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四明上前敲了半天门,大门方慢慢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四明不认识的一个老者,他皱着眉问道:“谁呀?”
  四明耐心地说道:“请问这里还有谁住着?”
  老者颇有些不耐烦:“你都不知道这里住着谁,那你来干什么?”
  四明道:“住着谁我就见谁。”
  老者哈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想见谁就见谁?”伸手便要关门。
  江陵见实在不象话,大步上前,说道:“林展云在不在?我们找林展云。”
  老者一怔,随即脸上便带了怒色:“你这厮好生无礼,大少爷的名讳也是你能乱叫的?简直岂有此理!”
  江陵见他歪缠不休,心下无奈,只好低声下气道:“是我的不对,请这位老伯替我们通传一下,我们是来见大少爷的,他叫四明,大少爷听到他的名字定然高兴。”
  老者又说了几句,方慢慢地进了里面去通报。
  江陵和四明相对默然。
  陈氏虽然完全不懂行商,但是她管家实是一把好手,林展云也并非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他自小也曾被林忠明和陈知府教导一些经济仕途的常识,甚或也会去铺子里看账问商,了解一些民生。
  照道理林家断然不至于如此,可是眼见为实,可见得陈氏与林展云不但外面不能掌事,在林家之内竟也不能掌家。
  两人只等了不大一会儿,便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匆匆奔来,随后大门大力从里打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大声叫道:“四明!四明!真的是你吗?!”
  江陵和四明抬头,站在大门前的,正是林展云。
  他的眼睛在江陵脸上定了一定,似是有些恍惚,有些震惊,然而当他终于转眼看到四明时,欣喜宽慰的神情一览无余:“四明,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他的尾音带了点呜咽,四明心下一软,点头道:“大少爷,是我,我是四明。”
  林展云身形仍然颀长,而四明也已长成,两人站在一起已经不分高矮,只是林展云看上去十分瘦削疲惫,远不及四明的挺拔精神,只是胜在气质儒雅书卷。
  他一把拉住四明:“快随我进来。”然后他转向江陵。
  他的眼神仍然带着点疑惑和一点点不确定,他于五年前考中春闱,随后便进了翰林院,自那以后就没有再见过江陵,江陵与三年前相比已经相差良多,更何况是与五年前稚龄时相比,林展云对她已是完全不认识,但是,与四明一起回来的,又能是谁?
  江陵并未施礼,只站着看向他道:“我是林溟,如今我叫江陵。林大少爷你好。”
  她当年便不是林家仆人,并无必要行礼。
  林展云却如雷轰顶,整个人都呆在当地,他怔怔地望着江陵,脸上神情全是震惊与不可置信,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说道:“请随我来,家母正等着见两位。”
  当江陵和四明看到陈氏时,见陈氏容颜憔悴,鬓边银丝隐隐,与三年前相比竟似老了十年。
  四明忍不住问道:“三年已满,不知道大少爷为何还未赴京?”
  林展云是翰林院庶吉士,因丁忧回乡,三年守孝期满本该赴京。
  林展云苦笑了一声:“翰林院庶吉士需得考较方能留任,我三年丁忧,能不能回去旧任还未可知。舅父正在为我疏通,我打算明年年初和阿娘一起赴京。”
  他看向江陵,然后一躬到底:“林哥儿恩重,展云万谢。”
  江陵避开,不发一语。
  陈氏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江陵面前,垂泪道:“阿哥月前传讯过来,说,有人已经替林家报了仇,杀尽了那些倭寇海盗。阿哥说此事机密,不得外传。”她抬头望向江陵:“他说,那人名唤江陵。”
  林展云也跟着跪了下去。
 
 
第214章 一起打他
  江陵有些意外, 一时便呆了呆,林展云已经说道:“江……少爷自入林家,先是助林家脱难, 再又助林家翻身,又因林家祸及自身,却孤身杀敌为我林家报仇, 林展云此生感念大恩。”
  两人便要伏地磕下头去。
  江陵皱了皱眉,急步上前要扶陈氏起身,陈氏挣了一挣, 江陵正式道:“大太太何必折我的寿?请起身罢。”陈氏方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却低头道:“当年我愚顽, 害你委屈, 也当赔罪。”江陵未接话头,望向林展云道:“男女授受不亲,林大少爷请起罢。”
  林展云当然知道江陵既出身商贾, 又能在倭寇海盗群中自如来往, 哪里还会理会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事情, 他倒也没有想着要江陵亲自来扶他起身,本待觉得应当磕这个头, 见她坚辞不受, 话也说得冷淡,便知若是坚持磕头不太妥当,就也站了起来。
  江陵见他起身,便淡淡地道:“你们其实误会了,我不是为林家报仇。我只为二少爷报仇。”
  林展云一怔, 抬眼望向江陵,随即道:“于我们而言, 都是一样。”
  江陵却问道:“不知陈知府何以得知此事?”
