糕一万倍。她犹豫良久,终于拦下秦瀚墨询问情况。
“还好,就是不想见人。”秦瀚墨说。
萧雅琴自己是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考虑得更深入,很担心他们忘记重要的事情,想委婉些提醒,但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只好直接道:“给她吃药了吗?”
秦瀚墨一顿,低声道:“吃了。”
“那就好,我在鹿镇住一段时间,有事尽管喊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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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雅琴在鹿镇住了大半个月,期间陆明澈的考试成绩出来了,他不但艺考考了两个学校的第一,高考更是直接考了全省第一,分数出来之后一下子上了新闻头条。全国最好的几所大学轮流派出招生组老师上门,开出各式各样的优越条件,试图让他去自己学校。
陆明澈无心应付,且不说他早就想好了要去电影学院,因为高考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他甚至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要去考试,根本不想再提起高考这件事。
如果他只考一天,他就可以亲自去接绵绵,而第一天的分数也足够他上电影学院。可他偏偏去考了两天,多出来一堆分数,什么用也没有。
陆明澈对招生老师拒绝得干净利落,对上门采访的记者更是门都不开。
老师们得知他要报电影学院,意向坚定,只好惋惜地走了。只有遥在京市的电影学院得到这一消息后,乐掉了大牙,甚至准备单独为这个学生安排一个培养方案。
毕竟京大和华大免学费、给补贴,提了各种优惠他都不去,自己学校怎么也得有点表示。
记者通过招生老师的只言片语发挥出了一系列报道,“高考状元目标院校系电影学院”“高考状元梦想当影帝,年仅十六岁,已参演多部影视剧”“高考艺考双第一,天才少年的开挂人生”……这么一结合,可比普通状元、普通艺人有话题度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美的绵绵绝不允许自己说话漏风!
第70章 落凰4
陆明澈没有去管外面的报道, 一心在家里陪绵绵。
两年前,绵绵的父亲临终前把孩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只是想把孩子抚养到长大, 但在这两年的过程中,绵绵在他心里越来越重要。
甚至觉得,只要孩子能好好长大, 名利、事业、顾家……他都可以不在意了。
绵绵的脚原本伤得并不严重,休息两三天就能好,但后来二次受伤, 养了大半个月还没好利索。
陆明澈觉得这次事情,给孩子心理带来了不小的创伤, 有意早些去京市, 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但她的脚迟迟未愈,未免路上不慎伤到, 只好按捺住。
警察又来了一次小楼,这回是来把项链还给孟萱的。
他们对项链进行了周密检测, 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确定了一件事——这条项链并非“此生唯一”官网限量款正品,而是高仿山寨产品。
本来就不值钱, 罪犯知道这一事实,在犯罪过后,连拿都懒得拿。
留给她一条山寨项链, 像是某种无声的轻蔑与嘲笑。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这次的所有犯罪嫌疑人同伙,包括黄石,已经全部落网。
警方在搜查过程中, 还发现了他们手里有不少其他女性的照片视频,经供认,他们有意识地找漂亮但还没出头的底层女演员下手,先以爱情的名义精神控制,随后或哄骗或强行地发生关系并录像,以此为威胁要钱。
一旦她有成名的苗头,更是变本加厉地勒索。
孟萱是所有人里最漂亮、红得最快的,又一直不同意黄石进一步的行为,他们怕到嘴的肥肉飞走,加快了行动速度。
警方告诉她,他们已经把案件移交检察院,很快就会提起公诉。这次案件性质恶劣,受害人众多,根据刑法第236条及239条的规定,他们将受到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的处罚。
警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法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孟萱眼睛发酸。
法律给了她交代,可她自己没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回想过去的两年,她仿佛着魔了一般,迷雾遮住了她的眼睛,义无反顾扑向刀锋;如今迷障破除,她只看到一把淬血的尖刀。
更可怕的是,孟萱怀疑自己怀孕了。
她抓着秦瀚墨的衣领,几欲癫狂:“我吃药了,你看着我吃下去的,我不可能怀孕的,对不对?对不对?!”
秦瀚墨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但他没有管自己,努力让孟萱平静下来:“对,我看着你吃的,药是药店买的,确认不会有错,也没有过期……你先冷静,琴姐在家,她比较懂,我去问她好不好?我不让她进你房间,问完我就下来,你先睡一会儿?”
孟萱松了手,无助道:“那你要快一点。”
“嗯,我一定很快。”
秦瀚墨果然很快就问完下来了,琴姐告诉他,药是有几率的。
过了一会儿,萧雅琴敲门,从门缝儿里递进来一样东西。
结果,令人崩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小萱,你先出来。”秦瀚墨听到她在卫生间发疯地大喊、砸东西,敲着门说。
他很早就把孟萱房间里所有尖利的物品收起来了,可还是担心。因为盥洗池有一面大镜子,不管砸碎还是拆下,都太明显了,但现在,他很怕孟萱会用镜子伤害自己。
“你再不出来,我只能让陆明澈来撞门了,你不是不想看到别人吗,到时候就只能面对了。”
秦瀚墨听到里面声音轻了一些,知道她听进去了:“你出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你不想出房间,我就陪你待在房间;你不想见人,那就不见;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想去什么地方,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陪着你。”
孟萱在里面安静了很久,终于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只是想对你好,没有什么原因。”
“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好呢?”
