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前方是一片密集的建筑街区,鳞次栉比的高楼挡住太阳,因为居民都去广场上狂欢了,路上没什么人。
亚眠很快找到一处两楼夹角的背阴地,那墙缝里常年不见阳光,角落里还长着青苔。他高大的身体挤进去,背脊紧紧靠着墙面,站定不动了。
【舒服了……】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把自己挤在狭窄的墙缝里。
不远处,阳光在地上投射明亮的斑点,灰尘于光线下起舞,是明亮又炽热的美。而亚眠定定看着,仅仅是往后缩了缩脚尖,让自身完全笼罩在黑暗阴影里。
“阳光、是金色的……”他喉结滚动,发出低哑奇怪的句子。
“金色的、头发。”
“安德莉亚……”
主星的2号门检测站,原本发生奇怪爆炸的地方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负责消防的士兵很快赶到,他们有序将行人遣散,谨防二次伤害。
拉起来的警戒线后头,加西亚正在查看事发地附近的痕迹。
他眉头微皱,很奇怪,有一种疑似木系异能的波动,但感觉又不像是人类,木星人?荷叶星人?
“爆炸的原因是电线短路,但是外部没有任何损伤,电压也没问题。”
几名检修员小声议论,“总不可能是自己炸的吧……”
这时,副官皮克大踏步走过来:“指挥官,监控拍摄到斗篷怪人往南面去了,但是他很会隐匿自己,画面都是断断续续的,我们目前有三条怀疑的线路,已经派人去拦截了。”
加西亚正在思考这奇怪木系波动的事,忽然有种异样的直觉,他回头看了眼被啃出个洞来的花坛,上面原本缺失的花朵已经都长出来了,而且更加茁壮鲜艳。
能有这种能力的,他眼神一变:“那是个暗棘族!”
皮克愣住:“什么?”
“检测门是被精神力破坏的,因为他们是植物本体,混杂着木系气息,很容易搞混。”加西亚道。
精神力是看不见的,这个宇宙拥有精神力的只有两个种族,一是暗棘族,二是高等沙虫。
总也不可能是只沙虫装成人偷渡来南河星的吧。
听闻这话,那几个检修员们立刻骚动起来,连士兵们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竟然是蕨星人……”
“难道是要开战!”
“蕨星想要进攻南河星系吗。”
在世人眼中,蕨星人除了抢羊,从来不会踏足其他星球,来了也不干好事。
别问,问就是抢牛抢羊。
得知有一个暗棘族悄悄混进了主星,副官皮克满脑子胡思乱想,间谍?特务?开战?蕨星人为了吃羊要来侵略南河了?!
虽然严格上讲他们真的有那个能力……
如果不算上机甲和热武器,仅靠肉/体力量,暗棘族可以在整个宇宙上万个种族里排进前三。要不是族人们习惯苟,星盟盟主早已易主。
闻此,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一个稍微有点危险的外星人,和一个从蕨星偷渡来的外星人,二者的危险程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如果他想,整个主城都会被毁掉。
加西亚瞥了眼监控画面,目光停留在那高大的斗篷怪人身上,微微眯眼。
看这人的行为轨迹,他并不是要侵略α蓝。
而且身形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蔚梨吃完了冰沙还想吃别的,但也只停留在想想而已。
因为实在太穷了。
她捂着肚子,打算还是回学校吃食堂免费餐吧。总不好意思再去薅室友羊毛的,平时日用品蹭一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偶尔还拿点他不要的衣服裤子,阿德莱简直是她的再生父母。
蔚梨伸手将头盔重新戴好,准备抄小道回去换班。她选择的小路经过居民区,平时行人就不多,因为日头正大,大家都躲在室内。
蔚梨脚步轻快,她四周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片树叶被风卷起。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蔚梨微微侧头,和靠在墙边自闭的亚眠对视了一眼。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对视,因为那就是个浑身裹着斗篷的怪人,人家有没有眼睛这个器官都不好说!
而察觉到她的视线,斗篷怪微微瑟缩,更努力地把脑袋往墙面里扎。
亚眠:只要我不动,你就看不见我。
蔚梨表情僵硬,原来房子旧了,墙缝里是会长外星人的。
她咳嗽一声,最终秉持着军校生的优良传统询问道:“请问,你是外星域的游客吗?”
