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医生，苏衍可是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傅雪盘腿坐下，捏了个花生米放进嘴里，“他说你心情非常不好，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劲，但是我瞧着不像是他说得那么严重。”
唐宁笑了笑，“我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就被你接到了。”
傅雪愣了愣，拍下了下大腿，“他这是又找你老师又找你闺蜜来安慰你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只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几句，其他的都再也没说就挂了。”
苏院长不是特意为了她的事回来的，但是安慰她应该是也是苏衍要求的吧，唐宁抿了下唇，喝了口酒，辛辣灌入喉咙，她咧了咧嘴，嘟嘟嘴瞧着那一盘花生米。
没人回应她的话，傅雪拐了下她的胳膊，“在想什么。”
唐宁眨了眨眼睛，头向后仰去，轻轻地说道，“我在想，当年苏氏遇到的第一个医疗事故案子，还在想我到底适不适合做医生。”
傅雪久久的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她和唐宁是舍友，整个大学期间只有她能和自己玩的起来，因为唐宁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么，她永远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平平淡淡的笑，外人都觉得她是个乖孩子，觉得她宠辱不惊。
但是只有她知道，这孩子背地里的努力，以及那些小心思，还有那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坏动作，以及被人惹到后平静之下的小报复。
唐宁都处理的非常好，没人注意到她。
那时候她虽然闷，不爱说话，但是眼眸里的光是闪亮的，不像现在，黯淡无光。
甚至还质疑了自己是否适合做医生。
半响后傅雪顺着她的话问去，“那你不适合当医生，适合做什么？”
“也是哦，”唐宁忽的笑了，歪着头看她，“你知道苏氏的第一个医疗纠纷案吗？苏氏当时差点破产倒闭。”
傅雪一怔，“这么严重？”
唐宁点点头。
上次她私底下约张秘书谈话中看得出来，他是不愿意去谈这件事的，哪怕他很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从只言片语中，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说是哪里不对劲。
“不过宁宁，你什么时候对苏氏的时事情这么上心了，”唐宁睁着凤眸颇有几分震惊的望着她，“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去分心别的事情，还能八卦给我听。”
旁边人端着酒杯已经走神到十八里铺。
傅雪见她想事情想得出神便没有打扰她，拎着电话去了旁边接电话会议。
晚些时候唐妈打电话给唐宁说唐姨妈来了，让她回去见见，说是专门来找她的。
唐宁放下酒杯按着沙发起身，朝着傅雪招招手然后就去换衣服，她本来是打算在傅雪这里待几天的，这果然是人算不如变化快。
一回去唐姨妈就已经坐在那里，笑盈盈的歪着身子跟唐妈聊天，沙发一角处堆满了礼品，价格不菲。
听见开门声她转头看去，见着唐宁回来赶紧招呼她过来，“宁宁，来来来。”
唐宁一边换鞋一边回应她，“这就来。”
唐姨妈向来是不愿意来他们家的，一来说地方不好找的，还有什么面积太小，倒是知道自己矫情，总归是说了一堆理由来拒绝了唐妈的好几次邀请，这会儿怎么说来就来了。
“宁宁啊，”唐宁一坐下唐姨妈就抓住她的手握住，皱着眉头满脸担忧的望着她，还顺带摸了一把她的脸，心疼的语气溢于言表，“我听你妈说了，你有个患者去了，家属还跑来闹？”
唐宁暗暗瞪了眼唐妈，“对。”
唐姨妈拍拍她的手，“没事，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说是你们老师都是顶尖的，他们说了没问题的，那就不用担心了，我觉得就是做其他治疗的时候出现的问题，怨不得你，苏氏的大夫一项都是拿钱办事的，赚了钱他们就不顾患者的死活了。”
她越说语气越激动，姣好的面容渐渐扭曲起来。
“姨妈，”唐宁咽了口口水，制止住她的话，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姨夫的事情所以才对他们有所偏见的，但是……”
她的话瞬间就被唐姨妈打断，“你懂什么！”
“张家当初都找到了证据，就是因为他们互相包庇，这个一口咬定是突发心梗，那个一口咬定自己没问题，是，你姨夫是身体弱了些，但是不至于说突然就过去了，”唐姨妈握着她的猛地收紧，语调忽的哀怨起来，“我忘不了你姨夫临走前的样子，睁大的眼睛，全都是不甘心呐。”
