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宝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她奶奶来了,小嘴一张打了个哈欠。
“娘,你看安宝连打哈欠都这么秀气可爱,安宝可真可爱真乖。”
“那是,咱们安宝最可爱,怎么样都可爱,是不是呀,小安宝~~”苗云英声音拐了个弯,跟加了糖似的蜜蜜的。
若是让平时跟她一起拉呱的村里老娘们看见能酸掉牙。
安宝本宝:……如此夸赞实在受不住,她还是睡觉吧。
睡意来袭,婴生如她撑不住了。
大鱼喷香,馋的陈家几个小子都扒灶屋了,陈文富更是扯着他娘王小草的裤腿子叫唤,“娘,吃鱼,吃肉。”
王小草最心疼儿子,嘴上说着,“吃啥吃,没看见这给你三婶炖的,咱能捞着吃了?”
眼瞅着姚翠芬转身的功夫,伸筷子就从正晾着的盆子里夹出一筷子鱼肉来,张嘴吹了吹就塞了陈文富口中,陈文富被烫的哎呦一声,可也使劲捂着嘴往下咽,亏着这鱼大刺大,王小草那筷子也使得好,没弄着鱼刺,不然可不是烫一下了事。
姚翠芬其实早就看出王小草的打算,先前那只鸡炖着她就想偷偷夹肉,可惜婆婆如今看的严实没让她得逞过,但以前只要做点好吃的她都偷偷往陈文富口中塞过。
姚翠芬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却觉得这样不好,而且万一烫着孩子更不好,别说还有鱼刺更危险。
王小草给儿子得了口好处,还想再来,姚翠芬却不愿惯她这个毛病,王小草就道:“大嫂,你看文国他们几个馋的很,这鱼肉都煮好了,咱给几个孩子先喂几口呗,不然等着这点油水孩子们又捞不着了。”
偷不着,她就想拉姚翠芬下水一起,反正婆婆这会儿在三房,肯定又去抱那丫头片子去了,真不知道有啥好稀罕的,她反正是不待见喜欢那丫头片子。
殊不知,往后的日子里她就陷入自我打脸中。
姚翠芬忙活着不停,“不用了,等着饭桌上让孩子们吃就行,咱娘不会不给吃的。”
“那可不一定,”王小草撇嘴,就她婆婆偏心三房那劲头的,眼珠子一转,她就又道,“大嫂,咱们家三儿子都一样,你说婆婆咋就那么稀罕三房,这也太过分了。”
她最愤愤不平的是,看不惯苗春花那么好的待遇,尤其是她从见了苗春花第一眼就觉得不对付,都是女人,凭啥她就得是花,自己就是草了,尤其苗春花娘家还很疼她,更让她觉得眼热眼红的慌。
“二弟妹,快些的吧,下午还得去上工,吃了饭好歇会儿,”姚翠芬心道,婆婆并不是稀罕三房,是稀罕安宝。
见姚翠芬又不接自己的话茬,王小草撇了撇嘴,看看自己儿子还馋的不行,就暗骂,这苗春花吃了鸡又吃鱼,净一个人吃独食,不就生个丫头片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有口奶吃饿不死那丫头片子就行了,还喝鱼汤,“也不怕叫鱼刺给卡着。”
想到,之前那只鸡她愣是没怎么吃着,当然那次吃了半盆子过,可后来不是都吐了,因此,王小草就想着,要是婆婆真让她们吃鱼,她这次一定多吃些,不过不敢吃撑了。
要是苗云英知道这二儿媳妇打算,定得喷她:就这鱼肉还想吃撑,想啥美事呢。
姚翠芬听见王小草后面那句嘟囔,皱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不过,谁也没想到,苗春花没被鱼刺卡着,她就喝的汤,还是滤好的,自然没刺,倒是王小草被鱼刺卡着了。
“我,咳咳,咳咳……”王小草觉得喉咙肯定出血了,不然怎么那么疼,可那鱼刺就卡在嗓子眼那里,上拔不出来,下下不去。
“赶紧去喝口醋去,”陈友梁觉得自己媳妇吃饭怎么就那么粗,就跟抢似的,可也怕她卡出个好歹来,忙给她出主意。
“那么大的刺,喝醋也不顶用,”这次的鱼大,又没有小毛刺,大刺居多,苗云英道,“吃个菜饼子使劲往下压吧。”
可王小草这段时间对苗云英那意见大的咧,就不想听,反而觉得苗云英是心疼她去喝醋,自个跑到厨房狠狠灌了一大口酷含着又吞下去,酸的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可喉咙那里鱼刺还是不动,接连几口下去都不管用。
没办法,最后还是吃菜饼子使劲往下吞,噎的差点翻白眼,才终于把鱼刺给顺了下去。
陈友福回屋,就把这事说给苗春花听了,苗春花听了,“二嫂吃饭也太不小心了,”太急了,怎么能把那么大鱼刺给咽了。
安宝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二伯娘,真是一出又一出,就跟那听戏的似的,可惜她如今还只能模模糊糊看着个影儿,连三房都出不去,不能实时观看。不过这二伯娘还算幸运,卡鱼刺弄不好是要命的,而且顺着食物往下滑并不是正确做法,该去医院取出来才对。
不过,她现在也隐约察觉到,她所处的位置怕不仅仅是她以为的农村,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劲。
姚翠芬在收拾完以后,到底去找王小草说了几句话。
