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四目相对，姚摇扯了下唇角, “没人欺负我，就是……”
莫子嫣说话间带着微熏的酒气，“就是什么？”
“就, ”姚摇低头，抠着美甲上的小蝴蝶，“刚刚潇潇打电话给我，说蒋执这会儿在老宅，并不是有什么客户请他喝酒。”
“……”
莫子嫣不可置信，“他骗你了？”
姚摇顿了下，点头，“算是吧……”
得到这个答案，连满嘴跑火车莫子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执骗姚摇？
她怎么都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最无语的是姚摇，作为当事人，她才是最郁闷的那个，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蒋执都没有骗过她，这是第一次。
刚开始，她以为蒋执是因为小树过生日，才没对她说实话，毕竟蒋雅萍很不喜欢她，就算真的请她去，她也是不敢的，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难受。
虽然这几天，她跟蒋执腻在一起，但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关于蒋雅萍的事，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毕竟是蒋执的母亲。
至于蒋执，也从未主动提过。
你不提我不提，一来二去的，这件事就被抛到脑后。
然后又突然钻出来，以这种方式磨人。
俗话说得好，没有双方长辈祝福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就算蒋执的身和心都挂在她身上，姚摇也无法保证，两个人就能顺利走到扯证那一天。
她突然很茫然。
但这种茫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如果仅此而已也还好，但楚潇潇又告诉她，蒋雅萍又给蒋执介绍了个富家小姐，不管蒋执喜不喜欢，姚摇都更郁闷了。
甚至还忍不住乱猜，蒋执是不是知道家里人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所有才没告诉她。
都说女人一胡思乱想起，就能化身作家在脑子里写小论文，不过几分钟，她甚至已经想象到，蒋执背着她和那个千金小姐交换微信。
被假设的这一幕刺激，姚摇突然就很生气。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算什么？
这男人都没告诉过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就把她连哄带骗地上了，这不就是渣男吗？
她突然越想越害怕，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聊天框。
莫子嫣在旁边举着小酒瓶，瞎瘠薄撺掇，“问一问也好，省得你又胡思乱想。”
被好姐妹一鼓励，姚摇觉得自己的质问更顺理成章，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不到三分钟，她就写出了一条长达三百字的小论文。
这速度，把莫子嫣都看傻了，“你这个……”她欲言又止。
姚摇秀眉倒蹙，“怎么，不好吗？”
莫子嫣干笑两声，“也不是不好吧，但……”
后面那句“男人都不喜欢小作文”被她咽了回去，第一是因为她不想给小姐妹火上浇油，第二是因为——哎，小姐妹实在是太好看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小女朋友就怕靓。
有个这么靓的女朋友，是个男人做梦都会笑醒，不然蒋执也不会把人锁在家里三天不下床。这样看来，蒋执应该大概也许似乎是可以接受她这个小作文……的吧。
姚摇被她的眼神搞得有些慌，“有什么不好你说啊。”
莫子嫣面色尴尬，勉为其难道，“可以简单一点，直白一点。”
姚摇恋爱经验少得可怜，又是从小到大被人追的那个，完全理解不了这句话，莫子嫣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拿来。”
愣了一秒，姚摇乖乖把手机递过去。
莫子嫣把酒瓶子撂在桌上，看都没看她的小论文，三下五除二全部删掉，而后，挥斥方遒般打了几个字，点击发送。
这顿神操作看得姚摇满脸懵逼。
莫子嫣把手机递给她，眉飞色舞地冲她眨了眨眼，“今晚也要做好安全措施哦！”
“……”
姚摇无视她那张跑火车的嘴，低头看了眼手机界面，偌大的留白，就只有一句话——
【你不爱我了！！！！！！！！！！！！！！！！！！！！！！！！！！！！】
看到这条信息，姚摇：“……”
这他妈也太直白了吧。
与此同时，远在老宅的生日晚宴刚刚结束。
蒋雅萍难得回一次国，送朋友们离开的时候多寒暄了几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蒋老太也跟着去送。
