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瞥了一眼垂着头的夏灵瞬，应声道：“好。”
夏臣起身走向夏灵瞬，温声道：“团姐儿，陪二哥走走吧。”
夏灵瞬应了一声，与夏臣一起向后院走去。
如今的庆阳伯府乃是当初张延龄挑选，别的不说，张延龄的眼光是一绝，这府邸有东西两个大院落不说，有小花园，植了许多栀子花，内有一个不大的湖心亭，如今正是春日，花香满园，湖面上更是映照一片白色花瓣。
夏灵瞬和夏臣并肩站在回廊边上，夏臣道：“坐下吧。”
“二哥……你也坐。”
兄妹两个一起坐下，静静嗅着空气中的花香。过了许久，夏灵瞬这才问道：“我听娘说，二哥打算娶亲了。”
“是。”夏臣察觉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笑道：“你担心什么？你二哥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轻易上。”
夏灵瞬拉着他的手，道：“二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明白。”夏臣看着她，道：“所以才想着让你不要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夏灵瞬握紧了他的手，道：“可我知道，我一直亏欠大哥、二哥……亏欠你们许多……如果不是我的缘故，你们又何必为一些原本微不足道的事情缩手缩脚？二哥的功名也……”
夏臣按了按她的手，道：“做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家人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他见夏灵瞬还要说什么，反问道：“初为了让二哥专心读书、贴补家用，你与大嫂每日都要做工、写字，你可有委屈？”
夏灵瞬摇摇头。
“那就是了。”夏臣莞尔，道：“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哥哥，所以没有亏欠与否，更没有什么委屈，往事更不必再提。我知道你与皇爷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仅仅是边防和行商那么简单，这些小事更不必始终耿耿于怀了，二哥不想你因为觉得‘亏欠’而来‘补偿’我，反而变成了你曾经最讨厌的人。”
“二哥……”
“许多事情你都曾经手过，你又是我的妹妹，我很清楚这些事情是否与你有关。”夏臣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有的时候，大局要比个人的苦乐更加重要，时间只会不断向前，我们要一直向前看才对。”
夏灵瞬定定地注视着他，最终是应声道：“好……”
夏臣见她应了下来，笑道：“娘应该和你说过你未来的二嫂了吧？”
夏灵瞬点点头，道：“听说是昌平的一位刘姑娘……”
“嗯。我们是在办公时结识的，她是个好姑娘，和你一样伶牙俐齿的，性子直爽，有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夏臣勾起嘴角，道：“她也会是一位好妻子，我不会背弃她，会与她互相扶持、走到白首。”
夏灵瞬听了他的话，笑道：“等二嫂门之后，我给二嫂打一套首饰，就当作是我这个妹妹给嫂子的见面礼了。”
“好。”
夏圆儿大婚之后，殿试也已经结束，满城学子都期待着开榜唱名的时候，京察也悄然开始，地方各官开始都绷紧了一根弦接受考核。
好在去年刚刚推行新税法，稍有差漏也可以容忍，他们也能宽松一些，但怎么说京察也是在考校官员上任之后的成绩，若是做的好了，那便有机会升迁，有上心的官员们自然力求最好。
但对于一些混日子的官员来说，京察可就算不上一件好事了，毕竟做官也是要考察绩效的，谁做的到位、谁做的不到位都是记录在案的，尤其是在地方财政一事上体现的最为明显，因此做假账也就分外兴起，但今年改了新税法，做账也比以往更难，因此京察检查出了不少有问题的官员，杨廷和自然不会手软，该回家种地的全都赶走，惹得一片鸡飞狗跳。
朱厚照可懒得理这些，他刚才夏灵瞬那里“借钱”回来，正忙着组建他的科技院，优先的自然是火器，毕竟有了这东西打鞑子一打一个准，光是武器压制就足够让鞑靼梦回永乐了。
他先是从工部要了个人，而后又从神机营抽了个老练使用火铳等武器的士兵，又在民间大肆搜罗工匠，筹备的倒是风风火火。
科技院选址就在西华门附近，距离皇城内夫妻二人的府邸很近，坐马车也只需两刻，方便朱厚照与夏灵瞬往来出入。
因着买下的是现成的府邸，只需要简单改造一下，挂上科技院的牌子即可。
夏灵瞬制定的标准是按照七品官员发月俸，包吃包住，一月回家休息两日，研究进度更新另有赏赐，同时家人也可以脱离工匠户籍，然那几位从工部找来的官员则只是借调，改天要“”给工部。
