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映在月光里
时间:2021-02-19 09:56:53

  曾退之将头埋得更深,他也曾在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深思过这个问题,可是他始终不得头绪,千丝万缕的线搅在一起,令他怎么都理不清楚。
  他从李姨娘说起,说到泰哥儿时,已经红了眼眶,哽咽难言。
  “我不管你府里后宅那些混乱,只是后面的乱不能牵扯到朝堂上来。”杜相将茶杯重重掼在案几上,对曾退之更是看低了几分,上不能安抚其母,下不能管好姨娘子女,真是白瞎了副好皮囊!
  他声音更冷了几分:“你可知道,先前赵将军突然跑来找上了我,言语间对你可是颇多抱怨不满。
  这次我替你挡了回去,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再御下无能,我能让你坐上枢密使之位,也能让你去做赵将军的下属!”
  曾退之彻底将赵家恨到了骨子里,更恨自己看走了眼,居然提拔了只白眼狼,他压下心中的滔天的恨意,深深施礼后道:“多谢相爷提点,赵将军我会处理好,绝不会令你费心。”
  “处理,你想怎么处理?”杜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要去撤了他的职,或者干脆杀了他?你是不是真的昏了头,赵将军可是你麾下数一数二的亲信,让别的下官看到你这般待他,寒了一众将士的心,最后弄得个众叛亲离你才满意?”
  曾退之心里不服气,嘴上却道:“相爷所言极是,是我一时心急想左了,我定会安抚好赵将军。”
  杜相也满肚子的烦躁,现在霍让越来越强势,在朝堂上根本寸步不让,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有大半倒戈了过去。若不是看在曾退之在军中还有几分威信,他才懒得管这些糟心事,定国公府就算死光了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干脆至极直接下令道:“你府里死人的事要赶紧查出个所以然出来,别最后你也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别只管成日躺在女人的肚皮上,耳根子软听她们乱怂恿。赵将军之处,你也要给我尽快摆平,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说完之后他放下茶杯,大步走了出去。
  曾退之恭送他离开,直起身子后,眼中已淬满了狠毒,沉声唤道:“长平。”
  长平忙上前,待听完曾退之的吩咐,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看着曾退之,见他阴沉的脸色像是要吃人,又慌忙垂下头,结结巴巴地道:“国公爷,这样可否有些欠妥?”
  曾退之铁青着脸呵斥道:“是不是我已差不动你了,让你去就去,再多嘴自己下去领罚!”
  长平忙躬身领命,怏怏走了出去,想了半晌却始终觉得为难,突然眼睛一亮脚步一转,飞快朝偏院方向跑去了。
  明令仪见到长平来,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杜相上门到现在,前后不过逗留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长平满脸为难,挠着脑袋道:“夫人,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总觉得有损阴德。可国公爷给我下了令,又不敢不去做,就跑来想向你拿个主意。”
  明令仪见到长平抓耳挠腮的模样,心下疑惑顿生,微笑着道:“国公爷怎么吩咐,你就照着去办就是。不过杜相不是来了吗,国公爷肯定是得了杜相吩咐,才又吩咐了你,你问我拿主意,要是违了杜相的主意,那我岂不是害了你。”
  长平摇摇头,闷闷不乐地道:“杜相来了只问了国公爷几句府里之事,又训了他几句就走了。这事不是杜相吩咐的,你且放心吧。”
  明令仪心里微松,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半,温声问道:“那你且说说看,我看能不能帮帮你。”
  长平仰天直叹气,鼓起了勇气终于说了出来:“国公爷让我将赵姨娘的棺材盖子重新打开,将她嘴里耳朵里含着堵着的玉石拿出来,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
  明令仪整个人呆住了,她知道曾退之因晋哥儿与岚姐儿的怨上了赵姨娘,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恨她如此,赵姨娘人已死做不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那只能是因为赵家了。
  想到杜相突然上门,她沉吟之后试探着问道:“赵姨娘在生前可是深受国公爷宠爱,连着对赵家也关爱有加,怎么她一夕之间就惹怒了国公爷,这总得有个由头吧?”
