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把我扔下去。”少女神色笃定。
郁宿舟眉峰一动,眼中一点讶异神色划过。
等到那东西一点点走远,郁宿舟带着江未眠下墙。
江未眠方才松了口气,郁宿舟便看见她肘底藏着的锋刃。
他冷笑一声。所以如果方才他把她扔下去,她就会把这东西抵在他腰间?
江未眠自郁宿舟口中第一次听见了这个词:“小毒物。”少年迅速离开了。
江未眠挑眉,笑了笑:“小毒物?说我?”
“挺好的。”江未眠沉吟片刻。
“好什么好?”系统有些崩溃。
江未眠摇摇头,不语。
她转头,继续向前走去。
她还要去救爹,暂时没办法浪费时间在这人身上。
这人做事情向来舍得付出代价,就算他重伤从这里走出来,她也不会相信他是完全无辜的。
高高夜空下,塔楼风铃间,站着个白衣女子。
她歪脑袋似乎饶有兴趣地望着江府的方向。
“天命之事也可逆转吗,小姑娘?”
那府邸中的人,原本几日前就已经死去。
墨黑的笔落在书卷上,划下一个重重的“天”字。
“逆天改命,会折寿的。”
她悠然笑笑:“益州将灭,王女将死。山河社稷卷,因他而破。”
她曼声叹息:“我都说过了,为什么还是不听从呢?”
她怀里传出来个憨厚快乐的声音:“吼,益州内还有这样多的老百姓呢。”
白菩提垂首,下颌抵在笔端,摇摇头,声音清冷而坚定:“这是他们的命。”
“吼,那主人,为什么要去救月秋崖?”
白菩提垂眸,勾起个笑,在月下朦胧而美好。
“天命之女,这是她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我才发现这一章这么多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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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江未眠推开江老爷房门,月如冷霜,照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内。
而就在此时,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江未眠被唬了一跳,这才听见江老爷的声音:“嘘,眠眠,跟爹爹来。”
江未眠点头,江老爷把门一关,江未眠这才看到江老爷的百宝柜后显现出一个黑黝黝的门洞。
江未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江老爷推了进去,随后江老爷喘着粗气也爬了进来。
江未眠见江老爷如此,恍然道:“爹,我们家什么时候有暗道了?”
江老爷虚胖的脸上浮起一丝慈爱的笑:“乖,先别问,出去后爹爹再和你细讲。”
江未眠下意识抓紧了江老爷的衣袖:“不行,爹,我们不知道府邸外头是什么状况,府中已然是如此,府外更不安全!我们在这里等着月姐姐和慕大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江老爷怔忪一下,随后好声好气道:“乖,先跟爹出去,爹慢慢给你讲。”
“这个地道通往斗兽场内部,咱们可以从那里出去。”
江未眠见江老爷明显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有几分焦躁:“爹,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方才关闭的暗道门传来沉闷的低吼。
江老爷一惊,咬牙道:“眠眠,咱们快走。”
他苍厚手掌一推,江未眠只能无奈被推进去,而正是此刻,多宝柜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响,噼里啪啦摧枯拉朽地散成碎架子。
江未眠连忙回眸,伸手拉江老爷:“爹,快走!”
江老爷哼哧喘着气,满脸都是烧红,费劲儿往洞里爬。
也正是此刻,暗道大门被撞开了。
灰土纷飞间,江未眠看见了几个青黑色影子,在朦胧月光里,沾染着可怖血色,歪歪倒倒向江老爷靠近。
“爹!”江未眠伸手去拉江老爷,未料江老爷青筋满面,将她手往暗道里一塞,便要关上暗道阀门。
系统从未见过江未眠这样不稳定,她满眼恓惶:“爹,你干什么?”
她奋力推开那即将合拢的暗道阀门:“爹,让我出去!”
江老爷面皮都在颤:“快走!”
江未眠明白了,她脸色迅速苍白下去:“爹,爹,让我出去!”
她素来是个体弱多病的,如今这样僵持,也逐渐脱力,满脸的虚汗。
只听江老爷一声痛苦惨叫,江未眠透过缝隙看到了,那行动迟缓的人,正是已经被咬死的老管家,他如今双眼失去聚焦,死死合拢口齿,咬在江老爷的右臂上。
江未眠呆了一瞬,随后拿个地道里的石头,猛然砸在阀门上,同时,她尖叫一声。
江老爷心胆俱裂:“眠眠,你怎么了?”