虽然不是正经的朝廷编制，但相对于同样品级的官员来说待遇要好很多，直属上级就是皇帝和皇后，有事直接给孙吉捎信，与农务寺需要受内阁掣肘截然不同。
然，获得这么多优利条件的前提是必须潜心研究火器，针对夏灵瞬提出的减少炸膛、隐藏引线以及更加轻便不断改进，尤其是炸膛问题，之所以没有大规模使用火炮等武器，炸膛就是原因之一。
毕竟炸膛不是小问题，一不小心不仅打不死敌人，会炸伤自己人，这不稳定性正是打仗最忌讳的。加上火炮太过沉重，搬运不便，这武器便不能大规模应用。
如今朱厚照和夏灵瞬花了大价钱让人研究这些东西，为的就是从冷兵器推到热武器，技术越领先，士兵们在战场上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少。
而技术的研究和改进到底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研究出来的，朱厚照和夏灵瞬就是再怎么期待也只能耐心等待。
不过虽然暂时等不到火器改良成功的好消息，但是却不能阻止别的好消息的到来。
刚过五月，朱厚照便兴冲冲地跑来，问道：“怎么就你？菜菜和熜哥儿呢？”
夏灵瞬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和熜哥儿一起跟着葡萄牙使者在文华殿学外语呢。”
朱厚照凑近她，故作神秘地开口道：“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夏灵瞬正看着工部的人画好的图纸，顺口问道：“什么好消息？”
“达延汗死了！”
夏灵瞬眨眨眼，立刻放下手中的图纸，忍不住惊讶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朱厚照坐了下来，满意地眯起眼，抿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去年年节时死的，现在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听说是旧疾复发而死，坚持了半天还是没能熬过冬日。”
夏灵瞬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至少这年鞑靼是没办法随意南下了。”
一般来说“老子是好汉，儿子就不会是软蛋”，达延汗虽然称不上什么“名将”，但也算个能人，儿子应该也不会太差。不过如今的鞑靼元气大伤，即使达延汗儿子的能力再强，也不得不暂时低声下气与大明求和，免得大明联合瓦剌来恶整鞑靼，让鞑靼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
“若是按照以往，我们必然会安抚鞑靼一番，再借鞑靼的手牵制瓦剌和朵颜三卫，不过今年也该换种方式了。”
夏灵瞬思索片刻，问道：“你要重开互市？”
“鞑靼这东西打又打不死，太弱了就起不到牵制瓦剌的作用，该喂是要喂的。”
夏灵瞬眨眨眼，叮嘱道：“前提是不能喂的太饱。”
“这好说。”朱厚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就像让菜菜和熜哥儿喂豹子似的，趁着它们快要饿死之前让菜菜喂，多来几次，久而久之它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能让它们吃饱饭的主人了。”
“那也要你这个主人的拳头够硬才行。”夏灵瞬拿起桌上的一本奏疏，道：“我看了满剌加传回来的消息，预计今年年中便能将从葡萄牙弄到手的火炮运回来了。”
朱厚照算了算时间，不由有些惊喜，道：“那岂不是能在桃子生日左右将火炮送回来？”他见夏灵瞬点头，兴奋道：“正好开两炮玩玩，就当作是给桃子庆生了。”
夏灵瞬听完不由无语凝噎。
拿火炮当炮仗用，美其名曰为“庆生”？大概也只有她家这朵奇葩能干的出来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刚刚说……让菜菜和熜哥儿喂豹子？喂什么豹子？”
朱厚照干笑两声，道：“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吗……养两只小的给菜菜和熜哥儿玩去，就和你以前玩猫似的……”
夏灵瞬的手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朱厚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
小朱：我他喵的意大利炮呢！先来两炮给我女儿过生日！
灵瞬：……mdzz
小朱：这是什么英语单词？
菜菜：对啊，是什么意思呢？（正在学习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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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七八
