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行驶到会场时,忽然有几人不顾保安的阻拦,冲出街道。
都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每人抱着一个牌子,举过头顶,对着林冉的方向拼命挥舞。
工作人员见状立刻奋力驱赶。
很快便将人纷纷赶了下去。
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但林冉还是看清了。
“林家借柏家上位。”
“嫁进柏家,您配吗?”
“林冉配不上柏程渊。”
种种字眼,标红标粗。
其实这类的评价,从她一开始缠在柏程渊身边,就没少听到。
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有些小姑娘执念还这么深,她真是小看柏程渊的人气了。
林冉想嘲弄地弯弯唇角,却发现自己连做这个细微的动作都变得吃力。
很明显,她心情太差。
差到已经快影响她高超的演技了。
闪光灯仍然闪烁,路人涌来又散去。
纷乱的声音吵做一团,一如即将铺盖而来的热潮,久久散不去。
车窗里映着林冉精致的脸,所有的微表情都在车窗上变化。
柏程渊眼睁睁看着她垂下眼帘,满脸失落,无精打采。
他沉思片刻,将她的手拉了起来。
不动声色地往她手心里塞了块什么,不等她反应过来,又立刻松开了。
林冉张开手心,愣了愣。
一块水果糖。
原本沉闷的心不由一跳,她错愕地张了张嘴。
干什么?
为什么忽然塞给她一块糖?
不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与气质不符的东西?
……他不会是在安慰她吧。
林冉实在想不通,转头看向他。
柏程渊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浅棕色的眼眸波澜不惊,目视着前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过了会,才轻飘飘扔给她一句:“黄特助给的,说你有低血糖。”
“……”
哦。
难怪。
林冉把糖攥在手心。
不过,不管是谁送的,她的确有被安慰到。
*
林家与柏家的这场婚礼,到底与普通的婚礼不同。
虽说婚礼形式半公开,全程有媒体记者跟拍,但能来参加现场的人却有限。
大多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由柏家事先邀请来的。
为了避免现场出错,其余人等禁止入场。别说是新郎新娘的朋友了,就连林冉的妹妹都没法参加。
时间一到,仪式正式开始。
悠扬的音乐响彻在装潢奢华的婚宴厅内,交谈声自觉淡了下来。
林冉露出微笑,挽起柏程渊的胳膊,一路朝着厅内最中央走去。
这场婚礼,他们早就事先彩排过了。对林冉来说,只是演一场戏而已。
没有真情实感,走个流程罢了。
然后,两人停在了她曾认为是最一生中神圣的地方,交换了戒指,喝了交杯酒。
视线又在众人面前交汇。
很难得的,柏程渊与她对视第一次超过了二十秒。
从前只知道他眸色偏浅,如今以这个角度看过去,才发现是很好看的琥珀色。
正顶的水晶吊灯直直地照在他身上,冷淡的眉目似乎比以往温和。
柏程渊穿着裁剪合体的西装,矜贵气质与生俱来。
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鼻梁高挺,轮廓深刻。
他垂眸看着她的双眼,开口回答司仪的问题。
“我愿意。”
声线低沉,萦绕在整个婚宴厅。
……
大概是场景和音乐都太逼真。
林冉怔怔望着他,忽然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众宾客站起身鼓掌,记者收起机器。
她还盯着他的脸看。
双眼一眨不眨,明目张胆的。
柏程渊目光流转,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看了。”
“……”
林冉彻底回过神,柏程渊已经跟着工作人员离开了。
就这样把娇滴滴的新娘丢在这,头都没回过。
刚才还装的情意深重呢。
好一个拔x无情的狗男人。:-)
林冉为自己出神的那两分钟感到无比的羞耻!
婚礼结束后便是送宾客。
林冉换好小礼服,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被柏母周曼拉走了。
在这之前,林冉从没想过嫁进柏家也是要做苦力的。
折腾了一天,站都站不住的人,还要穿着八寸高跟鞋站在门口罚站。
这是怎样的酷刑?
林冉痛苦得想捶地,脸上却只能笑嘻嘻,全程站在周曼身边陪着笑意。
已经临近下午四点。
阳光带着余晖降落,天色由炙白变成淡淡的橙色。
待最后一个人的车开走后,周曼松开握着她的手。
她笑意微敛,又回到了那副礼貌又疏远的模样:“今天辛苦了,待会我叫司机送你回家。”
林冉眉眼弯弯,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
心里想着,难怪是母子。
柏程渊和他妈这变脸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她目送周曼回了婚宴厅。
这边一直端着的身子,瞬间垮了下来。
腰酸腿痛,她整个人累的像搬着二十斤砖跑了场马拉松一样。
幸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林冉揉着肩膀,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准备离开,耳边却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放我进去,我是来参加婚礼的。”
“没有邀请函,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谁是闲杂人等?我是新娘她妈!”
林冉动作顿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背脊僵直,整个人都像装上了发条。
每一个举动都被控制好,按顺序行动。
良久,她僵硬地转过头,循声看过去。
一个中年女人,被三名安保人员拦在门外。
劝说不成,便要往里冲,嘴上还念念有词:“柏家是我的亲家,识相点最好赶快放我进去。”
几人推搡成一团。
一名保安拿着对讲机道:“加派人手,正门有人闹事。”
林冉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便走。
再也顾不得别人的注视,一路小跑着路过宴会厅,直奔新娘专用的等候室而去。
柏程渊原本端着香槟,正侧耳听着身边的人讲话。
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纤瘦的身影。
他目光不由自主锁向她,由左至右。
身边的人还在奉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柏程渊抬了抬手,将香槟杯放到侍应的托盘中。
又对面前的人微微颔首,低声道:“抱歉,失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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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狗,你变了!!!