小树性子内敛，对别人也不熟悉，就缠着蒋执不放，始终赖在他怀里不走。
这一幕被坐在对面沙发的楚潇潇看见，小姑娘极为不悦地扯了下嘴角，还冷哼一声。蒋执原本用毛绒玩具逗他，听到声音，抬起眸，“你又哼什么。”
楚潇潇翘着二郎腿，“我替摇摇姐哼，不行吗？”
蒋执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姚摇，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冷剐她一眼，“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
楚潇潇才不怕他，往嘴里扔核桃仁，故意道，“反正我看见那个顾小姐跟你交换名片了。”
蒋执：“……”
男人有些不耐烦，抬脚把垃圾桶踢到楚潇潇跟前，“自己看。”
楚潇潇低头，一眼就看见顾小姐的名片躺在里面。
蒋执往后一靠，抬手松了松温莎结，深邃的眉眼透出一股疲态，“别什么话都跟姚摇说，不存在的事，没必要让她胡思乱想。”
没想到这个浑身散发着勾女荷尔蒙的哥哥居然用情这么专一，楚潇潇顿时没话了，不知为何，又想到了身边一群莺莺燕燕的周敬思。
突然又有点儿嫉妒姚摇。
小树玩着桌上的玻璃球，忽然转过头，眨巴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幺幺是谁，是哥哥很宝贝的东西吗？”
听到这话，二人一同愣住。
楚潇潇因为蒋雅萍，对小树存在着一种天然的敌意，用鼻子哼了一声，拿着杂志上了楼。但蒋执不一样，就算小树是蒋雅萍和国外小她十岁的男友生的，从血源层面上讲，小树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小孩子吐字圆润可爱，带着点儿含糊，很容易就勾起蒋执心里温软的部分。
抬手掐了下他的脸蛋，蒋执笑了笑，“不是幺幺，是姚摇，以后要做你嫂子的。”
“嫂子是什么？”
“嫂子就是哥哥以后的老婆。”
“哦，那哥哥以后也会跟老婆生小baby吗？”
“当然。”
“哇，那我以后可以和小baby一起玩吗？”
童言童语实在有趣，蒋执揉了揉他的头，“以后我有了小baby，第一个介绍给你认识。”
话音刚落，貌合神离的母女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说了一晚上的话，蒋雅萍坐在沙发上喝水，倒是蒋老太，冷着一张脸，完全不是刚才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把周嫂叫过来，“去吧，带小树上楼睡觉。”
周嫂应声，过来牵小树。
蒋雅萍见状，愣了一瞬，刚要起身，就被蒋老太呵止，“坐下。”
虽然平时看起来笑嘻嘻的，不着调，但蒋雅萍知道，那只是她母亲很表面的一层，真正的秦素丽，有手段，有能力，就连蒋氏都有一半的江山是她帮忙打下的。
在这方面，蒋雅萍几乎没遗传到什么。
就算再强势，在母亲面前，也还是要收敛一些，更别说蒋老太前两天刚答应给她出资金扶持她的新项目。
深一口气，蒋雅萍重新坐下，目光扫向蒋执。
男人面色平静如常，那副气定闲神的模样，显然知道这一切的安排。
蒋老太从容优雅地坐在主位上，“客人都走了，有什么话也不用藏着掖着，咱们祖孙三代都可以摆到台面上说。”
没想到好好的生日宴收尾竟然是这样，蒋雅萍不解地看着老太太，“妈，这都累一天了，有什么好说的啊？我不是跟您道过歉了。”
蒋老太淡撇她一眼，“我是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儿子呢？”
蒋执靠在沙发里，把玩着小树刚刚玩过的毛绒球，抬眸，目光寡淡地望着蒋雅萍。
被两方夹击，蒋雅萍轻嗤，“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蒋执没说话。
蒋雅萍冷笑，“又为了那个姚摇？”
蒋老太冷哼一声，“说话给我放尊重点，那是我未来孙媳妇。”
蒋雅萍噎住，想说什么，却没说。
蒋老太语气生冷，“我不管六年前你对她做过什么，还是她对你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就算她欠你钱，我也替她还了，你没必要打着蒋执生母的名号，回来颐指气使，棒打鸳鸯。”
这话虽然不带脏字，但足够难听。
气得蒋雅萍秀眉倒蹙，“妈，你这是对亲女儿的态度吗？”
蒋老太震声，“小执还是我亲孙子呢！”
此话一出，蒋雅萍瞬间噎住。
蒋老太锋利的话语还在继续，“这些年，你为了你的狗屁爱情，在国外混混度日，你为蒋家做过什么？倒是小执，蒋家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
蒋雅萍自知理亏，胸脯起伏着，没说话。
蒋老太早就想训斥她，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罢休，憋了那么久的话，串成串儿似的往外蹦，“早年，你父亲还在，对你百般呵护，我不说什么，随你任意妄为，你是劈腿男明星，先上车后补票也好，还是生完孩子不管不顾，到国外寻找第二春也罢，我都对你没有说法。”