秦瀚墨苦笑:“我们对你不好吗?我们只是没有花里胡哨地说出来,你真的觉得我们以前对你不好吗?”
孟萱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打开了门,把两道红杠给他看:“那,先陪我去一趟医院?”
秦瀚墨呼吸一滞,他想去接,但没接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好,我们去,医院。”
……
鹿镇医院,秦瀚墨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上一次被送来抢救,也是在这里。
孟萱行动迟缓,走路像久病的老人,她骄傲但并不叛逆,谈恋爱也规规矩矩,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来医院。
秦瀚墨带她从门诊部进去,门诊大厅里,有一架盖着红绸的三角钢琴,是医院建立时,医生护士们筹资购买的。
“我听说,当时医院买这架钢琴,是希望音乐能给病人带来力量。”他带孟萱走到钢琴边,“我只会一首曲子,但是我也希望,能够给你一点力量,面对医生的时候,不要害怕。”
他弹的正是孟萱教他的那首《致爱丽丝》。
萧雅琴的钢琴来得快,去得快,他只会这一首第一天学的曲子。果真如孟萱所言,包学包会。
秦瀚墨曾看过关于这首曲子的故事。
贝多芬爱上了他的学生,想在上课那天向她求婚。可是那天他喝醉了,弹了曲子,却忘记要求婚,钢琴谱遗留在学生家里。多年之后,人们发现这份琴谱,可上面的名字已然模糊不清,被认成“爱丽丝”。
有人说,《致爱丽丝》的旋律重复了十六次,仿佛十六次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孟萱听得泪流满面。
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沙漠旅人,面前出现了一汪前所未有的温柔清泉。
从手术室出来,孟萱说:“你能抱我一下吗?我,可能需要让我显得,不那么可怜。”
秦瀚墨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吃了一颗救心丸。感谢药丸,让他的心还没碎。他张开双臂,毫无保留。
孟萱把头的重量压在他肩上:“你知道为什么我做菜总是偏甜吗?”
“因为,生活太苦,要多吃点糖?”
“当然不是。”她轻笑着摇头,“我本来是沪市人,家里的阿姨做饭都是甜的。后来破产了,我被送去川省外婆家,怎么都吃不惯辣,外婆只能一边抱怨,一边给我单独做饭。”
这些孟萱从未说过,大家只知道她来自川省,但不能吃辣。
“其实,我本来也是人人羡慕的沪市大小姐啊。”孟萱似是在自言自语。
她刚到外婆家的时候总哭,外婆告诉她,她的命特别好,苦也就苦这一下,福气都在后头。小孟萱不相信,她爸爸妈妈都没了,沪市的大房子和漂亮衣服也没了,哪里还有什么福气。
外婆说:“你外公给你起名叫萱,萱是一种草,也叫忘忧草。古书上说,萱草能让人忘忧,你说你福气好不好?”
“是什么书上说的?”
“这我哪知道,但你外公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她的外公曾是大学教授,那时已经过世。又过了几年,外婆也过世了。
孟萱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能忘记忧愁就是福气,在她看来,没有忧愁才是福气。但是现在,她懂了,很多时候人无力对抗来自外界的伤害,如果能忘记,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她错在从未真正忘记过儿时家庭破碎带来的伤害,内心总希望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来拯救她,给她爱与幸福。
“秦瀚墨,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她从温暖宽厚的怀里出来,“我决定去京市发展,我要自己爱自己,自己给自己幸福。”
“嗯。”
他一直都知道,孟萱很坚强,不会被轻易打垮。
回去之后,在孟萱自己的要求下,秦瀚墨为她拍摄了一组写真,露出尚未痊愈的伤痕与山寨项链,起名为《爱情:赝品》,并在随后的国际摄影师大赛上展出。
真实的痛苦最能触动人心,他拿下了那一年的最佳摄影师大奖。作为模特的孟萱,在世界范围内拥有了知名度,为她去京市发展,增加了一个更大的筹码。
……
小楼所有人,都准备去京市。
绵绵和陆明澈走得最早,他与苏水月沟通之后,决定先去她那边借住,然后在京市找房子。绵绵跟苏水月和霍子琛玩得好,陆明澈希望去了那边,她能重新开朗起来。
其他几个人走得迟,他们是等林文华的第一部 电影杀青,这才一起走的。
走的那天,萧雅琴去找房东退租。
这幢小楼他们租了四年,那会儿他们还很穷,每天吃难吃的土豆丝、胡萝卜丝和小青菜,林文华穷得只能租低矮闷热的小阁楼。可即便这样,他们依然每个月按时交租,从没闹过幺蛾子,自认跟房东相处还算融洽。
可一说退租,房东脸色就变了,不说退还押金,还要他们再交一个月房租。
“下个月我们都不住了,凭什么还要交房租?”
房东振振有词:“你们突然要退,我哪里去找下个月的租客?”
萧雅琴气笑了:“那你要是一直找不到租客,还要我们养你一辈子不成?”
“我不管,反正你们得再给我一个月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