  “好似因为赵将军的事,我也只听到了几句。”长平烦恼至极,却又不能透露太多,小心翼翼地道:“都是国公爷在朝堂上的事。”
  明令仪心里大致有了数,再追问怕惹来长平的怀疑,她也做不出来死后还要将人鞭尸之事,慢吞吞地道:“你有没有开棺,国公爷约莫着也不清楚。”
  “对啊。”长平双眼发光,立即附和道:“我怎么这么傻,国公爷只是一时气愤,待以后气消了醒过神来,后悔了可没有地方找补去。”
  明令仪笑了起来,长平人聪明厚道,还帮着替她描补,也就不再绕圈子,细细嘱咐道:“你得小心些,若是被国公爷知晓你骗了他,这气一上来你可就倒了大霉。”
  长平忙应下离开,明令仪思索片刻,招来夏薇道:“小孙氏的院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夏薇认真想了想,眨巴着眼睛道:“她才进府,倒没有听到有什么传言。倒是许姨娘那边,听说她院子里经常传出来欢笑声,院子那么大都能传到院外,可见有多开心了。”
  明令仪失笑,“只愿她别笑疯了才好。你且小心谨慎些,去厨房那边也去多打听打听,小孙氏院子肯定发生了大事,她才进门,照理说新鲜着呢,曾退之不会突然厌恶了她。”
  夏薇点头出去了,没多久就咚咚跑了回来,喘着粗气满脸惊恐:“夫人,晋哥儿将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都砸了,气得国公爷踢了他一脚,晋哥儿被踹得一口气没缓过来,已经昏过去人事不省了。”
 
 
第54章   无
  前院晋哥儿的院子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四下不见下人小厮,莫名地诡异。
  曾退之斜靠着廊檐, 神情颓丧,手上拿着的酒坛倒了过来, 里面剩余的酒偶尔滴落, 在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许姨娘原本病得起不了床, 这时病好了赶了来,正温声细语劝解着他:“国公爷,晋哥儿也是自己不争气, 你管教他都是为了他好, 咱们府里就这么一根独苗, 你哪能真正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你不过是大怒之下一时情急, 才出手教训了他。
  再说这祖宗,唉,我真不知道祖宗有没有怪罪咱们,以前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子孙砸掉祖宗灵牌之事啊。
  这事要是传出去,国公府真是没有脸面见人, 我已经吩咐了下去,下令府里的所有人都不许乱嚼舌根......”
  两人这时见到明令仪走了进来,许姨娘停下了说话,脸上神色微变,曲膝施礼后尖声道:“夫人这是来看晋哥儿, 也是,夫人是晋哥儿的嫡母,身负管教之责, 倒是应该来看看。”
  明令仪认真打量着许姨娘,直看得她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才温声问道:“我是晋哥儿嫡母,来看是应有之义,许姨娘你怎么也来了,我还怕你瓜田李下,为了避嫌会继续在床上病着呢。”
  许姨娘不由自主偷看了一眼曾退之,见他神情无异,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眼神怨毒恨恨盯着明令仪,却极为大度地道:“我一个大人岂能与小孩子计较,没得说出去让人笑话。
  先前晋哥儿可是因为夫人受罚的,夫人也能不计前嫌前来探望,我又岂能不来。罢了,夫人说得也是,我留在这里若是晋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倒说不清楚了。”
  她曲膝施礼,仰着头关切至极地看着曾退之:“国公爷,你千万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呀,你是府里的顶梁柱呢......”
  曾退之原本痛楚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抬手抚着许姨娘的脸颊,心疼地道:“你也瘦了,回去好生歇着,我等下来陪你说说话。”
  明令仪没有去看两人你侬我侬,越过他们匆匆走了进去,屋子里药味浓得让人透不过气,晋哥儿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发青,只余胸脯微微起伏,能稍微看出来他还活着。
  王大夫与太医正神色凝重,正忙着在施针,徐延年安静站在一旁,垂眸深思着什么。
  “现在情形如何?”明令仪微微蹙眉,低声问道。
  徐延年听到她说话才恍然回过神,难过地道:“好不容易有了口气,只醒来后又睡了过去,大夫说约莫脏器有伤,已经开了止血的方子,熬了药已经喂过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太医正撩起了晋哥儿的中衣,认真凝视着他胸口的淤青,明令仪顺着看过去,见他胸下凹陷塌了一小块,估计被踢断了肋骨。这肋骨断了倒不会即刻要了他的命,就怕断了的骨头戳破心肺,那他真是小命难保了。
  “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徐延年抹了把脸,喃喃低语。
  明令仪没有做声,静静站了会就转身从屋里走了出去,许姨娘已离开,曾退之仍旧靠在那里出神。
  她见长平缩在角落里发呆,将他唤了过来问道:“祠堂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从头到尾仔细说清楚,一点都不能漏下。”
  长平头发已经被他抓得乱蓬蓬,嘴唇都起皮泛白,哭丧着脸道:“国公爷这几日累极了,一直没有歇息好,回到院子好不容易才睡着,这时守祠堂的下人前来着急忙慌禀报,说晋哥儿被关进祠堂里后,先是哭闹骂人,吵着要放他出来。
  下人得了国公爷的吩咐,哪里敢擅自作主,晋哥儿见哭闹无用,最后竟然干脆发狠砸起了里面的祖宗牌位。下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吓得再也顾不得其他,开了门进去一看,祠堂里面已经乱得不像样,祖宗牌位胡乱丢得到处都是。
  国公爷一听气坏了,赶到祠堂前二话不说,对着还在哭闹的晋哥儿抬腿就是一脚,当时晋哥儿就再也没哭了。”
  明令仪斜了长平一眼,快被他最后一句逗笑了。只是这守祠堂的人也有意思,晋哥儿开始砸的时候,外面的人居然没有听到动静,非得要他将祠堂掀翻了才开始大呼小叫。
  不过想到现在府里由许姨娘在掌管中馈,这些倒也说得通。
  明令仪叹了口气没有再问,心底只余深深的疲惫与悲凉。许姨娘太急不可耐,可若是曾退之没有将赵家的恨意怪罪到晋哥儿头上,他踢出的那脚怎么也会收敛着些。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为了前程连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能下狠手,真是禽兽不如。
  曾退之慢慢直起身,哑声问道:“里面可好?”
