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一把,“你怎么了?”
李春花咽了口唾沫,“贵人,这些米面可真白啊!但虽然您家中存粮颇多,也断没有早上就吃那么好的道理,家中的小米糙米放在何处?我想早上为您做个粥喝。”
姜婳“没有小米,有糙米,但是吃糙米是为了减肥,熬粥的话,即使是糙米,升糖指数也会变得很高。糙米比白米贵那么多,这么做太浪费了。”
李春花听不懂什么减肥、升糖指数啥了的,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糙米比白米贵?!”
姜婳点头,“贵个两三倍吧。”
李春花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是什么道理!糙米外间带着细糠,怎么能卖的反而比脱去麸糠,多经过一道工序加工的白米还贵了呢?”
姜婳摊手,“没办法,健康啊!那你要是知道有商人将麸糠包装一番卖的比白米贵十几倍,还一堆人为此买单,你是不是更惊讶了?不过这种麸糠是燕麦麸糠,比大米糠好下咽一点。”
李春花惊呼,“再怎么好下咽也不如细粮好下咽,有细粮吃谁愿意吃粗粮?所以这年头猪吃的比人吃的都要贵吗?那猪肉得卖什么价啊?”
虽然二师兄的身价确实在一再上涨吧,但……
姜婳“……。不是猪吃,是人吃。把麸糠买回来和牛奶一起混合在微波炉叮热两分钟当早餐吃,通便,减肥,健康!这年头喂猪一般用玉米,玉米便宜的很,晒干的玉米一斤批发也就一块钱吧,白米得两块多,麸糠我买的那款三十多一斤,糙米的话,大概得六块七块钱左右一斤。”
听罢姜婳的话,李春花有些尴尬了。
她真的没有辱骂贵人的意思,可谁知道这年头粮价是这么个情况啊?
忍不住嘟哝道“怎么好粮食卖贱价,贱粮食卖好价?奇怪,太奇怪了。”
但这奇怪的物价却让李春花心里的负担稍微减弱了些。
如若细粮极贵,觉得自己是吃白饭的李春花,怎么都不会再愿意白吃贵人这么好的口粮了。幸而这些粮食便宜,她虽无钱偿还,但有一把力气在,想来在走之前,也是能通过自己的这把力气,偿还贵人的一部分恩情的!
告知完李春花油盐酱醋的位置,并且将冰箱打开,让她看了看家里的储备菜肉都分别是什么放在哪里后,姜婳便准备上到楼上去补眠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躺下刚刚五分钟,还没有成功二次入梦,楼下的一声惊呼却让她成功从床上蹦了起来。
——“啊啊啊啊,你是谁?你是谁啊!”
李春花带着哭意的声音直窜入耳边,姜婳赶忙带着自己的固定装备(菜刀和辣椒水喷雾)飞速奔回了厨房。
还没进门,她便看到窗边站了个熟悉的人影不住的双手左右摇摆彰显自己的无害,“是我啊贵人,你忘了我了吗?你那天还给我吃白馒头了呢?”
李春花却拿着平底锅指着对方,满脸紧张的大声喊“你放屁!为什么要红口白牙的污蔑我,且不说我昨晚才住进来的,就算早就住进来了,我哪里有白馒头给你吃?你走开,快走开!”