“二弟妹,你往后对三房对安宝尽量好些,不然会更吃亏,”到底是一个院子里吃住的家人,姚翠芬真不想看这王小草在一条黑道上走个没完。
她小的时候,还没有破四旧这种事,村子里尤其老人们就很信那些神婆算命的,她可是听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因此对这事很是信,如今虽然不敢再露出信这些,但安宝出生的异样和陈友福这又是逮着鸡和鱼的,姚翠芬就觉得安宝这孩子一定是个有福气有大运道的。
加之,她也是亲眼看到王小草背地里偷骂三房和安宝,结果就倒霉不断,便好心地悄摸摸劝这二弟妹。
她觉得,安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那就得对她好才行,不然岂不是跟福气作对,那就是要招霉运。
姚翠芬并不知道她歪打正着了,也是想让妯娌之间和睦家里安生,可王小草是个脑子并不那么明白的,压根没领会到。
反倒撇了嘴,阴阳怪气地道:“大嫂,我知道你惯爱往三房跑,你跟苗春花关系好,可三房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我对她好个什么,又不是我闺女,”何况她自己个闺女都不喜欢,别说三房的丫头片子了,更别说那叫着春花的苗春花,她才不要跟她交好。
姚翠芬大度,不管她那语气,还是劝道:“可你到底是孩子二伯娘,不去三房看看孩子也不是回事,”她说完,还想说句,婆婆如今可喜欢安宝,对安宝好点,婆婆肯定对她也满意,可话都到嘴边了,看见王小草那不屑的样子,忽然觉得不想说了,怕是说了也没啥用。
反正,她能帮着劝已经劝了,这二弟妹不听就算了。
姚翠芬没想到的是,她这一说,反倒让王小草更加厌恶起苗春花和安宝了,直到安宝满月,她真就没进三房去看过安宝一眼。
第8章
苗云英自然是看在眼中,就跟陈根生道:“当初,咱就不该心软,不该让老二家的进门,看看她如今越来越不像话,到现在都没去看过安宝一眼,安宝多可爱的孩子,她就是个没长眼的。”
陈根生也叹口气,当初这二儿媳妇是落了河被老二救了,就死活非要嫁进来,他们虽然看不上她那娘家,可到底大闺女跟儿子都搂抱过了,只能认了这门亲事,可谁知道这老二媳妇越过越不像话了。
“往后多看着,提点着点吧,不然怎么弄,孙子孙女都给生了三个了。”
“那就是个榆木疙瘩,只算计些有的没的,”苗云英是真看不上这个儿媳妇,“老二媳妇不是看不上安宝么,我就偏叫她看看,过几天安宝过满月,咱好好操办一回。”
陈根生就只见了安宝几次,到底是没出月的孩子不好往外抱,他一个公公也不好往儿媳妇屋子里去,就只在三房外间里见了孩子几回,每次见着安宝,陈根生就觉得这日头都亮堂几分,那孩子是真让他喜欢。
“办吧,”陈根生不抽烟,平常没事就编些筐子篮子做家用,抽了根篾条,他道,“就算没啥好吃的,但该做的也得给孩子做足了。”
“不知道安宝的名字宁老给取好了没有,”苗云英可惦记着小孙女的大名,“你说满月酒是不是单独给宁老备出来一桌?”
“也行,”陈根生点头,“就弄些好消化,适合孩子吃的最好。”
他这老团长也是不幸,家中出了白眼狼,害的一家子受牵连,还好老团长反应及时主动隐退,如今虽然隐居在乡下,带着小孙子也算是过的安稳。
老两口说完这话没过几天,陈根生就带回来一张字条,交给苗云英,“这是宁老给安宝取的大名,叫陈桉桉。你不是说希望孩子叫安么,宁老说桉桉与安宝同音,正好安宝是秋日所生,取加木的桉字,而且,桉为玉树黄金树,有财运、平安,健康的意义,。”
陈根生抗战那几年跟着部队学习认字,后来也自学读了书,也算是个有些文化,但苗云英就不行了,听的云里雾里,“就是说这名好呗,那就叫陈桉桉,明天就让老三拿着这字条给安宝上上户口去,这字条得放好了,千万别把安宝的名给弄错了。”
苗云英宝贝地将字条折好了,就去了三房屋里。
安宝此时正醒着努力看趴在她跟前的三个小哥哥,这是她大伯娘家的三个堂哥,最大的陈文国,今年十岁,老二陈文家八岁,最小的陈文民四岁,都瘦条条的不怎么白净,不过模样倒是都很周正,陈文国眉眼还有些英俊。
安宝已经二十天了,已经能看清近距离的东西,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居然生在了七零年代,还是71年秋天出生,这正是动乱十年未平的时候,这种缺吃缺喝还各种不平等的年代,让她一度很是恐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很快调整好心态,并细细观察起身处的环境。
老陈家真的挺穷,屋子还是泥土屋,墙上糊着旧报纸,但却被收拾的很干净整齐。但父母长辈也很疼她,尤其是她奶奶,不仅不是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反而很疼爱她这个小孙女,每次来都抱着她亲个没够,比她爹娘还亲的那种。而且老太太还是大家长,这让她有种抱住了大腿的感觉。
陈家二房大丫,二丫:……确定咱是一个奶奶不?