江未眠在地道里打滚:“爹,爹,救我!地道里,地道里有……”
江老爷心跳都空了半秒,狠命甩开已经不似人形的老管家,拉开阀门:“眠眠!”
江未眠看准时机,当机立断缩起肩膀,从暗道里滚了出来。
江老爷见自己女儿熊猫似的抱团滚出来,吓得连忙去兜,江未眠却毫不停歇地滚到了那几个人形面前。
江老爷心跳骤停:“眠眠!!”
一声炸响。
江老爷这壮汉子喉咙都哑了,连忙上前去翻,耳朵里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手指乱颤,嘴唇无意识抖。
正当他觉得天都要塌了时,烟尘飞滚中,冒出个小脑袋,灰头土脸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可不是他的乖女儿?
江未眠眼见着江老爷热泪盈眶,揽着江老爷的肩膀道:“爹,你不必担心我。”
她俏皮眨眨眼:“你看,我都可以保护你了。”
“鬼精灵。”江老爷鼻子一酸,看上去老了十岁。
他发间依稀有银丝在夜风中飘舞。
江未眠这才将这些天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爹,这下你放心了吧?”
江老爷愣了一瞬,竟是感慨万般地擦了擦眼睛,半哭不笑:“你这丫头啊。”
丫头长大了,看出来了这几日他对于放她出远门的忧虑,在宽他的心呢。
江未眠松口气,托着江老爷肩膀:“爹,月姐姐在我身上放了保护符呢,你看,还有这么多人保护我呢——你跟着我一起,也不用怕被那些邪物攻击了。”
江老爷脚步还有些虚浮,江未眠忙搀着他到了门前。
江未眠抬眼便看见浩渺夜空下少年漂浮的衣摆。
他身姿如钢刃一般破开黑暗,江未眠感受到他们无意中的对视。郁宿舟的神色在月辉下看不真切,他只是默然而决绝地转身。
若说之前江未眠还不确定外头安全与否,如今便是已经有八成把握了。
外头,绝对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不然小变态不会留在江府受她手镯控制的钳制。
而慕寒和月秋崖还没回府。
江未眠眯起眼睛,望着天幕下的阴云,看到了少年的孤影,恰在阁楼最高层。
她脑海中光影掠过:“爹,咱们上去。”
江老爷没明白:“上去?”
江未眠笑得孤注一掷:“上郁宿舟那里去。”
她目光间光芒烁烁,竟显现出几分陌生的匪气和英气。
江老爷这才看见郁宿舟的背影,他有些犹豫:“眠眠,咱们家的藏书楼,没有暗道,倘若……”
江未眠手指一旋,自怀中掏出个火折子,圆溜溜的笑眼里都是自信:“爹爹,你就相信我吧。”
带着烟火气的浮云款款而来,优哉游哉,如同眼中无物的天真孩童,映照着底下的惨烈杀戮。
月秋崖自然听见了,她眼神一恍惚,险些被魔化的阴魅给吞进肚腹。
有孩童的哭泣,妇女的尖叫,还有老人带着咳嗽的纷乱脚步。
月秋崖心头浮躁。
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了。
此时,底下传来孩童呼唤的声音,他满脸泪痕,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小婴儿也在呀呀啼哭。
月秋崖呼吸一促。
有咆哮的黑影自巷子中走出,是个已经被咬烂了双眼的人,他满脸肉已经松弛下来,甚至腐朽处软肉片片掉落,露出破腮里尖利的牙齿。
他青色的舌头卷动着“噗噜噗噜”发出声音,长而厚的指甲尖锐如弯刀,在空中胡乱抓瞎。
孩童浑然不觉,依旧在地上大哭不止。
月秋崖呼喊:“孩子,孩子,快走!”
