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鸿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方才那个风家弟子说的话,你可觉得奇怪?”
邵卿卿回过神来,蹙眉努力回忆,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古怪。”
“为何一个人莫名惨死,在他看来竟然没什么奇怪的,反而闲南华宗多事?”邵卿卿看向裴景鸿。
裴景鸿慢慢说道:“这说明,这样的事在万仞山上并不稀奇。”说到此,裴景鸿微微一顿,“罢了,待君如竹回来,大概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君如竹一路打听,走进南华宗的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十分沉寂,只有地上的血迹和墙壁上的剑痕,显示着昨夜打斗的激烈。
南华宗众有人经过,认出了君如竹,将他带进瑶光的小院。
瑶光正是茫然,见君如竹突然出现,不禁惊喜,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你怎会在此?”
君如竹笑道:“陪一个朋友过来,听说你们出了事,才知道南华宗也在,自然要赶紧来看看。”
紫玉真人死的并不光彩,除了那日在药宗的弟子,并无人知道内情,瑶光回到南华宗,继任宗主一事有不少人是不服气的。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她更是心力憔悴地很。
“我看院子里都是打斗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事?”君如竹轻声问道。
瑶光沉默片刻才幽幽叹了口气:“昨夜,我门下弟子突然被怨灵附身,疯了似的攻击李俭,李俭为了自卫,将他击杀,等我赶到时,那弟子已成一具尸体了。”
“怨灵附身?”君如竹的神色有些古怪,“你再仔细说说看。”
瑶光见君如竹神色有异起身道:“我把弟子们叫过来吧,你有什么问题问他便是。”
李俭修为已废,昨夜动手的自然不是他,而是孔玉姬,只前因后果却十分简单。
他和孔玉姬本在院中散步,却突然见门下一个弟子失魂落魄的走过来,关键是身上都是血迹。他叫住他,询问事情。
那人便疯了似的袭击李俭,先是掐他脖子,被孔玉姬砍断双手后,又开始踢他。
此时,这动静太大,南华宗的弟子都被惊动,一起走了出来。
众人也都亲眼见着那弟子状若疯癫,没了双手,也要用脚疯狂攻击李俭,最后孔玉姬又砍下那人双腿,他才渐渐没了声息。
这弟子死状之凄惨,叫南华宗弟子无不冷汗直流。
南华宗此次来万仞山乃是收到风云息的邀请,参加神兵大会,更有资格获得风云息亲自锻造的神兵,瑶光这才十分重视,亲自带人前来,未料到,神兵大会尚未开始,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君如竹听了这前因后果,面色越发难看。
“照我说,这说不得是裴景鸿那个大魔头干的!”
“对,我也这么觉得,除了裴景鸿,这世上哪还有这样会邪门歪道的人!”几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骂起裴景鸿来。
瑶光蹙眉:“如今尚无半点线索,你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几名弟子终于安静下来。
君如竹的目光扫过四周,才缓缓道:“我在剑池镇也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后,君如竹将他在客栈遇到烈焰山庄的事说了出来,只将裴景鸿和邵卿卿省去。
几名弟子听了,也都变了脸色,所有人心中忍不住一起嘀咕,万仞山这地方真是邪门。
瑶光更是面色难看。
“今日先到这里吧,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君兄我送你。”瑶光起身道。
二人走到门口,瑶光压低声音问道:“君兄可也看出什么来了?”
