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皱起眉头，冷冷地对哈佛林说道：“将军，我们在这里，不是在来讨论底线问题的。”
哈佛林是个花花公子，是在场所有人中看起来最玩世不恭，最不靠谱的一位。莫云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是对速生人计划最为抗拒的一位。
“那我只能建议你调整一下，接受现状，哈佛林将军。”一直沉默不语的行政官范予轩终于开了口。
他站起身来，走到会议桌的正前方，面向众人。“由于战争，柯恩星的人口从最初的5000多万减少到现在的2000多万。目前，我们的军队人数占比1.5%。这是相当相当高的比例，可总数，也只有30多万。我们面临的威胁很大。各位还记得10个月前布曼人突然迁跃到柯恩星轨道上，向我们发动的突袭吗？”
何省吾说：“我记得。那群该死的宗教狂热分子，逼迫它们发现的所有智慧生物皈依它们的宗教。朝一根烂木头进行跪拜。”
“那是布曼人的圣物，光明之树。”黎西婕说。
“管他呢，反正外星人的思维方式永远难以理解。”
范予轩接着说道：“神农主炮击毁了他们的母舰。可是，仍然有数以千记的布曼人乘着单兵飞行器，从高轨道插入进来。战斗最终造成了3万人的死伤，包括地面防卫部队的1000多人。”
房间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对那场入侵记忆犹新。
战斗结束后，莫云派人秘密潜入布曼人的母星进行报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布曼人的牧首和两个主教。同时，柯恩星也一口气发射了几十颗防护卫星，在同步轨道上建立了更为细密的防御网络。
范予轩接着说：“各位，柯恩星的人口已经被我们榨干了，就连这缺口的1000多士兵都很难补齐。我比你们更纠结于这个伦理底线的问题，毕竟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我。”
“布曼人的突袭之后，我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可是，在每次看见我女儿的时候——各位之前已经见过她了吧？她两岁了。”范予轩指向身后的3名速生人，“比这3位加在一起的年龄都还要大。每次看见她，我又开始被伦理道德问题所困扰。我的女儿很弱小，很脆弱、但她生活在蜜罐里，她拥有来自父母亲人的爱。而他们，却必须要去战斗，去流血。这不公平，相当的不公平。”
范宇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请你们想想，想想克莱特人，想想布曼人，想想象山人。尤其是象山人，这个外星种族认为人类非常美味。面对这样的生存环境，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哈佛林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说：“我明白了。好吧。”
莫云再次走上前，她看向众人，神情冷峻。“我们必须承担起应负的责任。我们必须保护这颗星球，即便所使用的手段并不怎么美好。今天请各位坐在这里，不是让你们来看看热闹的。现在，我要把你们给拉下水了。”
她顿了顿，凛冽的目光在高级军官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首批速生人有33人，其中有30人尚未唤醒，他们将被分派到东区和西区防卫及登陆部队。由你们进行必要但保密的训练，评估他们是否能够胜任你们所赋予的重任。此外，我需要你们保证，能够公平地对待他们，不得有任何歧视行为存在。“
罗德问：“如果他们不能胜任呢？回炉重造吗？”
“如果他们不能胜任的话，负责培训的相关人员会处罚。”莫云淡淡地说，“而速生人，会被重新安排其他职务，但想必其幼小心灵会受到一点损害。我说过，他们不是奴隶。如果要说他们是产品的话，也请各位记住，在大规模制造之前，他们每个人的造价可不便宜——相当的昂贵。”
“昂贵？”罗德摊了摊手，“我现在觉得，这是对我们这些正常人类的歧视了。也许几十年后，再没有人类是从母体中胎生分娩出来的了。”
“我倒觉得人类联盟总算有一件事干对了：他们不鼓励这种生殖方式。”黎西婕说。
何省吾说：“但也没有禁止。”
“好了。无论你们心里有多不舒服，都必须克服掉。这是命令。”莫云说，“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意见吗？”
高级军官们都没吭声。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你们的责任了。“
“33个速生人。30名给我们，那这三位呢？”哈佛林指着站在莫云身后的三名速生人说。
“他们将调入军情局，奎恩上校会给他们做出安排。”
*****
第二天中午，在灿烂的阳光下，柯恩星胜利纪念碑的揭碑仪式正在进行。
原本，行政厅没打算把揭碑仪式弄成星际间的直播节目，但人类世界的媒体却不这么想。
他们喜欢追逐莫云，也时刻关注着柯恩星的动态。
在纪念碑前的永恒广场上，柯恩星的恒星间直播车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而其他殖民星球的直播车也依次摆开了阵势。恒星系间的极波通讯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