等到菜菜与朱厚熜回来,夏灵瞬这把瞒着自己偷偷蓄养危险动物的三个家伙训了一遍，顺便让桃子在一旁围观，以便好好让他们三个长长教训。
“知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啊？何况是豹子！”
朱厚照小声辩解道：“是小豹子……”
夏灵瞬一他还要反驳,接着质问道：“小豹子就没关系了？不管你们三个谁被咬一口都得少半条命，要是咬住了咽喉可怎么办？”
菜菜低着头嘟囔道：“是我爹给我们养的，不关我和小叔叔事……”
朱厚照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反咬你爹我一口！我你养你就养啊？没听你娘说小豹子也很危险吗？”
菜菜涨红了脸，道：“爹！明明是你说可以养的……”
朱厚熜也小声道：“就是……”
夏灵瞬伸手去捏朱厚照的耳朵，拧了一把道：“你还说？你这个当爹的为老不尊，带的这些小崽子们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错了我错了……”
桃子坐在罗汉床里面，朱厚照被夏灵瞬捏住了耳朵愁眉苦脸、连连求饶的滑稽样子,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三个被训得一愣一愣的男子汉立刻幽怨地看向桃子。
夏灵瞬抱起桃子,嫌弃道：“走,桃子，别搭理他们。”
桃子搂着自家亲妈，得意地挥挥手：“臭爹爹,臭叔叔,臭哥哥～”
菜菜向朱厚照,道：“爹，都怪你偏心,桃子现在越来越猖狂了！”
朱厚照瞪他一眼，道：“我就是要宠你妹妹,一边呆着去。”
“哼……”
朱厚熜伸手拍了拍菜菜头以示安慰。
还不到七月,从满剌加回来的商船便已经把火炮送了回来，足有十门，还附带两个熟练掌握弗朗机炮使用方法年轻人。朱厚照自然是大喜过望，兴冲冲地连人带炮到校场给团营好好展示了一番,还不忘带上菜菜和朱厚熜。
虽说夏灵瞬和桃子没有去，但炮声还是实实地传了过来，足以见这弗朗机炮的威力，这弗朗机炮交科技院的人慢慢琢磨。
桃子兴冲冲地拍手，还不忘拿起拨浪鼓摇晃，兴奋道：“放炮炮！大声！”
比起火炮，夏灵瞬还是更关心眼前这个传教士。
此人名叫拉斐尔·裴斯特洛，是个基督教教徒，更准确的来说，他是个天主教教徒，之所以跑来大明就是为了主的福音传遍未曾到过土地。
年纪约莫四十左右，卷发被整齐地梳好，或许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那么特殊，他还特地穿了一身道袍，头上带了方巾。
拉斐尔着夏灵瞬不说话也有些忐忑。
欧维士回国后便自己在大明的经历写成了书，街道上更是有不少关于欧维士前往大明留下故事，自然也激发了许多传教士的兴趣。
尤其是在听说大明没有特定宗教信仰，以及大明的统治者对于外来人宽容对待之后，更激起了拉斐尔和一些传教士对于来到大明传教渴望，于是迅速学习了英语，同时了解一些简单大明语言，好方便来大明传教。
在到达满剌加之后，拉斐尔见了大明驻扎在满剌加指挥士，在得到他认可之后才辗转来到大明，与同是天主教教徒伙伴们一起到达北京。
早在葡萄牙时候，拉斐尔就已经在欧维士书中对大明统治者有所了解，因此还算心中有底，见到夏灵瞬也是不卑不亢的。
夏灵瞬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大明的皇后，夏灵瞬，这位是万泉公主朱濯英。”
桃子听到夏灵瞬叫自己大名，便眼巴巴地看向她，见夏灵瞬实在和那个长相奇怪的人说话，便又转了回去，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皇后陛下。我是来自葡萄牙天主教教徒，拉斐尔，听说了欧维士先生在大明发生事情慕名而来。”
夏灵瞬摸摸下巴，道：“你学过天文吗？”
拉斐尔没想到皇后居然先问这个，而不是问他和天主教情况，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回答道：“我曾经在神学院学习过一些天文知识。”
夏灵瞬一合掌，道：“太好了，我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拉斐尔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后陛下需要我做什么？”
夏灵瞬莞尔一笑，道：“我需要你帮我重新修订一本历法，方便我百姓农耕。”
农务寺虽然一直帮着推广种植，但钦天监那套历法还是老样子，一年之中两个四月，两个六月，早已经不能适用于现在的气候了，自然也要对历法进行革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