老人“我……”
李春花“你走不走,你走不走?你再不走信不信我……”
赶在李春花话落前,姜婳在她身后开了口“那个……你们两个或许一个认错了人,一个没有想起这个房子里还住着一个我。”
第07章
认错了人的是这位大爷,可能是因为那晚姜婳与他对话时,即隔着玻璃,且早已将灯暗灭,所以仅借着月光,老人没有将她的脸看清。
没有想起房子里还住着一个她的人是李春花。
姜婳对其也表示理解,毕竟人在面临突发事件时大多都会肾上腺素激升,做出一些冲动的应激反应。
和平社会长大的她在她那晚通过厨房窗外看到大爷的存在时,也都被吓了一跳,随即飞速对大爷的来因做了最坏的评估。
更何况是刚从乱世环境中走出来的李春花?情绪反应这么激动也算是正常的。
李春花不是个蠢笨的。
在听到贵人在自己身后开口后,她就意识到自己搞了一场大乌龙,原来这是贵人认识的人啊。但……但贵人认识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装扮?这样的装扮让她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在逃荒路上所发生的一件让她印象极其深刻的事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男人,是她未出嫁前,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小伙伴,对方在逃荒路上,帮了那时还怀有身孕的她了很多。
可在一天晚上,对方却鬼鬼祟祟将她叫到一旁,递给她了五个炊饼。
李春花刚开始还以为这些饼子是一些好心人赏给他的,可这年头谁人都不富裕,就算是赏他,估计也就最多赏他这么些了,因而不肯全部收下,可对方见她执意如此后,一拍大腿道“你拿着吧,我凭自己本事赚来了十五个炊饼呢,给你五个,我还剩下十个呢!你不用担心我会饿死,我现在找到弄吃的的门路了,以后再也不用害怕没得吃了。”
李春花那时问他究竟是什么门路,对方却始终不肯告知,她那时又饿极了,最终还是收下了对方递来的好意。
可隔了没几天,一些当地的兵爷却从难民聚集地中带走了一堆男人,全都是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她那从小的玩伴亦是在其间。
又隔了几天,城里传来消息,前些时日被带走的那些男人全都被拉到市级里砍头了,究其原因,竟是这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合起伙来,将一个好心再三帮助过他们的城里人给害了,连对方家中妻小都没有放过。
而害过人后,他们有的人分到了钱,有的人分到了粮。
炊饼那时已被她吃干吃净,她的孕吐反应也因为孩子已经月数大了,在数月前就没有犯过了。
可这件事过后,李春花却干呕了数天,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小瞧自己身边这一个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老实人’了。
将自己之所以会作这样激动反应的原因讲出,李春花便看到窗外的老人红了眼眶,“盛世鬼也能当人,乱世人也能变鬼!我胡向钱也是因为被家里平时看起来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那些长工跟佃户给害的,才落魄至此啊!”
说到这,他义愤填膺道“还有昨天,贵人你给我的馒头,我统共那时只舍得吃了一个半,便把其余的全都揣在怀里,想着能靠这些馒头应该能多挺点时日,但昨天我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跟我死去的囡囡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躺在路边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我虽然害怕有诈,但还是忍不住懂了恻隐之心。果不其然,我不过刚从怀中将馒头掏出,暗处就突然间窜出来个壮汉,把我的馒头夺走不说,还将我打了一顿!”
“我胡向钱人生的前几十年没受过苦,但我从不怕苦,我怕的只是永远都看不到希望。原本因为贵人您的好心,我以为这世上还是有希望的,可经过这件事,我心中好不容易燃起一点点的希望火苗就再次熄了,原本在昨晚上我就该彻底终结这条贱命的,但您的声音突然响在我的耳边,我于是就又一次顺着亮光摸了过来。害怕晚上出现再将您吓着,我才没有吭声,直到听见刚刚的叮当响,看着天色已经明了,我才揉了揉老腰从地上坐了起来,却没想到这一次我确实没吓到您,但是把您旁边的这位给吓到了。对不住啊,这位姑娘。”
这话是面对着李春花说的,李春花嘴唇嗫嚅半天,才道“你……你果真也是和我从同一个地方来的。贵人,他一个……”
她话说到这里,卡了壳。
因为她看到了贵人手中紧握的菜刀与一罐装满红艳艳色泽的水的透明瓶子,这便证明贵人不是那等毫无戒心之人,似乎用不着她的提醒。
胡向钱不太懂她为何这个反应,“咱这些难民不都是从豫省出来的吗?当然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姜婳抿了抿唇,“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你果真和她一样,是从1942来的。而现在这个年代,是2020年。欢迎你们横跨了七十八年,来到了我的世界。”
初听到这样一番话时,胡向钱是不相信的。
可当他走到院前,看到这独门独幢的,盖的宛如外国人租借里洋楼一般样貌的房屋,并且这房屋当中无任何姆妈家仆时,他的心中已经开始七上八下打鼓了。
按理说能住的起这样洋楼的人,不说仆从成群,也得有最基本的伺候起居的仆人才对,可这里面别说是伺候起居的仆人了,连给主家倒水的仆人都没有一个,竟得劳烦主家亲自动手,惊得胡向钱赶忙从那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起来。
双手接过这奇怪的,宛如纸做的一般的杯子,胡向钱诚惶诚恐道“贵人,您不要这样,这简直是折煞我了啊。”