那东西因为没有眼睛,所以移动缓慢,还来得及。
未料那孩子抹了把眼泪,看到那东西,全然吓呆。
那东西的手指已经抓到了孩子鼻尖前,孩子傻呆呆不知挪动。
月秋崖眉狠狠一拧。
只能这样了。
她以指甲割开自己的手腕,一道血线自她雪白手腕蜿蜒而下。
孩子身体一轻,被个阴冷东西捞在怀里,他流着鼻涕,呆若木鸡地望着面前这个人。
倘若天空中漂浮的月白色衣裳的,方才叫他快逃的女人如同每日举头渴望的明月,神祇,那么面前这个,就是月亮的背面,带着浑身一股阴邪之气。
明明是同一张脸,偏生全然不同的妩媚风情。
这女子一身的赤金色纹路,银色长发如海浪翻卷,蜜色肌肤流淌着金色光辉,她一双妙目润泽,竟是金黄琥珀色。
月秋崖闭上眼睛。
那女子救了孩子,笑容残忍如蛇,手指一握,那东西便爆体而亡。
“小姑娘,你看我说得对吧?”那女子妖娆妩媚地飞身到月秋崖身侧,“你会需要我的。”
“你还不考虑一下,将你身体的支配权给我一半吗?”那女子声线柔媚,一双曼妙手臂随意搭在月秋崖肩头,“我会帮你报仇哦。”
月秋崖声音冷肃:“不可能。”
“真是狠心呢。”那女子叹息一声,也没有再多做纠缠,当即化作虚空一道流光,金粉簌簌,消失不见。
月秋崖这才捧胸吐出一口血。
又是那个声音,欢快的:“真的不用我帮帮你吗,月秋崖?”
月秋崖手中符纸利落一扬,眉目中戾气显而易见:“不用。”
那声音才消失。
远处观望的白衣女子笑笑:“原来如此。”她周围飞起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原是个笑容憨厚的说唱小俑人。
它飞舞着,兴奋极了:“白菩提,白菩提……”最后竟是手舞足蹈起来。
白菩提并没有被他逗笑,带着迷惑神情微微蹙眉看它。
那说唱俑人面带笑意不减,石头一样乱飞。
“白菩提呀,你说你这个故事,实在是太长了呀。”
“你看,有身藏大妖,却厌恶妖邪,与妖不共戴天的捉妖人,有身负乾骨,天生邪物的奴隶少年,有照妖镜和家族使命驱使下负重前行的世家公子……还有个能够破开命数的命盘混乱的少女。”
“白菩提,你觉不觉得,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白菩提不在意:“所有人都破不开命数。那个女孩,也会在应该死去的时刻死去。”
她喃喃道:“命数,天理……无人可以超越。”
“这不正是你所践踏的东西吗?”俑人笑得欢畅厚实,“判官?”
白菩提手下一顿。
“倘若你遵循天理命数,又是为什么来到人间呢?”
白菩提绵长叹息一声:“俑人,你的话,太多了。”
俑人乐呵呵:“你看,我身上才是有着无数的故事,可你偏生不爱听我讲话。”
白菩提笑了笑,手指一抬,在空中一点生出涟漪,一道红色大门化开,她抬步进去,俑人也在空中旋转一圈,跟了进去。
“我以为你要去救她呢。”俑人欢快飞舞。
白菩提眼底笑意沉沉:“你忘了,我在人间,如今还是在长安,等待她来帮助的志异先生,白菩提。”
“那你准备怎么救?”
江未眠俯下身,从藏书阁门口一路播种,爆破符蜿蜒,一张张向上,每一级台阶上都有一张。
江老爷提心吊胆地问她:“眠眠,咱们是用火折子将它点燃吗?”
江未眠摇摇头:“火折子另有用处。”
“这些爆破符一旦被邪物踩上,就会自动爆破的,爹爹不用担心。”
江未眠在第一楼铺好了爆破符,便牵着江老爷往楼上走。
江老爷感慨万千地望着女儿的背影,心头复杂。
江未眠让江老爷在第三层等她,爬上了观星台。
观星台上,郁宿舟回眸,微微一挑眉。
江未眠笑得很甜:“你也在啊。”
郁宿舟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垂眸。今夜的祸乱,恰好遮掩了暗巷里老杨那边的痕迹。
而且今夜,也许会是最好的逃离之机。
可能他不需要跟随月秋崖了——他目光望着遥远的天际。月秋崖是否能活下来还说不定呢。
而且可能,他根本,就不用考虑月秋崖设定下来的保护符。
多一点,再多一点食尸鬼。
他目光冷而淡地掠过江未眠的面颊。
也许,就可以杀死她。
要冒险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