她也断断续续了解到陈家的大概人口。
爷爷和奶奶育有三子两女,都已结婚生子,除了嫁出去的两个闺女,陈家并不分家,而是一个大家庭居住在一起生活。
老大陈友力和媳妇姚翠芬养了三个儿子,就是文国、家、民,二房陈友娘和王小草育有两女一子,陈大丫、二丫和陈文富,三房就她一个小奶娃子,小名取了安宝,大名应该是还没取。
不过,听听堂哥堂姐们这一听就很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她就很紧张自己的大名,尤其千万不要跟着堂姐们往下排行,弄个三丫啥的出来,那就太不美妙了。
不过,她还是更看重家中亲人们相处,眼看着几个小堂哥也都是很有哥哥的样子,很喜欢自己,她就很开心,尤其是陈文民还奶声奶气地夸赞她“小妹妹真好看,”她就露出了个无齿笑容送给人家。
让三个小堂哥更高兴了,陈文家都想把她从炕上给抱起来,被一直盯着三个小子的姚翠芬给制止了,“安宝太小了,身子很软,文家可不敢抱妹妹,等安宝再长大些,你再抱她。而且,抱妹妹的时候,身上也得洗刷干净了,不然就把妹妹给弄脏了。”
“妹妹香,”陈文民顿时就奶声奶气地说,一双大眼睛黑黢黢,看着很机灵。
“安宝快些长大,到时候哥哥带你出去玩,”陈文家性格稳重,才十岁就很有当大哥的样子。
陈文家就反驳:“安宝等着长大了跟二哥玩,咱村里小孩都跟我玩的好。”
姚翠芬和苗春花就笑着看他们,这话安宝哪里听得懂,可苗春花却觉得侄子们这是喜欢自家闺女,她高兴。
安宝也喜欢大伯家的三个小哥哥,知道他们跟着大伯娘来看过自己几次了,只是随着看的越来越清晰,她也越发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和这个家的贫穷,看着很明显营养不良的堂哥们,很心疼。
“挥舞了下小胳膊,安宝发出声音:”咿呀呀。”
“妹妹在跟我说话,”陈文民高兴地拍手,虽然妹妹还很小,可是他很喜欢这个长得白白的妹妹,“妹妹说她喜欢我!”
安宝觉得自己都听不懂这婴语,三堂哥牛牪犇!
苗云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三个孙子围着安宝,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们仨,围着安宝都不透气了,离远着些。还有,安宝小,你们跟安宝说话什么的都注意些,千万别吓着她,不然叫你们好看。”
陈文家道:“奶娘,你如今有了安宝,就不疼孙子啦?”
他并不是嫉妒或者挑拨,就是单纯的说说,“虽然安宝很可爱,我们也很喜欢。”
苗云英可是很清楚几个孙子的性格,就这个老二最滑头,整天上墙爬屋没个老实气,就伸手将他扯了一边去,“就你话多。”
知道奶奶来了,安宝就伸出小胳膊求抱抱,小嘴还发着咿呀的声音,把苗云英给稀罕的心肝宝贝地叫了一通,才对苗春花道:“我找宁老爷子给咱安宝起了个大名,叫陈桉桉,就这字条上的,等着老三回来,让他拿着去给安宝上户口去。”
安宝一听自己这是有大名了,顿时就更精神了,侧着身子往苗春花那边扭,想看看上面是哪几个字,只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视力。
什么也看不见。
苗春花上过小学,虽然识字,但这个桉字还真的不认识,“平安的安加个木,娘,这字念an吗?”
“嗯,”苗云英将陈根生给她解释的话说了说,“这字意义还挺好,跟咱安宝也配,就叫这个名了。”
苗春花不是事多的人,而且已经知道婆婆疼安宝,自然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就点头,“听娘的。”
安宝默默地看了看有些模糊的远处,上辈子她叫阿安,上学时的姓氏都是跟着院长姓,阿安阿安的叫了快二十年,她挺喜欢也习惯了安这个名,如今虽然写法不同,可却让她觉得陈桉桉这三个字真的很好听。
或许,更多的是有了家的归属感。
安宝觉得自己日后若是见了奶奶口中的那位宁老爷子,一定好好感谢她,为自己取了这样好听的名字。
苗云英看了三个孙子一眼,“其实,要不是陈文桉听起来像男娃名,我是想把安宝按着辈分给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