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
“莫云，莫云！”
14岁的女孩被人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接着，她感到自己被拉了起来，床头灯也被扭开。她微微眯着双眼，适应这光线。
“怎么了？你们是科研机构，不是军队。”莫云打着哈欠抱怨道，“半夜抓人起床训练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周闵昌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莫云看着周闵昌，迷迷糊糊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她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紧张的气息。
“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闵昌没有回答，只是催促她快一点。“换衣服，动作快点。汤玛丽已经替你把行李收拾好了。”
莫云向自己衣柜的方向看去。一个黑皮肤的女人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只红色的行李箱。她看着莫云，显得紧张又焦虑。
“怎么了？”莫云问，“我要去哪儿？”
“离开实验室，去宇航学院。”周闵昌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正式的学院里读书的吗？”
“可为什么半夜离开？”
周闵昌把船票卡片递给莫云：“早班客运飞船。早点出发，早点到达。现在就走。”
“……我还没洗脸，睡衣也没换。”
“这样也很好。”汤玛丽走上前，拥抱她一下，又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来不及了，快走吧。飞船很快就要起飞了。”
莫云低头看看手上的船卡，她预感到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他们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强烈的恐惧和焦虑，但情绪控制机制立刻接管了她的大脑，清凉舒适的感觉包围着她，在这种舒适中，恐惧和焦虑被抽离掉了。
她低头把船卡收好，拎起行李箱，只问了一句话：“你们有危险吗？”
周闵昌和汤玛丽都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我又不是傻瓜，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坏事情发生了。”莫云说。
周闵昌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孩子，我们都很安全。”
那天晚上，莫云穿着睡衣，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登上了前往螺旋星的客运飞船。几天后，她才知道整个实验室的所有工作人员，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她没想到，在那次分别的9年后，会在柯恩星的地下掩体中再见的汤玛丽。更没有想到，13年后，再次得知周闵昌的消息，却是在一起军事机密间谍案的报告中。
那个间谍声称，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受到周闵昌的指使和胁迫的。
莫云实在难以想象，过去那个温和的男人，为什么会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不仅仅是窃取情报，还有绑架、恐吓和残忍的谋杀。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前面，向外望去。
地面行驶的陆地车在主干道上呼啸而过，悄无声息的悬浮轨道列车穿梭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在更高处，一艘巨大的客运船正从蔚蓝色的天空中掠过，投下一闪而过的阴影。
一派朝气蓬勃的繁华景象。
在人类已知的宇宙空间中，存在100多个不同的智慧种族。它们有的文明程度比人类低，有的则比人类高出很多。但最经常与人类打交道的，则是与人类处于同一个年级的种族，大概有60多个。
打交道，当然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为了争夺殖民星球和资源，各个种族之间战争不断。克莱特人入侵柯恩三号。可人类同样从别的种族中手抢夺过殖民星球。
这个宇宙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法则。
柯恩星被克莱特人入侵，战争摧毁了人们的家园。可是短短4年半的时间，这颗星球就以奇迹般的速度重建起来了。这个奇迹之所以能够诞生，因为柯恩星手里掌握着一种威力巨大的超级武器：神农主炮。
如果间谍所说的属实，那么周闵昌想要窃取的，正是神农主炮最核心的技术机密。
但是为什么？
