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修)
就这样, 有玲珑在一旁盯着,下面的大臣也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瞧着,苏培盛抹了把汗, 稳住了颤抖的手, 上前一步,将圣旨拿稳,这才开始高声念了起来。
玲珑一边听着苏培盛将自己写的那道圣旨用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念了出来, 一边在龙椅上正襟危坐, 瞧着下面所有大臣们的表情, 悄悄的看了一眼雍正。
‘四爷, 认人啊!’
雍正这才瞧了玲珑一眼, 原本有些冰冷的神色微微融化:
“张廷敬便是下方第一排, 自左向右数第二人。”
玲珑听了雍正的话, 便将注意力集中放在了张廷敬的身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当初自己下令永和宫只为太妃并不曾晋位的时候, 这位张廷敬大人, 可是没少在下面对自己‘直言相谏’呐!
张廷敬原本听着苏培盛念着的圣旨脸色起极其难看, 但是又感觉上方皇上在注意自己之后,绷紧了面色, 强作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苏培盛顶着下方那众位大人几乎都飞出眼刀子的眼神,过了半晌,才将那长长的圣旨念完了。
随后, 苏培盛刚退回原位, 玲珑还不曾说话, 便有大臣直接出列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奴才以为皇上此法不妥,皇上初登基,便这般大肆改革吏治, 难免会让下面官员人心浮动,于国无利!”
“是啊皇上,皇上圣旨所言竞争上岗一事,实在是,实在是有辱斯文。”
君子以谦和待人,若是要竞争上岗,那岂非是有违君子之道?!
这对于这些已经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大臣们来说,无异于是意识上的强烈冲击。
“皇上,此事实在是有所不妥啊!让那些奇淫巧技之人也可入朝为官,甚至许以高官厚禄相待,这这实在是让我等无颜苟活!”
“若要与那等工匠之人同朝为官,那奴才等所幸找个柱子一头撞死便是!”
……
一瞬之间,下面便已经炒作了一团,而玲珑能坐在上首看着,唇角微微一勾,看来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和自己利益至关重要的地方啊。
其实玲珑下的圣旨内容也很简单,大致上就只有三点:
其一是竞争上岗,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就是所有官职如
果有意的官员可以进行报考,统一审核下来,择优选拔。
其二是转变人才的选拔方向,并不仅局限于普通科举选拔,凡在其他方面有所特长之人,皆可以入朝为官,根据贡献决定官职大小。
其三是为宫中选拔女官,而这女官也是需要如同科举一样考上来,其官职一样大小位同前朝,选拔之女子,不拘婚配与否,皆可入宫为官。
当然这些只是提出了一个大致方向,具体细则,玲珑并没有公布,可饶是这般却已经足够所有大臣吵成了一锅粥,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第三条上。
“咳,噤声。”
玲珑颇具威严的声音一出,所有人连忙止住了声,退回了原位,玲珑这才说道:
“此事并非是朕要与你们商议,而是一定要施行的!
古有商鞅变法,立木为信,那朕也如这般,在此之细则一出,凡第一人愿以身作则为诸位带头之人,他所选择的官职,朕可允他不经考核,破格录用。”
不过,当初商鞅是为了让老百姓信服,所以给的是实惠,而玲珑这奖励,那就要看这第一人到底够不够聪明了。
若是他想一步登天成为高官,玲珑可以允诺他,可是下面还是有竞争上岗的规则在,做得了一日难道能一直做下去吗?
若是此人是一个勤奋为公,踏踏实实之人,那对于玲珑来说自然是正中下怀的模范标杆!
“可是皇上……”
玲珑淡淡的瞥了一眼下面:
“此前诸位只是关心朕之家事,而忽略京城之安危,朕已替诸位扫清前路,诸位还意欲何为?
不过也正因此事让朕看出,这诸位爱卿中总有那等尸位素餐之人,此次圣旨便是为了将这种人清出我大清朝堂!
有能者,朕自当用之,无能者退去,这本就是常理,朕只是将此事做以规划而已,诸位不必如此情急。”
玲珑这话算是给大部分官员吃了一颗定心丸,但这意思就是只要你们有能耐,朕就不会动你,但是那些吃干饭的就给朕滚回家吃自己吧。
只是……这竞争上岗还好说,但皇上又突发奇想想要那些只会些奇技淫巧之人和他们同朝为官,这简直是对他们的羞辱!
