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摇了摇头,要不说他就不乐意跟这个兄弟聊天,老九这嘴就是个漏斗,今儿说完话明儿就能给你透出去,到底还是十二更叫人放心一些。
听九哥这意思,八爷是认为有人算计他,且这个算计之人还在兄弟几人当中。殷陶不由地开始动脑分析起来。
老大和太子圣眷正隆,眼中的对手只有彼此,并不把八爷这个辛者库出身良贵人所生的未成年小阿哥放在眼里。
三爷以文取胜,也是争宠的一种方式,既是争宠,故而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阿玛一人身上,对八爷没多少心思。
大婚后即将出宫建府,如今的四爷只想好好办差挣个爵位,眼里只有皇上和太子两个,没那闲工夫针对八爷。
五爷七爷对这些事情最没心思,自然不会,九阿哥和十阿哥同八阿哥交好,更是不会,十一一向不干自己事不张口,十三则是厚道非常之人,十四年纪才多大,压根儿没那心眼儿,恐怕对蝈蝈笼子的兴趣远大于八哥。
综上所述,殷陶认为,八哥实在是有些想多了。
许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的缘故,康熙表现出了对八爷极大的宠爱,十分关注病情不说,据说连药方都要日日过目。
各宫主位和阿哥所的几位爷都闻风而动,各种礼物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八爷院子,补品什么的也就罢了,三爷送了一副据说极为难搞的魏晋书法真迹,五爷送了两个价值千金的宋造景德梅瓶过去,殷陶实在想不出这些礼物对八爷养伤有什么帮助。
殷陶自己则亲自画了图样,叫乳母拿棉花做了两个松软的枕头,可以护住颈肩的那种,给八爷送了过去。
八爷也很“配合”这父慈子孝和兄友弟恭,一直拖着没敢好,直到康熙忙起了北边战事,没心思管他,才逐渐好了起来。
忙过了那一阵儿的康熙又想起了儿子,特地宣了八爷来乾清宫关怀:“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八爷对着康熙感激地笑笑:“多谢皇阿玛关怀,儿臣已经大好了。”
康熙笑着应了一声:“听说你最近都没怎么骑马?”
“是。”
出了这个事情后,八爷实在没脸再来争取试马的名额了,便也将此事搁在了一边。再说了,就现在康熙拼命叫太子学文化课的形势来看,皇阿玛心里头对文治是极为重视的,可见能把书读好更是重要。
康熙怕坠马一事给八爷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废了一棵好苗子,便道,“蒙古那边即将有一批御马送进京来,朕看你近来骑射弓马极为进益,不如就由你替朕去试马吧。”
好大一个馅饼从天上砸了下来,八爷简直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谢皇阿玛抬爱,儿臣遵旨,定当不负皇恩。”
八爷被康熙选派试选贡马一事不日便在阿哥所传开,前些日子某些针对八爷的议论也在此时偃旗息鼓。
殷陶听了这个消息都有些惊呆——这样都能把劣势变为优势,八爷果然厉害。
13、宠爱
钮钴禄贵妃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康熙三十三年,病逝在了这年冬天。
康熙给钮祜禄贵妃赐了谥号“温僖”,因为钮祜禄氏生前并无封号,后世便习惯用“温僖贵妃”来称呼于她。
十爷大病一场,殷陶在书房许久都没有见到他。
这世上之事总是难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是常有的事。
转过年来,在太子婚事上犯了选择困难症的康熙终于成功复建,选出了满意的二儿媳——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
给太子选定太子妃后,作为尚未成婚的大龄青年之父,康熙整个人陷入了“我儿终于有了对象”的兴奋之中,急不可耐地要带了过来过来给太后看。
这日,殷陶去太后那里请安,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十二弟,且等我一下。”
殷陶站定回过头去,见是五爷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殷陶回首之间,五爷已经跟了上来。
“十二弟这是要去宁寿宫请安?”
殷陶点头:“是啊,我每月初一都是要去宁寿宫中给两位长辈行礼问安的。五哥今儿也是要去太后哪里?”
纳了两个格格之后,五哥跟太后请安时辰开始往后挪,通常比殷陶略晚一些,磨蹭到中午也是常有的事,殷陶之前去宁寿宫时很少有碰见过他。
五爷略显神秘道:“说是它是,说不是也不是。”
殷陶笑道:“五哥这话,倒是颇有些参禅的意味在里面,弟弟愚钝,有些听不大懂了。”
五爷道:“我虽是真心诚意去皇祖母那里问安,但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问安。”
殷陶奇道:“这又是何意?”
