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贵妇人往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希望你们处理完这件事之后,通知我一声,我并不想见到可怕的尸体。”
格蕾丝已经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服,冲着列车员说道:“带我去看看吧!”
列车员带着她和约瑟夫到达现场的时候,靠近车头的一车厢乘客已经伸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
三人经过霍布利先生身边的时候,霍布利先生说道:“那些外行只会瞎嚷嚷,我看那小子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原来你还兼职做验尸官吗?”约瑟夫阴阳怪气地讽刺了霍布利先生一句。
“你这人的嫉妒心未免过于强烈了,你难道不是基督徒吗?嫉妒可是需要忏悔的罪孽。”霍布利先生也很不客气地给约瑟夫上眼药。
格蕾丝没理会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而是半跪下去,查看死者的尸体。
火车从尸体的胸骨部分轧了过去,是以尸体的面部完好,但胸部瘪了下去。
格蕾丝伸手摸了一下尸体的温度,确定尸体已经比正常人的体温冷了很多了。
眼下时间是春末夏初,温度非常宜人,即使是昏迷过去的人,体温也不可能下降得这么厉害。
而且尸体也没有特别冰冻过的痕迹,死者应该是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
“谢天谢地!也就是说,这位男士的死和我们并没有关系,对吗?”经理急于确认这一点。
然而在格蕾丝翻找尸体口袋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被车轮压变形的金羊毛勋章。
“恐怕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解决。”格蕾丝把那枚镶满宝石的勋章举高,递给列车经理,“如果这个人就是金羊毛勋章的主人,那么仅仅损坏金羊毛骑士的遗体这件事,就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纠纷。”
这件金羊毛勋章是用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和少量黄金制作而成,应该是出自西班牙,而非是奥地利。
但问题是,火车目前的位置,距离西班牙可以说是非常遥远,一位西班牙贵族,为什么要跨过法国、比利时、荷兰好几个国家,往普鲁士的方向来呢?
金羊毛骑士的限定人数只有
五十人,能够佩戴这个勋章的人,必然非常尊贵。
列车经理的脸已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变得苍白。
“但是、但是西班牙的贵族怎么会跑到这种……”
格蕾丝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确实相当荒芜,不像是会有外国人探访的地方。
欧洲各国的关系一直称得上是微妙。
一方面,西班牙和英国发生过十分惨烈的战争,其中有两次,西班牙从美洲搜刮的财宝都因为英国舰队的攻击,而葬身海底。
然而拿破仑时期,英国却帮助西班牙,夺回了一部分土地,使得威灵顿公爵还破例以新教徒的身份获得了金羊毛勋章。
在此之前,金羊毛勋章是仅仅授予天主教徒的荣誉勋位。
不过要论王室的关系,实际上英国与普鲁士、比利时的关系非常要好,和西班牙王室的关系却非常一般。
毕竟比利时的国王,就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亲舅舅。
萨克森·科堡的大公也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亲舅舅、阿尔伯特王子的父亲。
但是论起西班牙王室,像格蕾丝这样普通出身的英国人,却是一个都不知道的。
约瑟夫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去。
他看了一眼尸体的脸,十分确定自己从没在王室宴会上见过这个人。
当茱莉娅走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凯曼先生正盯着尸体,怔怔地出神。
他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震惊与悲伤。
“亚历山大,你怎么了?”茱莉娅担忧地问道。
她的话让凯曼先生回过了神,“那具尸体实在是太凄惨了,我想你最好不要看。”
“我才不怕这些。”茱莉娅往尸体方向看了一眼,视线掠过尸体瘪下去的胸骨的时候,一层鸡皮疙瘩爬上了她的胳膊。