士农工商,工匠也只
不过是比商人高出一级罢了,就连农家子都要凭着科举鱼跃龙门,可工匠凭什么就凭他们那一身奇技淫巧直接便能得皇上赏识呢?!
“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沉默许久的陈廷敬,终于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他本就是出生于山村,算是农家之子,如今这等奇技淫巧之人也能入朝为官的话,简直对他当初那寒窗苦读是赤/裸/裸的打脸。
玲珑怼雍正怼习惯了,差一点就回了一句不当讲那你就先不要讲了!
最后,还是绷住了神色点了点头,温言道:
“爱卿有话,不妨直言。”
日后还是要用人家的,可不得把态度放好一点,不然的话万一这带着情绪办事总是会少上那一两分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和漫不经心,那差别可大了去了。
陈廷敬没想到自己以前那么怼过皇上,自己又站在前排,皇上指不定早就把自己记在心里,这会儿竟然对自己还这般和颜悦色,让他一时之间顿了顿。
然后陈廷敬斟酌一番,改掉了自己方才脑中想要说的那些犀利言语,也便好声好气的说道:
“多谢皇上,奴才以为皇上此第二条实在是太过不妥,那般奇技淫巧之人所制造出来的物件,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甚至还会让学子玩物丧志,实在是当不得您那般厚爱!”
“那依爱卿看什么东西,于国有益,于民有益?”
陈廷敬斟酌了一番,然后说道:
“如今京城久旱颇久,虽有昨日皇上向上天祈雨成功,但今年,只怕收成要远远不如以往。
皇上若真喜欢那等奇技淫巧之人,便让内务府为您特意选一些人出来,供您玩乐便是,这入朝为官实在是大不妥的。”
陈廷敬这话就差直接说玲珑想要玩物丧志,还要拖着整个大清沦陷了。
陈廷敬也没想到自己说到最后竟然还是带出了些许不忿的情绪,这下子便只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皇上为皇子时,他只知皇上冷面威严,刚直不阿,却没想到才登基便已暴露出本性。
如此,只怕大清危矣。
只是,身为上天选拔的真龙天子,皇上总会凭自己的真龙之气,护佑大清安稳吧。
而这也是导致这次大臣们没有一个
以死相逼,都只是苦口婆心相劝的原因。
毕竟皇上可是有老天为她撑腰的,即便是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玲珑听了这话,没有恼,却也神情淡淡:
“那依爱卿之意,朕此前说的其余两条,你应当是没有意义的吧?”
陈廷敬想起玲珑先前说要竞争上岗的原因,便是因为这次京城久旱一事才起的念头,当下只觉得羞愧,便也垂头点了点头:
“是。”
“那诸位也是这么个意思?”
玲珑看陈廷敬点头了,便也抬头朝下方看去,扬声问道。
陈廷敬乃是三朝元老,如今又已位至巅峰,在朝中自然有不少人为其拥趸,这会儿看陈敬亭都已经点头了,一个个也没什么好说了。
而其他几个都是些老狐狸,有陈廷敬做这出头的椽子,便也只准备静观其变。
于是在一片山呼“臣等无异议”之下,玲珑勾了勾唇,露出了一个雍正极为熟悉的笑容。
这笑容还是那日玲珑让粘竿处在永和宫那里布置好了东西,静等着坑这些大臣们的时候才有的。
当时雍正看到玲珑提出的那圣旨中,便觉得这第二条绝对会被众大臣相抵制,毕竟这已经又是一次阶级的跨越,比曾经推行科举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而这会儿,玲珑这一笑,让雍正隐隐觉得她似乎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好,虽然诸位只对着第二条有异议,认为他们不配和你们同朝为官,那朕看来,不如你们比一比吧。”
比一比?
玲珑这话一出,下面的大臣们瞬间面面相觑,比他们要和谁比?要比什么?
陈廷敬听了这话也略一沉吟,上前又继续说道:
“不知皇上是想怎么个比法?”
玲珑想了想:
“这个好说,既然刚才陈爱卿也已经提出了,此次京城周边的农庄必因此次大旱欠收,那不如便比一比,谁能让京城附近的百姓安稳富足的度过这一年。
对了,朕这个想法可不是让你们出银子去帮他们,而是让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这次困难。
若是届时你们两方都不曾拿出一个章程,也不曾让百姓受益,朕便会从自己的私库中出银子,让百姓们度过这一年。”
玲珑的话,让
陈廷敬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听皇上这语气似乎是真的对那些身负奇迹淫巧之人极为的相信了。
而后,陈廷敬又道:
“皇上既然如此说,那莫不是如今已有的人选?”