君如竹神色闪烁:“万仞山这地方古怪的很,只怕后面还会有事,你多加小心。”
瑶光点点头,而后神色暗淡下来:“我一心练剑,于魂术咒法都不太擅长,南华宗上下,若说这些,倒是裴景鸿最为清楚……”
君如竹伸手按在瑶光肩膀上,警告道:“你如今可是一派掌门,不可妄语。”
瑶光微微一怔,慢慢点了点头。
“南华宗来万仞山的原因还有一个,风云息透露裴景鸿很有可能会出现在神兵大会,他到底是杀紫玉真人的凶手,我们南华宗不会坐视不理。”她缓缓说道,她神色间带着一丝茫然。
瑶光自小在南华宗修行,可最近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叫她无所适从。
紫玉真人卑劣,那日她回到南华宗,本欲将事情公之于众,可却遭到南华宗五峰长老的一起反对,最终她未能如愿。
如今,南华宗上下都认为是裴景鸿欺师灭祖,坠入魔道,而并无几个人知晓,紫玉真人的丑事。
而这次来到万仞山,瑶光更是身负几位长老的命令,神兵可以不要,裴景鸿必须得死。
这让她更加茫然。
而如今,门下弟子惨死,有不少人大骂说是裴景鸿捣鬼,瑶光虽出言训斥,但却管不了门下弟子心中所想,心情最是难过。
君如竹神色复杂,轻声道:“你也不必思虑太深,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无法那般周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君如竹回到住处,找到裴景鸿和邵卿卿,将南华宗昨夜之事讲了出来。
“这不就跟客栈里烈焰山庄的事情是一样的吗?”邵卿卿瞪大眼睛,喃喃道。
裴景鸿冷笑一声,突然起身拉起邵卿卿。
君如竹一脸狐疑。
“我们研究研究。”裴景鸿淡淡道。
邵卿卿瞪大眼睛:“研究什么,你拉着我一起研究什么?”
然而裴景鸿不由分说,就把邵卿卿往卧房里扯。
“灵修!”他不耐烦道。
君如竹:……
“□□,禽兽啊你!”邵卿卿瞪大眼睛,拼命挣脱开裴景鸿的手。
裴景鸿无奈地回眸看了她一眼:“是正事,我有事要问风闲。”
邵卿卿愣了愣,回过神来,明白了裴景鸿的意思。
“嗯……”她点点头,跟着裴景鸿往屋里走。
君如竹坐在外面,欲言又止地看了二人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问。
裴景鸿拉着邵卿卿回到卧房。
邵卿卿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君如竹:“那个,这样好吗?”
裴景鸿反问:“有什么不好的?你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吗?”他按着邵卿卿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
“这倒不是……”
就是有点尴尬。
邵卿卿在心里补充道。
裴景鸿一哂,不由分手的俯身,将额头抵在邵卿卿的额头上。
“等一等……”邵卿卿惊叫一声,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栽进了裴景鸿的识海之中。
邵卿卿睁开眼,只见他们似乎又进入了风闲的另一段记忆里。
风闲的父亲还在铸剑,打铁地铛铛声清脆而有规律。
年少的风闲躲在房间里,缓缓擦拭着一把宝剑。
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双目通红,抱着宝剑,轻声啜泣着。
那是一把绝世的神兵,剑光夺目,剑身因为充盈的灵力流光溢彩。剑柄处还刻着剑的名字:战灵。
风闲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神兵上,他轻声啜泣着,唤道:“娘……”
邵卿卿愣住了。
“这是……”
“这是以风闲的母亲为血祭,铸成的剑,上面刻着的正是风闲母亲的名字。”裴景鸿淡淡说道。
邵卿卿沉默下来:“可是,他的父亲还在铸剑,他若还用人血来祭剑灵,那么……”
她话音未落,身后大门哗啦一声打开。
风闲的父亲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眼神中带着诡异的狂热,他手里拿着锻造的半成品剑,拖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闲慌乱地站起来,手里举起战灵剑。
“闲儿,过来。”中年人笑着朝风闲招收。
“你别过来!”风闲崩溃地大哭,“爹,求求你,我是你的儿子啊!”
“儿子?”说到这两个字,中年人露出古怪的笑容,他阴森森地道,“他们说的对,儿子可以再生,妻子可以再娶,只有剑和名利是自己的。”
中年人一边笑着,一边举起手中剑。
风闲吓得大哭起来,十四岁的少年,和父亲相依为命,在一座荒山上生活。
没有外人,没有同伴,甚至没有鸟兽,只有剑相依为命。
他的父亲是个疯子,现在要杀他。
风闲哭着举起手中的剑,剑光大盛,一个美妇人的轮廓出现在风闲身后,她嫣然一笑,双手附在风闲的手上,帮他往前一推,宝剑贯穿了男人的身体。
中年人瞪大眼睛,慢慢倒在血泊里。
风闲回头,看向那女子。
那正是风闲的母亲战灵。
“阿娘!”