“如果我们要把这件事交给普鲁士的警察的话,就要到城市里去。”列车经理终于冷静了下来,提议大家先回到车上。
不过尸体的安置问题,却让他感到纠结。
一方面,这是一趟豪华列车,带着一个尸体上路实在不像话。
另一方面,如果他们不经过警察的同意,就挪动尸体,这本身也不对。
但是不挪动尸体,火车就没办法
离开。
经理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最终决定把尸体抬到一节空出来的三等车厢里去。
因为这段路坐火车的人不多,三等车厢并没有坐满。
格蕾丝和约瑟夫两人跑去了三等车厢,准备仔细观察一下死者的尸体。
多萝西小姐对此颇有微词,但鉴于亲侄子确实对探案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兴趣,最后也只能领着茱莉娅回到豪华车厢,等待两人检查完尸体后再回来。
……
“索妮娅,如果我妈妈问起来,你就说我去三等车厢看尸体去了,明白吗?”茱莉娅一边嘱咐着自己的女仆,一边往一车厢的方向走去。
索妮娅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就回到了12号房,整理茱莉娅的行李。
另一边,格蕾丝和约瑟夫正在进一步确认死者的身份。
“他的口腔里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应该是麻醉剂的味道。”约瑟夫说道。
“口袋里没有名片一类的东西,但有一个装精致烟丝的烟盒,上面刻着‘赠给最尊贵的.’。”格蕾丝检查了死者的口袋后说道。
“这有可能是西班牙某个王子的名字,菲利普·卡洛斯之类的,当然,他的中间名我是没办法猜到的。”约瑟夫思索了一下,说道。
卡洛斯是波旁王朝直系后代的姓氏,包括现任的伊莎贝拉女王在内,西班牙王室的成员,基本都姓卡洛斯。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人用吸入式麻醉剂,让死者陷入了昏迷,然后将他勒死,但是凶手本人对死者的财物并没有觊觎之心。”格蕾丝把烟盒拿给约瑟夫,“你看,这个烟盒是纯金制成的,上面镶嵌了很多名贵的宝石,价值不菲。可凶手并没有拿走这个烟盒,也没有拿走那个珍贵的金羊毛勋章。”
“不过,死者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现金。”约瑟夫低头沉思。
“而且这只金怀表与另外两样东西相比,有些过于朴素了。”格蕾丝附和道。
这一切都表明,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财,他杀死这名死者的目的,也许是出于西班牙王室的某种政治阴谋。
如果是这样的话,格蕾丝和约瑟夫能否查出凶手
,对于西班牙王室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毕竟政治谋杀往往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不是真正的凶手。
因为真正的幕后主使,不会亲自动手杀人。
“如果确认了死者确实是西班牙王室成员的话,这种涉及政治的阴谋,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格蕾丝将翻动尸体时使用的手套摘了下来,丢在公共盥洗室的垃圾桶里,就和约瑟夫一起,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往最前端的豪华车厢走去。
这时候,火车路过一个小镇,缓缓停了下来。
“再有一站,就该到柏林了,尸体是在普鲁士发现的,如果确定了身份,这事就该交给普鲁士人去头疼了。”
第277章 一封告别信
“索妮娅,茱莉娅去哪了?”多萝西小姐自己去盥洗室的时候,顺便去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她不在房间,于是就把索妮娅叫了过来。
索妮娅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茱莉娅小姐说她去三等车厢看尸体去了。”
“上帝!为什么我的女儿从不让我省心!”多萝西小姐捂着额头抱怨了一句,就要去找列车员,让他把茱莉娅带回来。
这时候,格蕾丝和约瑟夫刚好从二等车厢走过来。
“你们两个没碰到茱莉娅吗?”多萝西小姐满脸狐疑。
“茱莉娅?”约瑟夫迷茫地摇了摇头,“她不是应该和您在一起吗?”
多萝西小姐闻言,脸颊一瞬间褪去了血色。
她用严厉的眼神盯着索妮娅问道:“索妮娅,你最好告诉我实话,茱莉娅到底去哪了?”
“茱莉娅小姐、去了、去了一车厢。”索妮娅磕磕巴巴地说道。
“一个合格的女仆应该学会维护雇主的名誉,索妮娅,你被解雇了!”多萝西小姐气冲冲地往一车厢的方向走去。
“放·荡的花花公子,我要让他知道诱拐贵族淑女的代价!”
列车员从一车厢出来,就看见多萝西小姐怒不可遏的样子。
“我女儿在哪?让那个恶棍收起他卑劣的想法!”