能量意味着金钱。从那些直播车上纷纷架起的小型极波发射塔来看，媒体都是有钱的主。
广场中央，胜利纪念碑脚下，正在聚集越来越多地来观看揭碑仪式柯恩人，人群不断地涌向广场中心。而抢占位置的直播车以及乱停乱放的陆地车、悬浮车将广场周围的堵的水泄不通。媒体记者的报道声音，警察的吆喝声混战在一起。
所有这一切都能归结为2个字：混乱。
莫云登上胜利纪念碑前的台阶，站在演讲台后，各种悬浮摄录设备瞬间将她包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艾伦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混乱的场面，莫云心想。她几乎能够想象出，他在安全控制中心紧皱眉头的样子。
按照他的原则，如果他不在莫云身边，那么特勤队就必须跟着莫云。此刻，四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全副武装的站在莫云四周进行警戒，他们剃刀般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索，多多少少跟揭碑仪式的氛围有点不协调。
莫云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拾音器上，她轻轻敲了敲。如今，应付这样的场面，她已经驾轻就熟。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她开口说道，清冷地声音让喧闹地广场一瞬间安静下来，“不是为了夸耀功绩，而是为了纪念和铭记。
“4年零8个月以前，柯恩星遭遇了克莱特人的入侵。翡翠塔是被克莱特人摧毁的第一栋建筑。耀目的白光之下，柯恩三号城与其他人类相互联系的极波通讯塔——翡翠塔——灰飞烟灭。
“在场的各位，很多人曾经亲眼目睹了这一恶行。我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绝望曾经笼罩在这颗星球上。我们的敌人很强大。柯恩星的人口从5000多万锐减到2000多万，无数人无辜受害，无数人为反抗侵略而牺牲。
“最终，在信念和坚持之下，在付出了无数的鲜血和泪水的代价下，我们赶走了外星入侵者！数不清的男女战士慷慨赴死，才换来这颗星球重新焕发的生机！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大声地说：我们是胜利者！“
她顿了顿，目光徐徐扫过各个媒体的摄录设备。
“今天，被摧毁的翡翠塔已经重建完成。”莫云接着说，“她跟过去一样，依旧那么美丽，那么动人心魄。但与过去不同的是，新建的翡翠塔不再担负功能性任务。她将作为一座反抗入侵和暴行的胜利纪念碑而存在，为纪念我们死难的同胞和无畏牺牲的勇士们而存在！“
“让我们永远铭记他们！”莫云的手指重重地按下在演讲台上的一个按钮。
在她身后，一条巨大的金色幕布缓缓坠落下来。新建的翡翠塔——胜利纪念碑——展露在众人面前。
数十米高的翡翠塔，通体晶莹翠绿，细长的尖顶高高耸立，反光玻璃映衬出蓝天白云，在阳光下闪耀着流光。新建的翡翠塔跟被摧毁的那个一模一样。
莫云看见许多人眼睛里蓄积起了泪水。他们痴迷地看着它，似乎跟记忆里的它重叠起来，好像它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被摧毁过一样。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喊着：“胜利万岁！万岁！"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他们挥舞着手臂，群情激昂。
莫云站在高处，突然，她在激动的人群中看见了艾伦。
他悄无声息地现身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与激动的人群不同，他只是安静地仰望着这座新翡翠塔，象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而有那么一瞬间，莫云发现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这神情很快从他脸上消失，又恢复成平常那副温和却疏离的样子。
“让大家冷静下来。”艾伦冷峻的声音在莫云佩戴的隐藏式耳机里响起。
于是，莫云向沸腾的人群抬起双手，做了一个轻轻下压的姿势。就像触动了一个开关似得，鼎沸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
“在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莫云说道，“4个月后的今天，就是我们战胜克莱特人5周年的纪念日。届时，行政厅和防务厅会联合举办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具体信息会在近期公布。”
***
夜幕降临，柯恩星两个卫星中的其中一颗已经挂在天空中。
“我不觉得搞什么胜利5周年的庆典是个好主意。”艾伦说。他们正一起乘坐陆地车返回防务官办公室。他坐在莫云身边，而陆地车由特勤队的队长金昭驾驶。
