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廷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紧攥,眼睛里猩红的血丝更加明显。
“徐慢,”他再次喊她的名字,许久未见,连喊她的名字都觉得生疏,“所以这些关心也是假的吗,这些都只是你演戏的道具?”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徐慢无所谓地笑了笑,走到门前又回过头,“其实,我一直都以为你会报复我,我一直在等,就这样,一个月就快过去了,想了想,时间过得真快。”
“你希望我报复你,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恨我,对吗?”男人勾起唇角,却不是在笑。
哪怕徐慢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想过的,”江廷顿了顿,眼中深邃,“我想过要报复你,但是——”
“我舍不得。”
最后一句话江廷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徐慢打断了他的话,冰冷的话语落入耳中。
她说:“你把密码换了吧,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大门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砰地一声合上。
朦胧的光照下,男人的影子落在脚边,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可怜。
他放下倨傲的姿态,仍然换不来徐慢的一个回头,甚至她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晚上,江廷拆开放在墙角的那堆快递,瓶瓶罐罐的保健品、香水、咖啡杯、零食,什么都有,江廷看了许久,拳头攥得越紧,他把那些物品全部推倒在地,透明玻璃瓶的香水倒在地上,破碎,溅了一地。
—
月底,江廷停下手里所有的工作独自去了一趟国外。
在长达一个月的思考后,他认为他需要整理自己对徐慢的感情。
他想,或许强制自己不再见到徐慢会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他相信久而久之,就会渐渐消散对徐慢的感情。
他去了尼斯,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城市。
津城和尼斯之间有七个小时的时差:
当徐慢早上起床趿拉着拖鞋刷牙时,江廷正好入睡,睡前他又看了一眼去年在蓉城邹成浩为他们拍的那张合照,照片里徐慢蹲在地上摘草莓,忽然抬起头冲他笑,江廷的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松开了;
而当他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坐在饭厅里吃早餐时,徐慢正在新公司的会议室里和同事一起讨论新项目的设计方案;
中午,他在马塞纳广场的长椅上看陌生的男女来来往往,徐慢在楼道里边抽烟边找设计灵感;
下午,他在尼斯歌剧院里听着音乐剧,剧目是一个发生在中世纪的复仇故事,江廷没有看完就离场了,而徐慢刚刚下班,她坐在路边烧烤店里吃晚餐,工作群里有人@她,她立刻放下筷子回复消息。
……
他们的生活已经天差地别,完全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似乎再也不会有交点。
江廷在法国呆了一个月,除了尼斯,他又去了敦刻尔克、里昂、瑟堡、巴黎,他几乎把法国把几个著名的城市都去了一遍,或许他这样的方式也不能称之为旅行,因为他只是换了个酒店居住罢了。
晚上,江廷站在高楼向外看,他总能想起以前的一些片段,他想起他和徐慢在瑞士旅行时,他心里的欣喜和期待,那么多熟悉的景物忽然就变得新奇了起来。
他明明去过无数次瑞士,但记起来的却只有那一次,当他已经习惯和徐慢生活后,他意识到想要把徐慢从生活中剥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就算她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依然无处不在。
连梦里都是她的痕迹。
从法国回来的当天,周晁去津城机场接江廷。
周晁看着坐在后座那位矜贵倨傲的男人,他神色疲倦靠在沙发上假寐,他多嘴问了句:“江先生,这次旅行您过得还愉快吗?”
