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江陵与李四说了一些话,便又去了医馆。
  牛大夫和牛非因为要在漳州收拾和处理一应事务,比江陵等晚了五天到的福州,江陵早已准备好了医馆,两人当天便住了进去,收拾了几天,到衙门上了档,便开始安排开馆事宜。
  双宁带了明苑经济班的一个姑娘名唤齐霞的一起到了医馆管账,在其他经济班学生的帮助下,开始招收学徒和伙计。
  这是江陵第一次到医馆看望牛大夫和牛非。
  医馆分前后两进,前头自然就是那个四开门的铺面,铺面后头便是天井院子和住家,江陵带着随从阿松从院子侧头敲门,照旧是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来开的门,一眼看到是她,大大的双眼笑成了弯月:“少爷你来了。”
  江陵失笑,一边把手中的糕点递给他,一边说:“小虎以后叫我林哥就行了。这是香满园的糕点,你拿着吃。”
  小虎憨憨的,回头看一眼打里面走出来的牛大夫,牛大夫朝他点点头,他清脆地叫了声:“谢谢林哥。”欢欢喜喜地接过糕点便一蹦一跳地跑进院子正房去了。
  医馆的位置稍微有点偏,正因为有点偏,房子和院子就有点大,虽比不上漳州牛家的那个院子,却也足够。江陵安慰牛大夫:“这一角阳光极好,老大夫可以继续种花儿,至于晒药材,叫伙计搭到屋顶去晒也是可以的。”
  牛大夫叹了口气:“这些都不要紧,唉,我只望非儿能开心些。”
  江陵心中有些歉疚,轻声道:“老大夫想念故里吧?”
  牛大夫倒笑了,反过来安慰她:“我年轻时也是四海为家的,身为医者,倒没有多少叶落归根的执念。倒是非儿,日后若是可以,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唉,其实我这要求也太过啦,哪有这般得寸进尺的。”他摇摇头,笑容灿烂:“随便吧,万般因果皆由自身。她想要做的,既能做到了,得偿了心愿,便说不得要付出些什么。得失心照便是。”
  他拍拍江陵的肩膀:“多谢你啦。”一边叫道:“小虎,小虎,你还在里面做什么?偷吃糕点么?那也别偷得太多啦,小心你那一嘴小牙!”
  正房里半晌没出来的小虎含含糊糊地叫道:“我才没有,林哥说给我吃的,那就不算偷吃!再说我也才吃了三块,不是,四块……”
  江陵不禁一笑,转眼看到双宁在铺子一角的账房里透着窗笑嘻嘻地探了探头。江陵又一笑,牛非已绕了一圈从铺子后头进到院子里,她身姿挺拔,身着青衫十分精神,脸上竟带了些笑容,轻声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陵点点头,也笑着说道:“有什么不习惯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
  牛非嗯了一声:“日子是自己过的,但若有为难处,自然不会拘泥。”她领着江陵进了自己的屋子。
  江陵在牛家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食,又与牛非、双宁等人一起商议了半天,才和双宁一起回去。齐霞自来了铺子,便从此住在牛家了。
  几人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叫卖的百货与小吃,此时已经未时,江陵忽觉有些肚饿,便随意买了三碗鱼丸和双宁阿松站在摊档边上慢慢地吃着。
  鱼丸新鲜弹牙,吃到嘴里鲜香扑鼻,她一时兴起,便对鱼丸档的老板笑道:“你这鱼丸做得很好吃,我付予你钱,你明日多做些挑到福盛街的江宅去。”
  鱼丸档老板自然欢喜,却也实诚:“我这也并没有什么秘方,怕是贵府自家就做得好。”
  江陵笑道;“他们好是他们好,我吃着却觉得你做得好吃,有劳你送去吧。不过可不许偷懒,要和今日的一般好吃才行。”
  她递了铜钱过去,鱼丸档老板连连称是,欢欢喜喜地收下,连叫卖的声音都响了些。
  江陵一笑,阿松道:“少爷见着好吃的便总想着要给大家伙儿都尝尝,福州城里贵的便宜的但凡好吃的,大家伙儿都托福尝了个遍了。府里还总做一些想也想不到的吃食。”
  江陵笑道;“怎么会想不到呢,总都有来源呀。”
  阿松点点头:“也是,前次做的葱烙饼,有几个吃得都哭了,我吃着寡味,却原是他们家乡的吃食。”
  江陵微微一笑,心里忽有一丝恍神,不由便停下了手中扎着鱼丸的签子,微微出神。
  双宁见状忙道:“林哥儿,你在想什么?”  江陵回过神来,笑了一笑:“我在想咱们以前在林家吃的酱油猪肉春小笋焖豌豆糯米饭,这边没有这个吃法,我今年竟也忘了,错了时候了。”
  双宁心中微酸,甩了甩头,把这点酸意甩出去,笑道:“那咱们回去叫厨房明早做春笋酸菜肉青团吃罢。今儿我见厨房买了青艾,做这个正当时。”
  江陵点点头:“幸好福州这边倒是多的是笋。”
  几人一面说一面走,渐渐便走得远了。
 
 
第193章 信使
  刘相一的第二船货物虽然当中多了些上好的货, 江陵却仍然给了一样的分成,第二封信函便很快送到了江陵面前。信使也换了一个,并不是之前的那个, 态度却截然不同,看上去微露不驯。
  江陵不予理会,自顾自慢慢地看完了整封信, 然后陷入了沉思。