第9章
八岁那年,林家破产。
林冉跟着爸妈从三百平的小洋房搬了出去,挤在六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生活变得拮据了许多,但爸妈终于不再忙着工作,有更多的时间陪她。林冉觉得也不算坏。
那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林爸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缠着他给自己剥橘子吃。
平淡且幸福。
可所有的美好,都永久地停留在一个傍晚。
那时她放学回家,还未进门,便听到了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金钱,利益,现实。
所有的争执都脱不开这三个话题。
她的妈妈,那个最是温良的女人。却因为忍受不了粗茶淡饭,说着最难听的话。
最终在争吵结束之时,淡淡扔出一句:“离婚吧。”
林爸问她:“那冉冉呢?”
“跟你了,我不要了。”
那时候,林冉还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她往后最大的梦魇。
以至于后来随着林爸入住到继母家,哪怕饱受责骂,她也从不敢吭一声。
她很清楚,她是个连亲生母亲都不想带走的累赘。
没资格抱怨,更没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
没想到,阔别十几年后,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次见到她。
回到等候室,林冉坐在白色真皮沙发上,胸口因奔跑过剧烈起伏着。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用力闭上眼后,脑海中全是当年她妈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再次睁开眼,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陷入红色地毯中。
她没感觉到多么伤心欲绝,更不想没出息地流眼泪。
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累。
奔波了一整天,笑意维持了一整天。她情绪紧绷,一直不敢松懈。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被她找到了一个抒发情绪的契机。
她不想再戴着假面,只想随心所欲一会,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只是没想到这情绪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林冉正准备哭它个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手机忽然收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交易平台发来的。
五分钟之前,有买家付款拍下了她那条Cartier的钻石项链,待进账二十二万。
第二条是公司合伙人傅修发来的。
“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Moist策划案通过,项目拿到了。”
人生在世啊,就是这样的起起伏伏。
坏事固然有,好事也成双。
她也能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林冉眼泪还挂在脸上,根本哭不出来了,她甚至开始狂笑。
柏程渊推门进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林冉穿着雾粉抹胸小礼服,长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整个人就缩在白色沙发的一脚,双手掩面,肩膀一颤一颤的。
临近傍晚,光线远不比白天明亮。
室内没有开顶灯,巨大的飘窗洒进来细碎的金光,镀到她消瘦的侧影上。
看上去很落寞。
柏程渊走近了几步,停在她面前。递了块方巾过去,低声道:“擦擦吧。”
林冉闻声,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先是看清了眼前那块藏蓝色的方巾,紧接着撞进了柏程渊的目光里。
丧心病狂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敛,她懵了一瞬。
眨眨眼,硬是挤出了两滴泪水。
笑哭了?
她还真是出其不意呢。
柏程渊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眼眸浅棕,表情由淡淡的冷漠,转为嫌弃。
林冉反应过来,忙把手机倒扣,露出悲怆欲绝的表情。
“谢谢。”
她颤着声音,作楚楚可怜状,伸出手想去接那块方巾。
结果柏程渊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林冉捞了个寂寞,仰起头无辜地问他:“这个,不是给我的么?”
柏程渊抬手把东西放在她身旁,丝毫不想和她有肢体接触一般:“是给你的。”
“……”
她承认自己刚才的表情多少是有点变.态,可也没必要变脸变得这么快吧!
林冉磨了磨后槽牙,维持形象重要,她默默劝着自己。
她调整好心态,拿起方巾,装模作样在脸上擦了几下。
随后一脸感动:“哭过之后好多啦,谢谢程渊哥哥的安慰。”
柏程渊淡淡道:“不是安慰。”
“怎么会呢。”林冉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管他怎么反驳,她是不会感觉错的。
在她抬起头之前,他绝对!一定!就是来安慰她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方巾:“不是还递给我这个擦眼泪了么?”
笑出来的眼泪。
还真是擦眼泪。
柏程渊轻飘飘递给她一个眼神,转身便走。
“等等我啊。”
林冉站起身,下意识要追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了太久,她刚跑两步,腿下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还是柏程渊眼疾手快,回身扶住了她。
林冉对着他眨眨眼,拎起裙摆,露出两只脚:“我在外面站了两个小时,脚好痛。”
柏程渊垂眸看她:“所以?”
“所以,你能扶我出去么?”
他静了片刻:“可以。”
???
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不像他啊。
林冉心里还纳闷,很快,她终于明白了。
几分钟后。
两名工作人推门进入。
直奔林冉而来,双双架起她的胳膊。
林冉整个人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态,与地面腾空。
像个被截肢的残疾人。
“……”
他真是好体贴。
柏程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现在好了吗?”
“好了。”
“还疼吗?”
“……不疼了。”
“那走吧。”
柏程渊放下这句话,径自走出了等候室。
身边的两名工作人员见状,及时跟上,将林冉“拖”了出去。
出了门,到了长廊。
林·残疾人·冉再次抬手阻止:“等一下。”
她尽量压低声音,吩咐道:“我的婚纱装好了,千万别弄脏,半套房子呢。”
声音顺着安静的走廊,完整地传入到柏程渊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