“嗯。”男人没有睁开眼,只应了声。
周晁看出他心情不悦,便不再往下说:“那江先生,我送你回锦府。”
汽车刚刚启动,周晁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睁开了双眼,修长的手指在沙发上轻点。
他突然开口:“去津海大学。”
时隔一个月,江廷在津海大学校门再次见到了徐慢。
他坐在车里,徐慢在车外,她没有发现他。
她带着黑色的蓝牙耳机,一边走路一边轻声哼歌,步伐轻快,不知今天她遇到了什么好事,眼尾都带着笑。
和车内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是在这时候,江廷收回了视线,对周晁说:“回去吧。”
“好。”
第49章 . 正版首发 二更
时间就是由这样一个个微小的片段串联起来的。
生活像水一样静默地流过每个人的脚下, 即便我们想弯腰去留住什么,但都是徒劳。
自从那次分开后,他们再也没通过一次电话, 没发过一条短信。
在津海这个偌大的城市, 有人正相爱, 有人正分开, 而徐慢和江廷处在城市的两端,在那些寂静无人的夜晚,她偶尔会想起某个人,他亦是一样。
不过, 他们之间也有不同, 她已经决定继续往前走, 而他没有。
经过这么多事情,徐慢也变得越来越谨慎,她知道江廷正在调查自己, 因为她曾接到粤菜馆吴经理打过来的电话,他向她打探当初是谁介绍她过来兼职的。
仅仅是这一个电话,徐慢就知道了江廷正在派人调查自己。
估计江廷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她之所以那么了解他,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真诚地爱过他。
仅此而已。
五月中旬, 是拍毕业照的日子, 津海大学的校园尤为热闹。
班上许多同学的亲朋好友都来到现场, 为他们献花。
而徐慢相衬之下,尤为冷清,她没有邀请任何人过来,甚至没有告诉别人这个消息。她知道她的父母不会有时间过来, Niki也要上班,她不想打扰到她的工作……
在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微笑的时候,徐慢忽而觉得有些失落,她原以为自己不会的。
不过当天,她还是收到了两束花,一束是沈斯远定的,而另一束没有写名字,卡片上也是空的,什么都没写。
六月,徐慢从学校里搬出来,在外面租了房子。
出租屋离公司挺远的,单是坐地铁都要一个小时,不过胜在房租便宜,环境还算不错。对于她这样刚出来工作的毕业生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住所。
在清点行李时,徐慢把之前江廷送给她的礼物全挂上咸鱼卖掉了,包括江廷送给她的情侣手镯,她定的价格不高,刚挂上去没多久就被一个买家全部拍下,甚至连价格都没讲,徐慢看了眼收货地址,确实是在富人区。
难怪这么阔绰。
寄出去时,她甚至还有些不舍。
她本不想卖掉这些物品,但留着也没用,所以曾把这些奢侈品拿给周晁,让他转交给江廷,但周晁不屑一顾地望着她说:“既然江总送给你,那就是你的私人物品,你自己留着吧。”
徐慢还想反驳,周晁又说:“江总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想提起,所以你没必要再去打扰他。”
就是这一句话,打消了徐慢的念头。
也是,这些钱对江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是她太矫情了。
搬进出租屋后,徐慢特别用心地布置,忙前忙后,在网上购买了许多琐碎的小物件,室内的桌椅她都重新摆放了一遍。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她的家了,哪怕只是租来的房子。
都说由奢入俭难,徐慢觉得自己是个意外,以前和江廷在一起,锦衣玉食,住别墅洋楼却也没多开心,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就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属于自己。
新工作压力很大,几乎每个晚上,她都是坐着最后一班地铁回来的。
偶尔,她会在家门前那条悠长黑暗的巷口,看到有一辆轿车停靠在尽头,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卡宴,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从来没有走到尽头去看车里的人是谁。
因为,在第二天,它就会消失。
她有时在上班出门前想起这件事,转身回望巷子尽头,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切是她做的一场梦。
七月,徐慢在新公司经历了一次换岗风波,她换到了一个工作压力更大的部门。
在互联网公司,996似乎是常态,而徐慢因为工作还没上手,经常是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十点半下班,一周七天不间断。
一个人忙起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太多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徐慢亲身经历之后,对这句话百分之一百认同。
因为她发现,她想起江廷的频率从一天三四次到一天一次,再到两天一次,一周一次。
她忙到几乎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压力大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份高薪又体面的工作,对她来说实在太吃力了,即便她拼命努力,也很难达到岗位要求的能力标准。
她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
每次开会探讨方案,当她的设计方案在投影仪上展示,她听到底下有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轻笑的声音,这无异于公开处刑一般。
她知道她做得不好,加上她的专业并不对口,在职场的鄙视链上她处于最末端,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她能力不行。
对此,她非常清楚。
这天,徐慢再一次加班到晚上十点半,整个办公室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为了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徐慢把剩下的文件拷在U盘里,准备带回家继续做。
走出电梯,她看到前面有两位办公室的同事正聊得兴高采烈,她刚想走上前去打招呼,忽然发现她们之所以聊得那么热烈,是因为在讲自己的坏话。
“那个新来的还没走吗?”