唐宁叹了口气，无视掉唐妈的暗示，“那姨夫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唐姨妈愣了愣，慢慢摇头，“他每天晚上都比我晚睡，早晨又早早的去开会了，所以我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印象，只好像听他说过自己头疼。”
晚睡。
“姨夫平时几点休息？”
“额……”唐姨妈似乎有些不理解她问的，眨着眼睛想了会儿，“大概十二点一两点吧。”
早晨起得早，晚睡睡得晚，哪怕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熬上几个月都会吃不消，更不用说一个身子骨弱的人，所以能到中年，全靠是平时的养护了吧。
唐宁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姨妈，姨夫的死亡可能并不是苏氏造成的，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作息的原因导致他真的是心梗突发。”
这话一出，唐姨妈的脸色霎时白了，松开了她的手，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望了眼唐妈，再转头看向唐宁，“你说什么？”
“这孩子平时就爱胡说八道，”唐妈忙起身过去拍了下唐宁，将她轰走，“当年那些老专家都没敢说的话，倒是让她说了去了，你别听她的。”
唐姨妈拨开唐妈的手，本是盘在沙发上双腿一条落了下来，香风式的短裙被绷得很紧，将她的小肚子勒的清晰可见，这一瞬间豪门家的仪态管理都没有了，直直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唐宁垂眸，继而抬头，目光清澈明亮，“我只是猜测，应该并不是真的，姨妈不用听我瞎说。”
“是么。”唐姨妈绷直的后背松懈下来，倚着沙发勾了勾唇，“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怎么说起老张的死因。”
早些年，她只是和张家纠结是否是苏氏的大夫导致了她丈夫的死亡，从未想过是在作息上出了问题，她只是觉得时间太晚，可久而久之又觉得很正常，也从未跟医生提起过这些。
要不是唐宁，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想起。
第52章 一更
苏氏。
徐家女儿女婿从昨天晚上就一直赖在医院, 急诊科的护士将他们连唬带骗的送出了急诊科，两个人倒是出了医院的大门，保安松了口气, 结果没过一会儿两人抱着两床被子进来, 往地上一躺，赖着不走了。
来来往往的患者都看到了这一幕。
苏氏在本地微博算是又火了一把。
关键是, 微博视频上只见徐家两人在哭天喊地，院方却没出来一人。
苏院长昨天处理完文件就和郑主任去邻省开会去了，预计要后天才能回来，家里能主事的也只有苏衍。
结果苏衍压根没有理会他们，愣生生的让两人在大厅过了一晚上。
直到第二天上班,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手表慢慢走到两人面前，蹲下，抬起眼眸，“两位还是不走吗？”
徐家女儿捂着腰哎呦哎呦的站起来，抽着鼻涕道：“我跟你说, 这一晚上我腰疼腿疼, 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
苏衍半蹲在地上, 静静的听她说完这句话, 嗤笑一声，起身站直, 理了理衣服, 语气冷冷淡淡, “我还是那句话，想要钱的话就去打官司，律师要是找不到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推荐。”
说着招招手, 从他后方不远处有个拎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走了过来，笑盈盈的朝着两人伸出手，“您好，方柯，苏氏医院的律师。”
徐家女儿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的，脸色煞白，哆嗦着手也没有握上去，反而是旁边的男人跟方柯握了握手，讪讪一笑。
方柯推了下眼镜，“鉴于大家都徐老太太死亡一事存在纠纷，那么两位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谈谈。”
苏衍已经转身离去。
他们索赔一百万，苏氏不是给不起，也不是故意不给，而是不想给。
没有做错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给赔偿金，给了赔偿金那就说明他们的医生行医出错，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唐宁很有可能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
所以苏衍不同意赔偿金的事情。
方柯还在微笑着看着徐家两位，公式化微笑弯全应付自如，“两位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的，如果觉得冷，咱们找个会议室谈。”