“你需要帮助吗?我是今天负责维持秩序的临时……”
她本来想的是如果这位游客迷路了,她可以将人送回外星人大使馆。只要他的皮肤不是粉红色,也没有四条腿以上的话。
可曾想,听见她的声音,那斗篷怪忽然浑身一震,然后好像犯了怪病似的猛地颤抖起来。
蔚梨一滞,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这位……先生?”
斗篷怪人原本整个人是弯着腰的自闭姿态,后来忽然就站直了,疑似脑袋的部位隆起一块,然后‘噗’的一声,有东西扎破布料冒了出来。
蔚梨吓了一跳,结果发现那冒出来的是……一根树枝,上面的叶片青翠欲滴,刚刚才发芽。
原来是个树妖,她想着,幸好没蹦出来个蛇尾巴或者蝎子刺,不然她就要拔枪了。
“看来你应该不需要帮助了,再见……”
蔚梨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神秘人站直了身高接近两米,完完全全一个小巨人,而且看他还在不断颤抖,好像很怕人的样子,她脚下一动飞快跑了。
跑出去大概一百米的样子,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蔚梨不放心地回头一看,见原本站着人的那个墙缝早已空空如也,他竟然不见了?
树妖也会飞天遁地的吗?
蔚梨停下脚步,伸长了脖颈往后看,她没有发现的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背后,像影子一样,二人几乎身体相贴。
“你还活着……”
耳边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蔚梨猛地回头,差点撞上身后人的鼻子。
刚才那个斗篷怪人竟然就站在她旁边,他弯腰凑得很近很近,但是气息几近于无。
蔚梨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跳拉开距离,同时左臂辐射盾牌瞬间张开:“你是什么人,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冷静下来才惊觉可怕,这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亚眠却一动不动,他还保持着刚才贴着她站立的姿势,高大的身体弯折下来,脑袋上那根长出来的树枝微弱颤抖。
“还活着……”
“头发、变成黑色了……你是怎么了?”他慢慢说着,声音低哑。
蔚梨暴怒:“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这个变态跟踪狂,蹲在这里研究什么非法行为呢!”
她摆出一个迎战的架势,右手激光枪已经蠢蠢欲动,“我以临时安保队员的身份要求你,请配合检查交出通行证!不然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这边全力以赴即将开干,而亚眠还傻呆呆站着。
他望着面前的人,虽然头发的颜色不一样,穿着打扮也不同,但她身上的气息没有改变,都还是阳光的气味,他总能第一时间认出来的。
听到她声音,被隐没在心里十年的回忆像潮水一样袭来,将他冲得溃不成军。
【你就是暗棘族的王?】
烈日下,蕨星的地表落下几艘光芒闪烁的陌生星舰,大风吹起了许多叶片,不少族人藏在暗处悄悄探头去瞧。在一群黑衣士兵里,他们只看到一头耀眼的金发,那金发随风飘扬好像太阳一样,灼灼之华,使人目光都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少女站在所有士兵前面,她穿着一身军装,右手持枪左手握剑,意气风发。
而亚眠就在她面前,他披着斗篷隐匿于黑暗中,佝偻着背,明明身材极高,瞧着却被压了一头。
两人面对着面,少女率先开口。
【就是你们一直在抢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亚眠不善言辞,他甚至几年都可以不说话。只是在面对这浑身沐浴光芒的少女时,他竟然鼓起勇气开口了。
【不抢……我们买,给你、给你很多很多钱……】暗棘族的钱就是外人说的‘死皮’外壳,少女当时就气笑了。
【我不要你们的钱,不过要是再到我们星系来打秋风,我就对你不客气了!】“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回忆里的景象与现实重叠,一样的阳光灿烂。
不过,她大概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
亚眠眼神里的光亮起来,他忽然觉得空空如也的胸腔里也有了跳动的心脏,所有分叉的地方都蠢蠢欲动要发芽,他非常、非常想对她说出一句话。
所以他握紧双拳,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大声道:“我、我叫……”
话未说完,一只脚朝他面门踢来。
蔚梨早觉得这个斗篷怪可疑了,听马科讲最近星际盗贼越发活跃,还有许多偷渡、走私的犯人疑似混进南河星系,她看面前这个就贼像坏人!