13年前，周闵昌与汤玛丽都是同一个实验室的科研人员，虽然分属两个不同的项目，但他想要接触到神农主炮的技术资料也并非一件太难的事。
可在13年后，他却要重新窃取这些资料，是为了什么？
莫云默默思索了一阵，又转过身按下桌面的一个按钮。
很快，勤务兵瑞曼推门而入：“有什么吩咐，大人？”
“艾伦在哪儿？”莫云问，“星核研究所的间谍案，他有最新的报告给我吗？”
“奎恩上校一早就去了西区的训练场。”瑞曼汇报说。
“训练场？”
“是的，大人。今天，是防卫及登陆部队重甲新兵的年度考核日。上校他交代过，间谍案的情况，他晚一点会亲自向您汇报的。”
莫云皱起眉头：“怎么，他今年还是主考核官？”
“是的。何省吾将军还是邀请了他。”
“我记得去年，艾伦做主考核官的时候，新兵只有8%的通过率，历史最低。今年他们仍然邀请他？”
“是的，大人。”瑞曼说，“虽然通过率低，但是听说今年的训练成绩都上了一个大台阶。”
莫云想了想，伸手抓起桌上的手套。
“既然这样，我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进行考核的。不用叫特勤队跟着我，就我们俩去。”
“是，大人。”
三十分钟后，瑞曼驾驶着一辆悬浮的胡狼军用车进入了柯恩城郊外的一个训练基地。一片废弃的居民区。
莫云从胡狼车下来，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断壁残垣。
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无论来过这里多少次，每次见到这些被炸毁的建筑物，堆满瓦砾的街道，她仍然感到遗憾。
过去，这里是柯恩星一个风景秀丽的住宅区，有二十多万常住人口，有两所小学，一个医院，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住宅区穿过。
如今，这一切都消失了。
西区司令官何省吾用心险恶地将这里改成了士兵的训练场，其目的也就是为了让这些士兵牢牢记住，他们的家园曾经被蹂|躏过、被破坏过。因吃，他们必须要在这个训练场上磨练自己，避免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瑞曼说：“大人，何将军来了。”
莫云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西区防卫及登陆部队司令官是个高大的男人，脸部轮廓如刀削斧砍般锐利。一道长长的疤痕从额头开始，越过眼眶向下延伸至耳际。这道疤痕破坏了他原本英俊的面庞，显出几分令人生畏的狰狞。
何省吾走近，向莫云行了个礼。“你好，防务官大人。”
“你好，何将军。”莫云回礼。
“大人，你是来参观考核情况的？”
“是的。我听说你又让艾伦来做主考核官了。还想让你的人被虐一次？”
何省吾爽朗地大笑起来，回身看了看那片废墟。“被自己人虐，好过他们今后在战场上被敌人虐。”
莫云赞同地点点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问道。
何省吾一边领着莫云走进指挥所，一边向她解释。“我们在训练场周围设置了能量壁垒，投放了近百只凶猛的低智慧外星生物。每一只外星生物的身体上都有一个数字铭牌，获得铭牌数量最少的10个人，会被判定为考核不合格，无法加入重甲士兵的连队。”
“外星生物？”莫云挑了挑眉，“艾伦的主意？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外星生物的？”
“这倒不是他的主意，考核方式是参谋组制定的。不过，考核各科目的难度和障碍是艾伦设定的，也是他帮忙，才弄来这么外星生物。算是给孩子们开开眼吧。”
指挥所是一个由智能工程车临时搭建起来的三间平房，里面摆满了各种仪器，墙上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着训练考核区内无数个监视探头以及空中无人机所捕捉到的画面。穿着军装的操作员们看见他们进来，都起身敬礼，随后又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莫云在指挥所内环视一圈，问道：“艾伦呢？他没在这里。”
“他进入考核区了。您着急见他？”
莫云摘掉手套，“嗯，有件事想要问问他。他进入考核区做什么？”
何省吾解释说：“每个外星生物的中枢系统上都安放了芯片，如果它们将要对士兵们造成什么致命伤害的话，我们可以远程摧毁它们。但是艾伦说，有一两种生物比较棘手，他进去看着。顺便他还得盯着一个新兵，据说这小子是军情局一个案子的证人。”
“大人，看那儿！”瑞曼指着墙上的一块监视屏叫起来，“奎恩上校在那里！可是他……为什么没穿护甲就进入考核区？”
莫云和何省吾一起转身望去。
在那块监视屏上，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站在一间废弃的教室中间，把一只十米长的砂岩龙和两名被撕掉了胸甲的士兵分隔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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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失踪的科学家2
艾伦.奎恩就站在那里，站在砂岩龙和两名重甲士兵之间。