  她并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接见信使,而是在邓家前院的一个专门辟出来接待来客的偏院里,这个偏院接待的都是一些并非贵重的客人, 或者不宜为人所见的人。  既是偏院, 光线便不是那么好, 明瓦透下来的光斜而向外, 她坐在正中的桌子前能看清来人的神色,但站在下面的人便不能很清楚地看清她的脸色。
  此时她沉思的时间有点长,信使是个不胖不瘦的二十多岁的人, 既能做信使, 脾气本该不错, 此时却有些不大耐烦起来,斜着眼看了看她, 忽然就出声道:“刘爷请江爷回信。”
  江陵被打断思绪, 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拒绝道:“当然会有口信。”
  信使“嗤”地轻笑一声:“刘爷的意思是,既有了文书,又何必担心书信?”
  江陵波澜不惊,仍是垂下眼皮, 慢慢地道:“文书在海上,书信在陆上却要经过不少人手, 途中出事,如何是好?”
  信使的笑意更加明显,竟露出几分不屑来:“原来江爷担心的是这个。”
  江陵“嗯”了一声:“怎么,我不该担心吗?我担心的可多着呢,也不止这一个。”她抬起头看着信使的笑脸,心下一哂,说道:“刘相一的信我是看了,是不是我如果拒绝,他便要把我签的文书送到官府,告我一个通倭通盗之罪?”
  信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却也并不慌乱,只微微一怔便点头道:“你既要与其他商家一般对我们,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和你合作。”
  江陵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意:“所以刘相一和刘三的作风,向来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不合便赶尽杀绝,全无留半点余地之意?”
  信使反驳道:“是你做得太过分,倒反怪起我们来,这是倒打一耙吗?”
  江陵不为所动,甩了甩手中的信纸:“信中只和我谈分成,却只字不谈货色品相,全当我上次传递的口信不存在。是不是下一船货物仍然与这两只船一样?既要合作,便该有诚意,试探一次也就罢了,这么接二连三的试探下去,费时失事,没什么意思。我很怀疑是不是刘相一手上其实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货物,却要来同我漫天要价。”
  信使道:“那么我们也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样的货物才能说得上品相好,这一船的货色不够好吗?若是都给了上好的品相你仍然说不够好,我们又不能货比三家,还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江陵摇摇头:“怎么你们认为第二船的货色很好?我倒也奇怪了,刘相一与岸上商家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竟不知道货色好坏和需求?”
  信使见她始终纠缠这一点不肯放松,不禁有些不耐烦:“那你列出单子来。”
  江陵诧异地看着他:“这和书信有什么不一样?”
  信使气道:“你既不肯写单子说出需要什么样的货物,又总嫌货物不够上好,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陵把刘相一的信扔在地上,淡淡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一只船上,上好的货物必须占一半,否则分成不变。”
  信使面色变得极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江陵短促地笑了一声:“这便是你们的事情了。你自己也清楚,能与你们海盗谈生意的岸上商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再这么下去,他们连四六分成也未必肯给你们,好歹我还给你们四成半。你回去吧,这般没诚意的交涉不必再来了。”
  江陵站起身来,信使怔住。
  当江陵经过信使身边时,信使忽道:“你真不怕文书送到官府?”
  江陵的脚步停也不停,只冷笑一声:“我倒要看刘相一将文书递到官府,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我姓江的也不是没经过生死,看谁活得久罢了,真当一纸文书能够压死我不能翻身不成。”
  话毕已经走到门口,当她一步跨到门前时,信使急道:“既如此,你有没有胆量再亲自与刘爷谈谈?”
  江陵停住脚步,转过脸看着信使,脸上全是讥笑:“这话有趣,是想又叫我被他拿住,威逼利诱,再签几张文书,福建官府送一张,浙江官府送一张,再往京城送上一张?满天下通告我是通倭通寇,得罪了他,便死得透透的?”