徐家女儿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噗通倒在地上，方柯迅速侧开身体后退两步，静静的看着她哭嚎。
还顺带瞥了眼站在她旁边，从刚才跟他握手的那位，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大有尴尬到抠脚的感觉，他勾了勾唇，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只是看着她一哭二闹。
毕竟这苏氏的太子爷说了，不给钱，不妥协，不强求。
他替人家打工的，自然是要拿着人家的钱给人家办事，深入贯彻九字方针。
许是实在是觉得丢脸，没过多久男人一把拽起女人，朝着方柯说道：“会、会议室！”
方柯大手一挥，“请。”
那边苏衍接到傅雪的电话，那头在吃东西，说话顿顿卡卡含含糊糊，可苏衍却十分有耐心。
“我和宁宁刚到我家没多久，”傅雪喝了口水，苏衍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只听她继续说道，“结果她就被她妈妈给喊回去了，说是什么她大姨还是小姨的去了，让她回家接驾。”
苏衍蹙眉，直起身子，“大姨？”
“对，瞧着那架势绝对是富贵人家，之前唐宁说过，她姨妈不愿意去他家，不知道前天怎么了，就跑去他家，你说奇怪不奇怪，”傅雪终于吃喝完，躺在沙发上葛优瘫，“我听说你们苏氏当年差点破产。”
“……”苏衍微微挑眉，“你听谁说的。”
傅雪啧啧嘴，“还能有谁，我跟你说，宁宁这性格真是奇特，我本来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事，结果还顺带担心着你们苏家的家产，我看她八成是要把自己卖给你们家。”
苏衍没空管这个，刚想说话就听见傅雪那头有人说话，下一刻电话便挂了。
他盯着手机看了会儿，翻开微信找到唐宁的头像，发了条信息。
还好吗？
唐宁看到的时候正在跟着唐爸学做菜，看见手机屏亮了犹如被救，擦了把手借口回消息就出了厨房门。
看到苏衍的消息她顿了顿，回复，心态很好。
苏衍弯了唇角，眼底多了丝丝温柔，刚想接着回复就听到敲门声，他抬头，就看见小刘歪着头，“老大，老爷子杀回来了。”
苏衍挑眉，起身就往外走。
苏院长说是后天才回来，这会儿回来肯定是会还没开完。
至于这回来的原因，定是医院那些老专家给告状的，怎么说的他都能想象出来。
无非是什么老爷子不在家，他就敢自己擅自做主，败坏医院形象。
他还没走到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张秘书就已经站在电梯门口等他，表情倒是平常，只是语气严肃了些，让他先去办公室等着，回头院长会过去。
苏衍抄着手摸到裤兜里的烟盒，压下心里的烦躁，“楼下那两位呢？”
“已经被带到顶楼会议室了。”
“院长是怎么想的，”苏衍站在原地没动，“张叔，是我做错了么。”
他问的风轻云淡，仿佛就像是在跟张秘书讨论别人的对错，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的张秘书连连摇头，“你先去办公室坐着，回头院长自然就和你说了。”
苏衍点点头，走楼梯去了办公室。
苏院长回去的很快，身后跟着方柯和张秘书。
方柯将一份已经准备好的协议放在桌子上，又瞧了眼苏衍，笑着说道：“苏院长，那我就先回去了，这合同的具体内容您看看，要是可以的话，双方就可以签字了。”
“好，辛苦了你。”
“那我就先走了。”
走的时候方柯还冲着苏衍眨了眨眼睛，意思非常明显。
办公室里安静的很。
张秘书泡了壶茶给苏院长倒了一杯，又递给苏衍一杯，“你们两个也别都板着脸了。”
苏院长长叹一口气，扯了扯领带，显然是还有些怒气的，“你知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现在网络发达，你翻开手机看看，是不是已经出名了？”
苏衍捏着茶杯没吱声。
“万万没想到，咱们医院能以这种方式出名啊，”苏院长叫他这幅稳如泰山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下个月不用在医务科了，直接改营销部吧，这一出他们部门一年的业绩都出来了。”
张秘书掩着嘴忍不住笑。
“所以事情的处理结果是什么？”苏衍将茶杯里的茶水饮尽，抬眼看向苏院长，“你给了他们钱。”
他用的陈述句。
苏院长冷哼一声，低头看桌上的文件，不想搭理他。
苏衍又转头看向张秘书，后者清了清嗓子，又给他添了杯茶水，娓娓道来，“不是赔偿金，而是补助金。”
“呵。”苏衍被气笑。
“你先不要急，听我跟你说完，”张秘书放下茶杯，解开西服扣子，“你恐怕不知道现在这件事对苏氏的影响。”
医患纠纷这种事其实根本用不着老爷子亲自回来，打个电话安排个人去处理了就可以，可偏偏昨天有个微博大V来苏氏就诊，撞见了这一幕，拍了视频发了网上。
网络发酵速度是飞速的，很快本地的人都知道。
苏院长就是在半路上接到了卫生局电话，来人问的很客气，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便让他赶紧处理，以免影响再次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