他似乎没有看见身后的恶龙，只顾着盯着自己的数据板看。他的身上穿着常规的黑色作训服和军靴，没有披挂任何护甲。
“这也太危险了。”何省吾转头对操作员说，“锁定那只龙，启动销毁程序……”
“不用！”莫云阻止何省吾，“他可以应付的。”
砂岩龙来自陀蓝星球，是一种六脚生物。身长10米左右，全身覆盖着棕色的硅质骨甲，背上是一排尖利的骨刺，血红色的眼睛像喷涌岩浆的火山口，深深地嵌入凹陷的眼眶里。
此刻，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离自己最近的，没有盔甲的那个人类身上。
砂岩龙盯着人类，喷了一下鼻息，低伏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艾伦.奎恩背对砂岩龙，仍旧在看手里的数据板，电磁手炮斜背在身后，并没有取下来进行防御或攻击的意思。
“想好了吗？”他抬头看向两个士兵，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们俩是要退出，还是要继续？如果要退出的话，我就按下这两个触键。”
他说着，将数据板翻过来展示给两个士兵看。上面有两个不断闪光的红色触键，分别写着他们的名字：妮娜.威尔斯和卢海。
“按下这个触键，这头怪物就会立刻死翘翘。三分钟后，运兵车会来接你们——”
这时砂岩龙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脚步让脆弱的楼板也为之颤抖。
艾伦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他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们作为重甲士兵考核将被评为不合格，将不能披挂上RX301型重甲。而且，中途退出会令你们的连队蒙羞，大概你们会被连长虐得死去活来。”
“我们不想退出！长官！”妮娜.威尔斯说。
她还开着外表扬声器，响亮的声音立刻引起了砂岩龙的注意。它的目光从艾伦身上移开，喷着鼻息看向紧靠着教室黑板的两个士兵。
它往前迈了一步，想要绕开艾伦。可这个没有盔甲的人类，却又侧移了一步，继续挡在它的面前。
卢海，另一个士兵立刻关掉扬声器，掀开了头盔上的护面甲。“但是我们的子弹打不穿它的骨甲！长官！”
砂岩龙匍匐靠近，它的鼻尖已经贴到艾伦后脑勺的位置，只要张口就能把他咬进嘴里。
“妮娜.威尔斯以及卢海，”艾伦问道，“所以你们决定继续，是吗？”
“是的。可是……”妮娜紧张地说，“可是，长官……它就在你身后，它马上就要……”
砂岩龙突然嘶吼一声，在艾伦身后张开了长满尖牙的大嘴。
“小心！”妮娜大叫起来，她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却因为艾伦挡在砂岩龙面前而无法射击。
接着，她目瞪口呆地看见这位长官，以一种不可思议方式和速度起跳、翻身，攀上了砂岩龙的脖子，并稳稳地坐了下来。
砂岩龙愤怒地晃动巨大的脑袋，想把胆敢骑在头上的人类给甩下来。但无论它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成功。
“你们不退出，那想好怎么对付它了吗？”艾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名士兵，神态轻松，仅仅用腿夹住砂岩龙脖子，巧妙地保持着平衡。
“不知道，长官。”卢海诚实地说。
艾伦盯着他，像是要笑。“不知道？”
“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凶猛的物种，为什么给我们这个？我们武器对这玩意儿没用！”卢海抱怨地举起手里的电磁脉冲枪。它的功率被特别限定了，只能用来干扰或破坏敌方的电子设备，却没什么物理杀伤的威力。
“而且配发的突击步|枪子的弹穿不透它的骨甲！”妮娜接着说，“我们需要的是12毫米穿||甲||弹！”
“那给你们一颗战术核雷如何？”艾伦弯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这次考核的目标之一，就是要看看你们在武器劣势的情况下的观察和应变能力。不要过于依赖武器，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头脑。敌人可不会等你们有了称手的武器才扑上来。”
妮娜举起自己的电磁脉冲枪，对准砂岩龙柔弱的眼睛就是一枪。砂岩龙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睑落下，挡住了电磁波。
“不管用！”妮娜气恼地喊道。
妮娜的攻击激怒了砂岩龙，它立刻怒吼着向她扑了过去。
砂岩龙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妮娜面前，前爪向她猛拍下去。这时，卢海突然地从旁边冲过来，把妮娜从砂岩龙面前推开。而他自己却被砂岩龙前爪扫中，向前飞出，撞上墙壁又弹落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卢海躺在地上，晕头转向，全身剧痛。
他看见砂岩龙呲着牙，把妮娜逼近了墙角。而它那巨大笨重的尾巴高高扬起，正向自己砸下来。他的胸部护甲早前就已经被撕裂，这一尾巴下来，绝对会把他捶成肉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