  江陵杀人炸船,此事只有戚继光及卢将军等几人知道,因江陵如何上船如何赢得对方信任,若是按实说那是大罪,若是编故事江陵又实在懒得多事,她便只含糊其辞,戚继光等人见她伤重自然不会多加盘问,却也知道不宜宣扬。
  陈氏一愕,摇头道:“我阿哥在温州任知府多年,海上但凡有大事自然会有人告知他罢?”她看向林展云。
  林展云却比她要多想几层,自然早已猜到此事另有隐情,否则为何事属机密?
  江陵却又另外有了猜测和想法,为何戚将军当年答应派人查访林季明与许家通倭之事最后不了了之?为何陈知府查到的反而更多?当然,戚将军不及陈知府是地头蛇,有可能陈知府动手更早更快,手脚干净利落,以至戚将军派去的人无从着手,而且戚将军政事军事何等繁杂,江陵或者林家于他而言,实在并非大事,既派去的人并无回复,便知并未查到什么。
  然而陈氏今日这几句话一出,江陵便知道,也许亦是另有隐情。
  她不动声色,只记在心中,慢慢地说道:“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两位,林家的船队,已不再为林家效劳。”
  林展云和陈氏的眼睛俱是一缩,相视之下尽是惊惧,那一刻几乎汗湿重衣,一时便静寂了片刻,待到回过神来再看向江陵,见江陵面上并无异容,又松了一口气。林展云苦笑道:“此事于一年前已经得知。族爷爷既然已经去世,这许多年的报恩也应当中止了。事实上是林家愧对族爷爷。”
  江陵微有意外,林展云见状,便解释道:“此事极为机密,原本阿娘与我都从不知情,因为一向便只有当家的家主才能知情,可是阿爷阿爹和二弟都……。”
  他停顿了一下,接下去说道:“早年是因为舅父机敏猜到一二,祖父见瞒不下去便将实情告知了舅父。三年前我们接到你的信,通知了舅父,舅父便将此事告知我和母亲,我们才知道为何许家如此针对我林家,为何在阿爷阿爹手中林家发展如此之快之好。再在一年前船队派人送了口信过来,才知道船队发生的变故。事实上如今林家已无人行商,无人能够联系船队,这样中止反是好事。”
  江陵在心中接上一句话:于他的仕途再无隐患,更是好事。
  陈氏低声问道:“三年前那封信,是你写的罢?”
  江陵点点头:“嗯。”
  陈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若不是你及时提醒,我与展云若是查下去,那便是大祸临头。林哥儿,你……你实是我林家的大恩人。”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恨家贼,竟拿他全无办法!”
  江陵垂下眼皮。
  听得此言,四明不禁嘴唇微动,可是当他看到厅堂里虽干净却显陈旧的摆设,把话吞进了肚子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何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呢?又不见得他们就是错的。
  林展云不会做出和林展鹏一样的选择,不代表林展云就是错的。只是,他林四明很庆幸跟随的是林展鹏。
  正在此时,厅堂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江陵等人现在所在的是当年的前院正厅理事堂,也就是林老太爷等当家人理事和待客的地方,最为尊贵。里面有个后堂,后堂的隔间里曾经是林展鹏为了保全江陵而将她藏身的地方。
  而厅堂外的脚步声如此趾高气昂,便连江陵也听得出来。
  陈氏和林展云的脸色都变得极是难看,等江陵看向厅堂口,那几人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当中的中年人比之几年前胖了不少,一双本来与林家人相像的俊目已经发肿,身上穿着明蓝的绸缎长衫,肚子微微挺起,正是林季明。他的身后跟着的既有小厮也有伴当,乱哄哄地一并跟着进了理事堂。
  林季明的眼珠在堂中几个人当中转了一圈,看到江陵时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正要说话,却似是想起了正事,才把眼珠子从江陵身上拔下来,这才又走到四明面前,亦是上上下下一番打量,随即便是一声笑:“哎哟,这不是四明小哥吗?几年不见长得如此人高马大,一定是吃得好睡得好的缘故了。这是去了哪里享福回来,竟还记得故人?怎么,来看看故人是不是都死得透了?”
  他语气轻慢,满脸的讥讽,满脸的恶意。
  四明见到他,后槽牙紧咬,眼中充满了怒火,若不是尚存三分理智,几乎便要一拳打了过去。
  林季明见他脸色铁青,马上后退两步,冷笑道:“这是被我说穿了心事么?你这贪恋美色背义叛主的奴子,倭寇窝里过得快活罢?林溟呢?怎么的,她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呀?都说倭人女子貌美无匹,这林溟也该长大了,当是长得国色天香了吧?要不然怎么勾得了你林四明背主呢?”