而这个傻大个几乎满身都是破绽,肯定是个新人星盗无疑了!
蔚梨一个利落的助跑,整个人腾空而起,她猛地一脚朝面前人胸口一踹,只不过预料的伤害暴击没有产生……
她脚踝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
巨硬——!!
比马科全金属化之后还要硬,难道他是十八铁人?
思索间,蔚梨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落地。她动了动右腿,随后换了个架势,自靴子里抽出一把防暴棍。
这个时候被石雨燕操练了好几个月的实战技巧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她一边悄悄运起水系异能,一边又迅速冲了上去,攻击如同密集的雨点。
亚眠躲在斗篷里,行动迟缓,虽然他每一拳都挨得结结实实,但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罢了。
“我,我叫……”
他努力想要面对面和蔚梨解释清楚,但几道半透明的水龙锁链忽然拔地而起,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与此同时,蔚梨从四周的绿化带里召唤藤蔓,一层层压在他身上,要把他包成木乃伊。
视线越来越窄,几番重压下,他终于爆发了。
“我叫亚眠!”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以他为重心,将四周所有东西都震开,狂风将缠在身上的水龙锁链寸寸崩裂,藤蔓草叶全部炸开,四周一片狼藉。
【我的名字、叫做亚眠。我今年不知道多少岁,喜欢吃羊,喜欢看太阳,我的叶片是幽绿色的,还没结过果子,你呢……】无数个日夜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说话。
如今,他终于把前半句给憋了出来。
而被巨大的精神力冲击波推开的蔚梨,她整整后退了五步才勉强站稳,而且左手的辐射盾牌直接报废了。
这是什么力量?看起来不是任何一系的异能。她望着面前因为情绪激动而浑身颤抖的斗篷怪,陷入沉思。
是真的打不过……
这家伙,虽然至今为止还不知道长什么样,但实力真的是深不可测,目测也是A级序列。
不过宇宙里真有一个这么强大的斗篷星吗?回去要问问雀蓝。
察觉到面前人似乎并不想伤害她,蔚梨干脆收起了已没有能源的防护盾。
“你说你叫亚眠?”
斗篷怪狂点头。
不过,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告诉她自己的名字?难道这个斗篷种族的口头禅就是‘我叫亚眠’?类似于皮卡丘的口头禅是‘皮卡皮卡’一样?
“亚眠是你的种族名字还是……”
她还未说完,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行巡逻士兵向着他们匆匆跑来,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是偷渡者!”
“快抓住别让他跑了!”
“他身上可能带着沙虫卵和病毒!”
一行人飞快靠近,为首的一个士兵不知道用了什么武器,蔚梨只看到一道白光自面前闪过,随后那光宛若一道利刃,猛地将对面外星人身上披的斗篷给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刺啦——”一声,麻布落地。
没了遮挡,蔚梨终于看见了斗篷怪的真面目,不是粉红色也没有四条腿,他就是个模样清秀的正常男人,身材很高且瘦,只是肤色异常的苍白,一头卷曲的头发黑得有些发绿,乱糟糟的顶在头上——那根树枝就是从他头顶长出来的。
斗篷被割裂的瞬间,阳光倾斜在他周身。
亚眠仿佛被烫到一样猛地蜷缩起来,他感觉浑身皮肤剧痛宛如刀割。畏光是暗棘族唯一的弱点,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痛呼。
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冒出青烟,亚眠朝着面前一脸疑惑的女孩努力伸出手。
“我、我很高兴,你还在。以前、曾让你受伤……”
“对不起……”
蔚梨和那双浓绿的眼眸对视了一秒钟,她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去握他的手。只是这个念头刚出来没多久,面前人就彻底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点黑色的灰尘。
蔚梨皱起眉头,怎么好好一个外星人,在阳光下不到几秒钟就消失了。植物不是向阳的吗。
这时,巡逻士兵跑了过来,他们看到地上落的黑灰也疑惑了一下。
“怎么回事,暗棘族有这么弱吗?”
“别管了,等指挥官来吧。”
他们开始分工,有人开始检查,有人封锁现场。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男人对她道:“你是斯塔利军事学院的志愿学生吧,下次记住不要和偷渡者正面对上,他们身上可能带着病毒和虫卵,你先回去集合吧。”
“哦,好的。”蔚梨点点头,收好武器,顺着马路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