  江陵虽扮作男装,脸上亦做了矫饰,但她一双眼睛已经几乎褪去所有黄气,眼眸黑白分明,极是有神,鸦羽般的黑眉挑向双鬓,英气勃勃,便算是一个少年,也是神完骨秀,明丽非常。这般逼近了与信使说话,信使忽然便觉得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一时便窒了一窒。
  他在急切间说话声音便大了些:“当然不是,刘爷自有诚意。”
  江陵讥笑不改:“自有诚意?那么你便叫他亲自前来,表一表诚意。”
  信使大声道:“你无论如何也比其它商家多给半成,刘爷岂会为难你。便是要为难你,又能如何?劫持了你么?那便算一时能换得物资,难道能换一辈子?劫持你一辈子?”他渐渐压低了声音,倒先苦笑了,“邓家的生意,一多半是你的功劳,你不在,怕是要垮了一大半,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他又道:“再则,你与龙靖的生意来往如此密切,定然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得罪你不怕,得罪龙靖,刘爷是万万不想的。”
  江陵侧过头想了想,点点头承认:“这倒有了些道理。这是承认了走投无路了。”
  信使见她承认,也不管她的讥讽,喜出望外,忽向她施了一礼,道:“如此你来我往,话也说不清楚,一来一往又费时间,刘爷说上次匆忙之间未谈及细节,这次是诚心请江爷上船谈个清楚,并不想为难江爷。”
  江陵慢慢走回去,坐在桌子后面想了一会儿,抬头道:“我要带一艘船一些人手。还有,我不相信刘相一,我要见刘三。”
  信使一怔,江陵挥挥手:“若是刘三答应会谈,我自然会登船去海上。”
  海上人皆知,刘三虽狠辣,却尚讲几分信义,刘相一则全无信义可言。信使再无话说,怔了片刻,转身离去。
  江陵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嘴角挑起一抹轻淡的笑意。
  刘相一的第三艘船是在十五日后到,与第二船货物到达的时间隔了二十五日。如龙靖等的船只运货通常是两个月一次,可见得刘相一或者说刘三的货物堆积、物资缺乏有多严重。  江陵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准备一船物资送过去,其实并不太容易,好在之前驾轻就熟,福州福清一带倭寇又早已肃清多时,福建气候偏暖,山地丰饶,民生复苏得快,她又将给龙靖船只准备的物资挪了挪,也就将将差不多了。
  因为情况特殊,江陵早交代下去,与刘相一的货船交换只由江陵自己亲自督办,因此,刘相一的第三艘船到的日子,她一如往日带着阿松去了码头。一艘看上去是河船实则是海船的船只靠在码头,车推骡拉,苦力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自二里外的仓库往船上搬运着一袋袋一箱箱的东西。
  江陵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去仓库,二里路不远,一刻钟不到便走到了,她留意看着准备好的物资慢慢搬空,抬头便看到李四站在面前,便随意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照之前说的,这趟船便由你领队罢。”  李四的神色有点不安,点了点头道:“明白。”
  阿松好奇地看了眼李四,他与李四是在漳州初遇,相处了几十天自然是相熟的,忍不住问道:“他才跟了两趟船,就熟悉海潮和路线了?”
  江陵笑道:“你和李四也算熟了,怎么李四没同你说吗?他本事可不寻常,要不是朝廷禁海,他当是最好的海上商队的首领。”
  阿松的反应极快:“他擅长记海图?”
  江陵遥望着远处江水迢迢,说道:“广东、福建、浙江这一带的海域,李四心里怕是清清楚楚吧?”
  李四苦笑着摇摇头:“林哥儿总爱开玩笑,哪有这么悬,浙江的我便不大熟。”
  江陵看了他一眼,李四自出生起便跟着林启阳的船队走远洋,从福建往广东绕行东南亚,不知走了多少趟,说对浙江海域不熟那也是在林家船队的时候,之后他可是在龙靖的船上呆了足足四五年。龙靖的船队除了走远洋的,剩下的是专门在浙江与福建沿海活动的。
  当日在龙靖的船上,便是他热情地教四明辨认海域,他不熟才见了鬼了。
  江陵也不多说,只凝神看着仓库里做了标记的箱子被运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慢慢地跟着往码头走去。
  夜黑人静,极宽阔静寂的江面与海面的交界处,一艘海船趁着退潮悄无声息地滑向海的深处。
  涨潮时分,海的深处又出现了如黑点般的海船,海船慢慢变大,凌晨的黑暗里看不清楚,直到海船靠近码头,方才能模糊看出模样,却已赫然不是消失的那一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快结束了。下一卷开启感情线啦。
  作为一个言情作者,真的自己都傻了,居然!
  今天起恢复一周五更。
 
 
第194章 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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