“没走呢,天天都留到这么晚,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跟大学生做的一样。”
“长得倒是蛮好看,可惜是个花瓶,这是不是说明上帝还是挺公平的。”
一阵笑声传入徐慢耳里,尤其清晰。
“听说是空降进来的,谁知道背后是有什么关系,不然一个津海的本科生、专业又不对口的,HR简历第一轮就筛掉了。”
“诶,你说她下个月能转正吗?”
“废话,你没看领导那么关照她吗?”
……
徐慢跟在她们身后听了一路,直到她们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走两边。
转身走入夜色,徐慢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回家的路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的对话,虽然内心有些不舒服,但不能否认,连她自己都认为她们说的话是对的。
她确实如她们俩所说的那么糟糕。
一个没能力的人,当有人把她架在很高的位置上,她是没有办法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下去的。
她与同事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不是靠勤奋就能弥补的,在设计方面,她从来没有过系统化的学习,她的作品全凭灵感乍现的灵感,而仅靠这些缥缈不定的灵感,根本无法支撑她完成工作。
这天晚上,徐慢第一次有了想要读研的想法。
徐慢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当天晚上,她就开始查阅有关读研的相关资料,一直到凌晨一点才沉沉睡去。
有些想法一旦萌芽,便再也难以忽略。
半个月后,她给许久没有联系的沈斯远发去一条信息:
【学神,如果我想要读研,设计类专业的,你觉得哪个学校比较好?】
本以为有时差,沈斯远不会那么快回复,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收到了一份极其详细的文件,上面罗列了20所大学,大部分都是国外的学校。
文件还没看到最后,沈斯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有出国读研的打算吗?”
说实话,徐慢在此之前没想过出国读研这回事,甚至她还没想好是否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她给沈斯远发这条消息,也仅是随便问问,作为参考。
她犹豫了半晌,回答沈斯远:“其实,我现在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辞职,而且出国我根本适应不了,我英语又不好,专业能力又差……”
沈斯远几不可闻地叹了叹气,他说:“徐慢,这些都不是问题。”
“怎么不是问题,这些全是问题啊。”
没想到沈斯远笑了笑,对她说了一句话,正是她当初劝沈斯远出国时说的那句:
“那你是想呆在这里当一颗小小的螺丝钉,还是走出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徐慢下意识地反驳:“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鼓励你出国,是因为我早就已经看到你的结局,我知道你未来一定会成功的。”
“徐慢,结局是我们自己选的。”
沈斯远语气十分严肃,说完这句话后,他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徐慢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他竟然给她手写了一行字——
“徐慢,命运选中了你,你不能辜负它。”
—
徐慢在积极准备出国读研的申请材料,为此她还报了一个线上的雅思冲刺班,一下班就回家上网课,洗澡时还在念念有词。
她实在太忙,忙到几乎要把江廷忘在脑后,江廷渐渐成为压在她心底的一个名字,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提起,她都想不起来。
都说爱情是不公平的,确实,爱情不是等价交换,不是你付出了多少真心,对方便会反馈你同等价值的爱。
就像徐慢都快忘了江廷这个人,而江廷却越来越想她。
分开后,他想起徐慢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徐慢拍毕业照那天,江廷为她挑了一束鸢尾,他没有在卡片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原是有写的,后来他又把卡片拿了出来。
这么开心的日子,她大概不想看到他的名字。
但他还是存留了一些私心,他希望徐慢看到这束花,能想起的第一个人是他。
因为徐慢曾告诉他,鸢尾的花语就是“想念”。
江廷再也没回锦府的别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