约瑟夫伸出手臂,握住姑姑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格蕾丝则走到4号房,敲响了房门。
她等了一会儿,里面一直都没人回应,于是又抬手敲了敲门。
列车员和她站在一块,有些焦躁不安的等待着。
“我想凯曼先生也许在休息。”
格蕾丝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房间里依旧没有回应。
“凯曼先生?您在房间里吗?”格蕾丝高声问道。
到了这个份上,列车员也察觉到了异常。
即使里面真的有人在做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位置上,火车蒸汽机的噪音格外强烈。
经理发现有人距离,赶紧走过来查看情况。
“请您帮忙把门打开,住在这里的恶棍正准备把一个纯洁无知的孩子引入地狱。”多萝西小
姐冷着脸,端着贵族的架子说道。
她的话内容是请求,语气却是命令。
多萝西小姐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经理又试着敲了几下门,最后决定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
门刚一打开,风就把门板吹得哐当一声拍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多萝西小姐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茱莉娅!我的茱莉娅!”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多萝西小姐失控地喊了两声,然后猛得向后倒去。
站在她身后的约瑟夫一把扶住了她。
格蕾丝拿出一个嗅盐瓶,递给了约瑟夫。
“完了……全完了……”列车经理喃喃自语。
仅仅是一次旅行,火车上就先后经历了珠宝失窃、命案和失踪案。
经理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
格蕾丝的脑袋转了转,扫视了房间四周。
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封信上。
信封被一个沉重的黄金名片夹压住,因而没有被风吹走。
格蕾丝走过去,把信封抽了出来。
上面是茱莉娅的字迹。
“茱莉娅小姐留了信件。”格蕾丝回过头,将这个不幸中的好消息告诉了刚刚醒过来的多萝西小姐。
“把窗户关好,盥洗室的门也要锁好,不要让其他人进入这个房间,也不要动任何东西。”约瑟夫扶着多萝西小姐回房间的时候,对着列车经理叮嘱道。
列车经理现在没精打采的,就像一枚被秋霜打击过的茄子。
不过约瑟夫叮嘱的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照做了。
“我早就说过,她不应该和那种人来往。”多萝西小姐一会到房间,就不快地抱怨起来。
格蕾丝把信封递给她,“您要看一看吗,多萝西小姐?”
多萝西小姐接过信封,面容沮丧地把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信纸。
信纸质量上乘,不像是火车上提供的东西,但也不是茱莉娅自己喜欢用的那种信纸。
想到信纸可能来自于那个绑架犯,多萝西小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差了一截,就像一块调色盘。
她压下脾气,开始阅读茱莉娅的信。
“亲爱的妈妈:
万分抱歉!
我知道您对凯曼先生抱有一定的敌意,但是请您相信,他绝对是个正直的男
人。
有关他的出身,我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证实。我必须得说,他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花花公子。
现在凯曼先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作为朋友,我必须要帮助他。
正因如此,我不得不在半路上和他一起偷偷离开这列火车。
我们怀疑,这列火车上,有着极端危险的存在,但这种危险,仅仅针对凯曼先生一个人。
请您不要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如果我猜的没错,您现在一定已经开始生气了。
我已经长大了,妈妈,我会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请您相信,我并不是那种笨拙的小傻瓜。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将会在巴格达重聚。
爱您的
茱莉娅”
多萝西小姐读完了信之后,气得嘴唇都颤抖了。
“她让我怎么相信?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女儿跟着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男人私奔了。这是多么大的丑闻,她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事情的后果?我甚至不知道她跳车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说到最后,多萝西小姐的愤怒逐渐变成了担忧。
茱莉娅毕竟才二十出头,对于人心的险恶了解不深。
无论凯曼先生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样盲目地跟着一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出去冒险,也实在是太草率了。
格蕾丝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度假!
对于一个侦探来说,平静的日子就像是节日一样稀有。
最让人心烦的是,当你想要查案的时候,周围一个案子也没有,当你想要休息的时候,案子却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茱莉娅失踪了,价值五万英镑的项链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等到多萝西小姐喝了一点白兰地,在房间里睡着了之后,约瑟夫和格蕾丝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往4号房的位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