“你父亲身体不好，我哪怕对你再不满意，也不会让他不开心，所以你当年，生下蒋执转身就走，我也没说过什么。”
“是我蒋家的血脉，我来疼，我来养，也亏得我们小执更像他外公，不像你这个不着调的母亲，这么多年，我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不是为了让他继承家业，就是想让他过得开心快乐。”
“可你呢，你倒好，年轻的时候不让我顺心，年纪老了，回来又让我闻粪！”
听出蒋老太用粪来形容自己，蒋雅萍双颊瞬间涨红，“妈，你怎么什么话——”
“闭嘴！我还没有说完！”蒋老太神色凌厉，气势完全不输在外的蒋执。
这一嗓子，吼得蒋雅萍瞬间偃旗息鼓。
蒋老太平缓了几秒，继续，“从小到大，你对小执都没尽过什么心，不要以为一个月打来一次电话，就是关心，你的关心都不如家里佣人，佣人还知道给小执换尿布，你的越洋电话费都是我给的！”
“到现在，看小执越来越出息，你这当妈的优越感出来了，是吧，之前你拼命给他介绍对象，我就不满意，但我想着，几年都见不上你一面，有些话我不能说的那么难听，但你呢，你把我给留的面子当什么了？”
这么多年，这是蒋雅萍第二次见到蒋老太这么生气，意识到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她声音终于有了温软的痕迹，“妈，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
这句话，成功逗笑在一旁听着的蒋执。
带着满满嘲弄的嗤笑。
像是一记耳光，响亮地搭在蒋雅萍的脸上。
蒋雅萍面色燥红，剜了蒋执一眼，蒋执却毫不退却，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任由她瞪。
蒋老太也冷笑，“你还知道我身体不好。”
“……”
蒋雅萍收回目光，没说话。
蒋老太把话题扯回，“你也不用现在跟我服软，没用，自从你把顾小姐带进门那一刻，我今天想对你说的话，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顾小姐……果然是因为这件事。
蒋雅萍抬起头，想解释，却被蒋老太打断，“我知道，你是想把顾小姐介绍给蒋执，我之所以对她态度不错，不是因为我同意这件事，而是人家是客人，我应当礼数周全，但现在，关上门说自家话，我也不会客气，我今天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未来孙媳妇的人选，就只有姚摇一个。”
“你在明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心思，还搞这样的事，无非就是不把我们两个当一回事，当众折我们两个的面子。”
“不是……”蒋雅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她的话尤为空洞和无力。
因为她确实，没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
只当她护着自己的孙子。
反倒是蒋老太一直都在给她面子。
蒋老太又哼了一声，“你要的钱，我已经打到你账户上，这笔资金不小，够你发展事业，短时间内，我也不会再支援你，毕竟现在，是我们小执在赚钱。”
这话说得毫无感情色彩，甚至有种驱逐的意味。
化繁为简的意思就是，你没养过儿子，却还花着儿子赚的钱，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蒋雅萍脸色一白，有种颜面扫地的无措感。
该说的都说完，蒋老太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子，起身，对二人道，“时间不早，我上楼休息了，剩下有什么话，你们两个单独聊。”
说罢，老太太独自上了楼。
蒋雅萍没想到还有还有第二轮，面色更加难看。
偌大的客厅安静片刻，她主动开口，语气不善，“有什么话想说就说，说完我回去陪小树睡觉。”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男人才慢慢撩开眼皮，眉眼素淡地望着她。早年的恨意，早已随着时间渐渐消磨，剩下的就只有陌生和排斥。
也正是这一刻，蒋雅萍才真正领略到，她跟蒋执的距离感，到底拉开多远。
并不是时不时地关心一句，或者给他介绍几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亦或是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就能挽回的。
静默间，蒋执从桌上拿起一颗橙子，一点点拨开。
淡淡的橙皮香气在空中飘散，混着男人不轻不重的音调，“你倒是宠着小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