  明令仪冷笑,好不好他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赌他根本没有勇气进去,他怕见到晋哥儿,也怕自己绝了后,他的难过颓废,关心问候,甚至包括恨意嫌弃都是真。
  她有些不明白,他这样左右纠结,怎么还没有疯掉呢。
  长平忙探头从窗棂里望进去,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老样子。”
  曾退之闭上眼,神色痛苦不堪,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解释:“那是曾家祖宗祠堂,他怎么能砸掉祖宗的灵牌,不孝不仁不义,逆子,真是逆子!”
  夜色一点点降临,秋风起了吹得人全身发寒,给原本静悄悄的院子更添了些凄凉肃杀之意。
  明令仪摸了摸手臂,吩咐道:“长平,院子里的灯都点上吧,四下亮堂也能看得清楚些。伺候国公爷回去用饭歇息,这里有大夫看着呢,晋哥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留在这里也无用,也先回去不在这里添乱了。”
  偏院里温暖又舒适,厨房里拆了蟹黄出来做了蟹粉豆腐,瓦罐里的新鲜板栗煮肉还在汩汩冒着泡,甫一进屋香气就扑面而来,将明令仪在前院的郁气一扫而空,觉得肚子也饿了起来。
  秦嬷嬷将热水倒在铜盆里伺候她净手,嘀咕着道:“夫人真是操不完的心,晋哥儿是死是活那是国公爷的事,你去管了说不定最后反而会怪罪到你头上来。”
  明令仪接过帕子擦手,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晋哥儿没了生母,又被亲生父亲厌弃,还有个虎视眈眈等着要他命的许姨娘,能活下去那是上天保佑。
  可若是他现在没了,曾退之没了儿子继承爵位,难道要她生一个出来不成。
  夏薇手下不停摆着碗筷,低声道:“夫人,我又去四处打听过,厨房里说那晚小孙氏院子里,国公爷从前院吃完酒席进去后,厨房里送过一次热水进去伺候他洗漱。
  然后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小孙氏又让厨房送了热水进去,有那已成亲的媳妇,私下在嚼舌根,悄悄猜国公爷与小孙氏有无圆房。”
  明令仪讶然,怪不得提到小孙氏时曾退之如此厌恶,原来一旦失去了男人雄风,成了半废人,哪怕是吴国大长公主的权势,也没办法让他能坦然面对小孙氏,毕竟她是目睹了他不行的人。
  她随即欢快笑了起来,夏薇有些不解,愣愣问道:“夫人,你笑什么?”
  秦嬷嬷拍了下她的手臂,嗔怪地横了她一眼:“你这个死丫头,待你成亲以后就知道了,不懂别瞎问。你不是饿了吗,快下去吃饭吧,走走走......”
  晋哥儿虽然蠢笨跋扈,但命却大,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经能哭着喊痛骂人。
  曾退之将赵将军传进了府里,两人不知道交涉商议了什么,最后算是握手言和。赵将军去探过晋哥儿的病,也没有闹起来,将赵姨娘安葬之后,府里总算安生了下来。
  徐延年也终于要离开定国公府,他指挥着小厮,将先前替明令仪晒的书画送回了偏院,双手恭敬递上单子道:“夫人,这是书画名册,你检查核对下是否有误。”
  明令仪忙接过单子顺手交给了秦嬷嬷,笑着颔首施礼:“多谢先生帮忙晒书,我自是相信先生的人品,才将这些书画交到了先生手里。”
  徐延年又郑重其事躬身大拜,说道:“是我应该感谢夫人,这些书籍字画极为难得,尤其是大儒的批注,读后让我受益匪浅,从前读起来晦涩不理解之处,也顿时豁然开朗起来,这都是托了夫人的福。”
  明令仪忙道不敢,招呼着他坐下来,亲手倒了杯茶递过去,微笑着问道:“先生以后打算去何处?”
  徐延年忙答道:“我想先回江南老家,去父母坟前拜祭之后,再四下游历长长见识,待到后年再回京参加春闱。”
  明令仪点点头,赞道:“先生高见,我不懂读书科举,也听过策论的试题却涉及到民生施政等方方面面,死读书定是无用。不过,先生老家还有哪些亲人,回去之后可有落脚之处?”
  “家里还有远房的叔伯,原本家里的老宅也托他照看着,回去之后住进老宅也方便。”徐延年停顿了片刻,终是叹道:“只是先前去向国公爷辞行时,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想要我留下来辅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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