  他说得猥琐,跟着他的几个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我很是好奇呢,她究竟是倭寇的勾子还是遗落的孩子呢?若是后者,不敢回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林家待她可是不薄。这么看起来也许倭人也是有点良心的。”
  他朝身后几人笑着点点头,那几人嘻嘻哈哈地道:“都是人嘛,带点儿良心也是应当的,端看是多是少了。”
  林展云再也忍不住,上前厉声道:“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别在客人面前胡说八道。”
  林季明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侄儿啊,官府不也贴了文书么?那可不是我一个人想的,官府也是这么想的。你可不能忘了父母长辈之仇,且把贼人当客人啊。”他转向四明:“官府的文书还没撤呢,你这可是自投罗网。”
  江陵看了一眼四明:“打他。”
  堂中诸人皆是一怔,四明听得江陵这话,想也不想便是一拳。
  林季明哪里躲得过四明的身手,这一拳正中他的脸庞正中鼻梁,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骨头断折声,林季明整个人被打得后仰在地,怔得一怔,方厉声长嚎起来,鼻梁塌下,鼻血便似断了线似的直流而下。
  四明意犹未尽,几步上前,一脚踢过去,便将林季明踢翻了个身,于是林季明的脸又重重地扑在地面上,鼻梁碰到地面,更加惨烈的痛嚎声连绵不断地响起来。
  四明恍若未闻,又是一脚踩在林季明的左手肘上,“咯擦”一声,手肘便断了。
  此时江陵不慌不忙也上前一步,用力踩在林季明的右腿弯处,又是一声“咯擦”。
  林季明痛得连惨嚎都断了声。
  陈氏、林展云,以及林季明的跟班们全都像中了定身术一般,眼睁睁地看着江陵和四明一左一右地踩断了林季明的手臂和腿骨,听着林季明痛苦长嚎,却面色冷淡从容,仿佛只是踩在普通的地毡上。
  无动于衷。
  众人心底里都不由泛起了一丝寒意。便连陈氏与林展云都有些惊惧。
  林季明的一个小厮忽地一声大叫:“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林展云反应极快,一手一个要将江陵和四明拉开,江陵和四明却微微一挣,林展云如何是这两人的对手,一个踉跄,反退回了几步,他甚是着急,低声道:“你们……”
  理事堂外已经看到捕头和五六个衙役大步走了过来。
  方才那小厮喜出望外,跑着出去迎道:“你们终于来了,就是他们!他们就是被通缉的通倭内奸!快把他们抓走!”
  林展云脸色一变,陈氏也是脸色惨白。当年林季明设计诬陷江陵来历不明乃是倭寇,又诬陷四明被江陵策反,知府深信其言,报与上峰,江陵与四明便上了通缉文书。然则几年过去,知府换了一任,对此不以为意,此事便渐渐无人提起。
  但是通缉文书如果撤销,自然会有公告,他们并未听到有此公告。
 
 
第215章 都是假的
  捕头是旧相识, 姓赵,年纪三十多,一身精干, 见林季明的小厮站在门口又叫又喊,脸上神情又惊又喜,不禁窒了一窒, 大踏步走进来时,才看到林季明趴在地上却半仰着头,面上又是血又是涕泪, 正如开了个颜料铺子, 左手臂与右腿都软塌塌地垂在地面, 形状颇是诡异。
  最诡异的是有一个青年一个少年正从林季明的左手臂和右腿上抬起脚, 慢慢地收回脚去,显见得这手臂与腿是他们踩断的。
  赵捕头不禁皱起了眉头,细细地看了青年和少年, 见那青年面目端正, 少年却是俊美无匹, 两人的神情都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令赵捕头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莫不是看错了?
  此时林季明虽趴在地上, 却也看清楚来人是谁, 忍住疼痛嘶声叫道:“快抓捕了他们去,他们是倭寇,他们……是贼人!”
  跟随他来的那几人本来都已经心生害怕想偷偷溜走了,见状顿时勇气大增,跟着叫道:“赵捕头, 正是这两人,不仅通倭, 如今见被林三爷识破,竟还行凶至此!简直令人发指!”
  林季明的一个小厮扑到他身前要去扶他,另一个小厮冲出门外大叫:“快去叫大夫!”
  七嘴八舌一片闹哄哄的。
  赵捕头还未说话,陈氏与林展云急步上前,陈氏疾声道:“赵捕头借一步说话,此事并非如他们所言。”林展云亦甚是忧急,一把抓住赵捕头的手臂:“赵捕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是被冤枉的,断然不是贼人,我愿以我功名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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