战灵伸手摸了摸风闲的头,她没有□□,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剑芒。
“闲儿,你爹爹疯了,但你不要怪他。”战灵温柔地笑道,“你外公看不起他,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私奔之后,你外公又派人追杀他,你爹爹只是太想赢了。”
风闲哭了起来。
躺在地上的中年人捂着伤口慢慢站起来,他仿佛没有看见儿子,只是痴迷地盯着战灵。
“灵儿……我的灵儿……”他喃喃着伸出手,战灵微笑着看他,待他走近了,又将他手中半成品的宝剑,刺进他的身体里。
宝剑有了人血做祭祀,刹那间华光暴涨。
中年人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慢慢倒在地上,尸体很快被宝剑吸收,渐渐干瘪。
“爹!”风闲跪在地上,眼泪摩挲。
战灵回身笑道:“闲儿,把我和你爹爹葬在一起吧,他对我不起,我却还挂念他。”
说完,她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了。
房间里只余下一具尸体,和两把宝剑。
华光渐渐暗淡,新铸好的剑上出现了两个小字:云溪。
邵卿卿讶然:“风云溪?风闲的父亲叫风云溪?”
裴景鸿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段记忆,他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古怪神色。
他拉着邵卿卿走出房间,来到识海中的洗剑池。
风闲的怨灵还被钉在洗剑池旁的巨石上,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到裴景鸿和邵卿卿,微微笑了起来。
“你果然带着这个姑娘来了。”他笑道,“她可帮你稳定心绪?”
裴景鸿眯了眯眼:“我们还是聊些正经事吧。当年,你弱冠之年,便靠着两把宝剑名震九州,开宗立派,之后万仞山之名如雷贯耳。你一生铸剑无数,靠的可都是血祭?”
“自然。”风闲痛快地承认了。
邵卿卿不可思议地看着风闲:“你父母因此而死,你却还要重蹈覆辙?”
风闲神色坦然:“我以此法铸剑,却有一个要求,血祭之人必须心甘情愿,否则剑灵作祟,会反噬主人。”
邵卿卿的脸色仍然有些难看。
风闲继续道:“我父亲为铸剑,将万仞山上的飞禽走兽全部屠尽。这些动物的怨灵久久不散,最会蛊惑人心,夜夜在我耳边引诱我屠戮弟子,我痛苦不堪,只好重金雇佣一些修士,帮我打造了如今的万仞山。”
裴景鸿了然地点点头:“万仞山下镇压的正是万仞山上死去的飞禽走兽的魂灵。所以你把风家分为内门和外门,只因若要铸剑,需以生魂为祭,若在外门,没有万仞山法阵的压制,剑灵定会作祟。”
“正是如此。”
“可如今,内门之内,亦有作祟的剑灵。”裴景鸿缓缓问道,“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原因?”
风闲微微一笑:“裴景鸿,你今日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若要我接着答,总得给我点好处才是。”
裴景鸿挑眉:“你想要什么好处?”
“帮我杀了风云息,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闲轻声说道。
“那我考虑考虑。”
裴景鸿答应地干脆,他拉着邵卿卿,转身要走,却又被风闲叫住了。
“裴景鸿。”风闲轻笑道:“看在你我也算有些交情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你若不想这姑娘死,还是早早把她送走,若不然等万仞山生灵涂炭,你错手杀了她,只怕就不好过了。”
裴景鸿一哂,回眸笑道:“你想多了。”
这世上,没人伤得了她,他自己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十一带神兽出去玩,结果把神兽玩病啦QAQ,手忙脚乱了一个黄金周,今天终于可以恢复更新了,今天日万,晚上还有一更~~断更这么多天,实在抱歉抱歉感谢在2020-09-3007:33:00~2020-10-0911:1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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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线索
邵卿卿睁开眼睛,她沉默许久,还在思索方才在识海中见到的情境。
一个人到底为何会疯狂如斯,为了铸剑,连妻儿都不放过。风云溪本是为了妻子才竭力铸剑,可到头来,剩下的却是一场空。
“在想什么?”裴景鸿醒过来,
裴景鸿伸手按在她肩膀上。
她抬眸,只见裴景鸿慵懒地起身,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我……”邵卿卿只说了一个字便卡了壳,她说不出自己此时的感受,只觉得有些难过和悲伤。
裴景鸿见她不说话,也不追问,只微微一哂,拉着她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