“我在联盟登陆部队的时候，”艾伦接着说，“曾经突袭过3个星球，都选择他们庆典的时候。”
“我明白。但行政官认为我们需要鼓舞士气，我认同这一点。”莫云说，“不过，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我们应该做好防范工作。”
“那也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艾伦一脸抗拒，手指快速地敲打着车窗，“不过是在每个人的伤疤上撒盐而已。”
“伤疤会好。人们应该要向前看，还有生活在等着他们去过。”
艾伦沉默地看向车窗外。如果伤疤永远也好不了呢？如果根本就没有生活了呢？
莫云和艾伦的数据板同时振动了一下。莫云看了一眼，是行政官范予轩告诉他们，一直拖欠着他们够买物资的赛文公司，已经将所欠的物资全数补齐了。
“呵，约翰.赛文的动作倒是真快。”莫云说，“吓唬他一通挺管用的。……艾伦？”
莫云转过头，发现艾伦紧紧地盯着车窗外的新翡翠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听见莫云的话，甚至没有察觉到数据板的振动。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来收藏一些下呗~
第11章 失踪的科学家7
新翡翠塔和从前一样在夜色中变幻着绿色的流光。
“你怎么了？”莫云问，轻轻地拍了拍艾伦的肩头。
艾伦这才回过神来，迅速地换上平静的面孔。“我没事。”
“你走神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累？莫云微微抬了抬眉，她自己是一个工作狂，而艾伦则是一个比她更甚的工作狂，他兼顾着两个部门的工作，居然还兼顾得很好。他似乎永远不会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不过，理论上说，他肯定也有累的时候。
莫云盯着他的脸研究了一会儿，没得出什么结论，便换了个话题说：“现在柯恩星人口太少，资源也不足。如果速生人的计划能够顺利，那么兵源问题应该能够得到缓解。行政官也一直采取各种措施来增加人口。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如果我们不能尽快与更多物资公司建立航线，那么柯恩星很快会陷入混沌、混乱甚至崩溃。”
“我明白。”
“从前我还是个少尉的时候，生活可要简单多了。而且只要透过军舰的舷窗看见浩渺的宇宙，就好像什么烦恼都不见了。有时候，我真想丢下这堆事情，回到那片星辰大海之中。防务官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你干得很好。”艾伦给她打气，“要是没了你，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啊？”
莫云淡淡地笑了笑。她感到一阵困顿，于是轻轻侧身，把头靠在艾伦肩上，望向夜空中的繁星。
艾伦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关于莫云和他的流言绯闻的确产生于马丁.索多玛，但在信息快速交换的现在，流言能够持续这么久的原因却在于莫云自己。莫云对他很信任，也很依赖，除了时不时地气他之外，还常常忘记保持上司与下属的正常距离。出于某种原因，他自己也放任了这一点。
他顺着莫云的视线看向更高的天空。
星空幽暗无声，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令人敬畏地俯视着一切。
我们的宇宙是如何肇始的呢？
在150亿年前，当物质与能量汇聚成无比炙热稠密的一个点时，是什么轻轻地一触，以大爆炸的方式奏响了华丽乐章的第一个音符？漫长的岁月过去，我们的宇宙又是为何要以如此精确对称的美态构建出现在的模样？仔细聆听的话又能否在无边的星海之中听到大爆炸的回响呢？
艾伦能够理解莫云的感叹。他在联盟服役的时候，也无数次为舷窗外壮丽的景象而发出赞叹。
宇宙太巨大了。人类已经走向太空，开始星际殖民。可在宇宙之中，仍然是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在人类之外，还有科技发达程度匪夷所思的智慧种族存在。他们基本不跟人类打交道，还很可能对人类的科技文明嗤之以鼻。
幸亏如此。
“那个新崛起的亚丁湾海盗李斯特，最近有什么动静？”莫云问。她抱怨归抱怨，却从来没有丢下防务官的责任。
“别想了，让你的大脑休息下。”艾伦柔声说。他升起车窗，省得柯恩星上那些八卦媒体偷拍到。“你可以睡15分钟。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
莫云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不同寻常：“是今天？”
“是的，就是今天。”艾伦说。
15分钟后，陆地车平稳地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两个人影从车上闪了下来。
莫云问：“什么时候开始？”
“午夜。”艾伦看看表，“周闵昌选在这个时候——原话是‘昼夜交替之时’。他亲自前来与亨特进行交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