姜婳微笑以待,“没事,你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我给你放个节目你看看,就能了解清楚你现在的境况了。”
然而当她不过刚将电视按开,将手机上的节目点开,手机上的投屏页面还没显示匹配上电视呢,就听见前院的铁门被拍的砰砰作响。
胡向钱放下水杯,“您先去给客人开门吧,我就在这里等您回来,保管什么都不会碰。”
姜婳买的这个电视,投屏功能确实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得摆弄分钟才能真正的与电视匹配上。
但让来人在外面久等确实不是很好,两者取其一,确实是先将客人放进来这件事比较重要。
快速跑到门口后,姜婳将铁门拉开,映入眼帘外面站着的人中,果真有一位是昨天才加上她的那位国家队‘网友’王帅。
此时此刻虽然还不到七点,但三位身着军装的‘来客’却均是衣冠整洁,身形挺拔。
见此,她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刚刚被李春花叫醒来时就洗漱过了,不然这会儿多丢人啊。
互相打了声招呼,对面三位又再次亮了一番证件后,姜婳便错身让他们三人进来了。
带领着三人往正屋走的道路,姜婳正寻思着待会儿该怎么给他们双方互相进行介绍,就听见正屋内忽然响起一阵‘梆梆’声,她刚刚心中暗道不一句好,就听见随后一道高呼自屋内响起,“草民胡向钱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第08章
饶是姜婳在听到屋内的动静时,心中已然有了大概的猜想了,可当那猜想与眼前现实中的画面重合为一体时,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窒息。
只见屋内,刚刚在她离开之时还端坐在沙发上的大爷此刻正匍匐在地,冲着电视机方向不断磕头。脑袋明明都已经磕红了,可他却仿若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仍然不停的在重复这个动作。
而电视中出现的画面,则正是一部宫斗剧中,难得罕见的帝王穿着明黄色龙袍上朝的画面。
见此,姜婳赶忙走过去扶对方,“大爷,别磕了。”
眼见这大爷对她的话视若未闻,仍然想重复自己的动作,口中还直呼万岁。姜婳叹一口气,在思索了两秒后,飞速用遥控器将这糟心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播放出宫斗剧的电视关掉。
这么做果然是有效果的,对方抬头的那一刹那,瞅见黑掉的荧幕中再没有身着龙袍的帝王后,终于愣怔住,成功停下了这‘脑壳撞地’的动作。
可却还是忍不住对着姜婳问道“贵人,您……您把万岁爷……”
姜婳还没开口回答,国家队成员中那一位看着年龄最小的男生却忍不住道“大爷,你真是从民国三十一年来的啊?可你过来的那个年代,大清都已经亡了快三十年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吗?”
胡向钱闻言再次愣住,静默半响后,他眼中多了一行清泪,边往下流边道“知道。可我胡向钱幼时也曾踏上科举一途,虽然由于才疏学浅只止步于秀才,但也算是臣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既然显灵?臣子怎能不拜?”
男生“但这位不是你的天子啊。这是明朝宫斗剧,里面出现的是演员扮演的明朝皇帝,就算不是演员扮演的,你一清末人拜明朝皇帝是怎么一回事?”
宫斗剧是什么玩意儿胡向钱并不清楚。但是演员这两个字,与明朝皇帝这四个字他全都听清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男生忍不住嗤笑出声,下一秒,笑容却戛然而止在脸上。
只因站于自己身前的直属领导开口突然道“王向阳,立正,稍息,趴下,两百个俯卧撑,准备!”
军令如山,名叫王向阳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开始执行起了这道命令。
见别人因为他而受罚,且这些人好像是贵人请回来的客人,胡向钱赶忙求情,“别罚了,别罚了吧,他也没做错啥,确实是我丢人现眼,没搞清楚情况就冲动了。”
王帅摇了摇头,“您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的惩罚,虽然累了点,但也只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罢了。不然今天他笑您,明天他笑别人,后天他可能就不分场合,去到哪里都随心所欲的嘲笑别人,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惹祸上身。”
王帅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什么大的惩罚。
对于当兵多年的军人来说,一个接一个,三两分钟都用不到,这样的惩罚便被完成了。
然而就是这三两分钟,在这位名叫王向阳的国家队成员执行被罚命令的途中,王帅就轻松撬开了大爷的嘴巴,如同在人口普查一般,将胡向钱的,年龄,民族,受教育程度,职业,迁移流动,婚姻生育,住房情况全都问了一个遍。
偏偏她态度良好,语言温和,虽然姓名有点像男孩子,但实际的长相却并不凌厉,反而是温柔挂的,非常轻松的就让对方打开了心房,把啥话都给说出来了。
大爷甚至还掏出了自己那粘上了些许泥污的‘中华民国国民身份证’以证实自己说的是真的。
姜婳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因为几乎就是在对老大爷结束‘人口普查’的下一刻,双手捧着满满一锅粥的李春花就羊入虎口,恰然走了进了屋内。
随即这位王长官又再一次对李春花进行了一番‘人口普查’,并且在此过程中成功收获了李春花的好感,使得对方在结束普查拿着饭碗给每人分粥的途中,给王帅的分量仅比给姜婳少了一点点罢了,给另外两个国家队成员以及老大爷与她自己的粥份量则是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