玲珑眨了眨眼,对哦,自己还没选人……
不过,人才总是要发现的嘛!
“如今才是初夏,从即日起张榜寻人,若是在一月之内不曾有结果的话,这第二条便作废!”
玲珑这般说着,听的所有大臣心中又是疫情,不过是一些低贱的奇技淫巧之辈,如何敢来揭这皇榜?
他们,赢定了!
陈廷敬听了这话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到底是什么给了皇上这么大的信息,难道那种人当真有用不成?
“那,便如皇上所言。”
玲珑这才弯了弯眼:
“好,既然诸位对其余两条没有意见,稍后朕便会公布细则,请诸位依章办事。
至于这张榜寻人之事的榜文,朕想着陈爱卿身负大才,朕便将此事交由于你了。”
陈廷敬答了一声“是”后,玲珑便宣布退朝了。
而玲珑所说的细则是在午饭前送到所有大臣的手中,陈廷敬看着手中的细则,眼前一黑。
他们,这是被皇上给下套了!
先是用让那些身负奇淫巧技之人入朝为官,稳稳的拉住了他们的火力,借此推行了其余二法。
只是,什么叫“能力体现在高速办事之上,而非□□”,还将上朝的时间改为三日一朝,上朝时间更是延至了巳时!
可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简直是太过懈怠!
还有那奏折,也是有着明文规定。
每人每日,呈上奏折所书字数不得超过三百字,若是有紧急之事可宽至五百字,其余着超出一字便罚奉一两,他们这些大臣们哪里有那么多俸银给罚呀?!
而这会儿,陈廷敬看着这个规矩,深深的怀疑皇上定这规矩,就是因为怕今日细则一出要有不少大臣上书相谏了!
而最最让人惊掉一地眼珠子的,则是那后宫女官一事,所有女官俸禄,权利等皆比之前朝,甚至不拘婚配,不拘家世!
皇上这是想要扶出来一个女状元吗?!
可若是那般女子皆可入后宫为官的话,那岂非是让他们
后宅不稳?!
此前皇上在朝堂上宣布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还以为皇上只是为自己充盈后宫,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会儿看到都纷纷后悔不跌。
陈廷敬捧着那轻薄的一张细则,失魂落魄的回了府。
陈廷敬与夫人王氏伉俪情深,感情极好,即便是书房也是任由王氏出入的。
这会儿王氏瞧着时候已经不早了,端着养生茶到了书房。
刚一进去,王氏便瞧见陈廷敬两眼发飘,看着虚空,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只有几滴墨迹,却没有写下一个字。
“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公务?”
王氏出身不凡,自幼饱读诗书,陈廷敬有时也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公事与王氏听。
这会儿听到王氏的话,陈廷敬这才回神,但仍是双眼发飘,嘴唇哆嗦了几下,这才道:
“夫人啊,你瞧着咱们府上的账面银子还有多少?可够撑到年底?”
王是愣了愣,然后将养生茶放到了陈廷敬的手边,笑问道:
“莫不是最近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花银子?”
陈廷敬抿了抿唇,有些艰难的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这次被皇上坑了,就想痛痛快快的上书劝告(骂)皇上一回罢了!
王氏瞧着陈廷敬这般模样,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道:
“老爷和妾身风雨相逢这么多年,有什么事还不能和妾身说吗?若是老爷真需要银子的话,妾身便将嫁妆变卖又如何?”
陈廷敬被王氏这么一说,心中涌起淡淡的感动,方才心中的不忿到底是被压了下去:
“罢了罢了,没想到皇上年纪轻轻,便直接骗过了我们这一群人,这也是皇上的本事……”
“皇上骗人?”
王氏惊讶得重复了一句,然后连忙掩住了嘴。
陈廷敬气得吹了一下胡子:
“可不是吗?小小年纪竟然用计算计我等,让我等答应了皇上女子入后宫为官一事!”
“女子为女官,这不是自古便有的吗?”
王氏有些不解,但陈廷敬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气得瞪圆了一双眼睛:
“可是皇上要的是不拘婚配,不拘家室的女子,夫人你说皇上这是给自己寻女人吗?
我看皇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甚至还许以女子和我等同样的官职俸禄权力,这,这简直是……”
陈廷敬气得嘴唇哆嗦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