“十二弟听说了吗?太子妃人选已定,皇阿玛想要宣那瓜尔佳家的姑娘来给太后过目。”
看着五爷一脸要去看好戏的样子。殷陶有些懂了:“难道就是今日?”
“正是。”五爷道,“算算时辰,这个点儿准太子妃想必已经回府了,咱们这会子过去,正好能听听皇祖母说一说那新嫂嫂的事情。”
殷陶有些诧异地看了五爷一眼。
每天三更就要起床去上书房,他感觉日日觉都睡不够,今儿休假差点起不来床去给太后和额娘请安,五哥却能抛却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起个大早跑趟宁寿宫只为听一听未来新嫂嫂的八卦,真是活力满满啊!
果然,等他们赶到宁寿宫时,瓜尔佳氏母女已经离开,只余了康熙、太子二人陪太后和苏麻喇姑坐着聊天。
太后看到他两人后笑眯眯招呼道:“方才石文柄家的太太带着姑娘刚刚走了,皇帝和太子便过来了,正巧又来了你们兄弟俩,可不是赶巧了呢?说起来,我看着那姑娘可真是不错,想来不日你们就要有新嫂嫂进门了。”
瓜尔佳氏既是康熙选中的人,想来样样都是好的,虽说皇帝嘴上说着请她“看一看这个孩子是否妥当”,但是太后心里头明白,瓜尔佳氏过来宁寿宫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太后自是只顺着康熙夸她好,再不说其他让人不愉快的话出来。
两人顺着太后的话给康熙和太子道了喜后坐了下来,只见太后脸上端着同往常一般慈祥的笑意,太子坐在那里安静吃茶,只有康熙一脸欣喜之色,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是对任何皇子都不曾有过的神采。
“姑姑看人一向是最准的,朕也想听一听姑姑的建议,瓜尔佳氏担任太子妃可否合适?”
太后虽说夸了瓜尔佳氏是个好孩子,但毕竟只是夸好,并未说出瓜尔佳氏多少优点,康熙现在非常需要有人对他的决策多一些认同,有理有据的说法更好上一些。
苏麻喇姑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只听她笑眯眯地对康熙道:“瞧这姑娘性子温婉贞静,长得也是一等一的福气,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孩子。听闻她是和硕额驸华善的孙女,家里对朝廷贡献不少,想来姑娘也教得极好,依老奴看,再也没有比这孩子更适合做太子妃的了。”
苏麻喇姑成日待在宫里,平日里见到的女人不是宫妃就是命妇,对于外头的未婚女子并不甚了解,这话一半是感悟,更有一半奉承在里头。
但康熙听了这话仍然高兴了起来:“既然太后和姑姑都这么说,想必这姑娘定然是个好的。如此,太子顺利成家之后,朕也就能心安了。”
康熙年逾四十,积威甚重,轻易不喜形于色。殷陶看着如今眉飞色舞的康熙,真切体会到了他对太子的宠爱与期盼。
康熙对太子的喜欢和宠爱,是任何一个皇子无法企及的,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父爱的体现,见证了这份宠爱过后,殷陶突然有所怀疑,这两人将来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康熙真的会对太子两废两立么?
他不过只碰上过几次,都能感受到康熙对太子的盛宠,那么大皇子呢?大哥和太子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事情想来见得不少,为什么还要拼命争宠以为自己能取太子而代之呢?
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就该知道这事儿不大合适,他那位大哥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延禧宫内,惠妃指着桌上茶盏对大阿哥胤禔道:“知道你素日喜欢白茶,内务府前几日新到了一批茶叶,我叫香穗要了两盒过来特意给你留下的,你且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胤禔低头尝了一口茶水,对惠妃道:“多谢额娘,儿子用着甚好。”
惠妃笑道:“既如此,你就把这两盒都带回去罢,也叫你媳妇尝尝。”
胤禷道:“那儿子就不跟额娘客气了。”
惠妃“嗯”了一声,“你那福晋可有好消息了?”
“还没有呢。”胤禔稍稍顿了顿,继而道,“她这几年生产亏了身子,缓缓再要也无妨。”
惠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胤禔的心思她不是不懂,他跟福晋感情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康熙的大儿子,他只占了长,没有占嫡,想要跟太子抗衡讨皇阿玛欢心,就偏要生个嫡子出来。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一连四个孩子都是女儿,惠妃心里头着急却也没什么法子,待要劝他亲近旁的格格生个庶子也好,看着儿子的神情却有些劝不出口了。
惠妃只得再抛出了另一个话题:“你都出宫建府这么久了,还是个光头阿哥。你这几年差事办得不错,皇上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头也是念着你的。太子大婚之后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想来不日便能给你们爵位了。”
都说成家立业,太子尚未成家,倒是带得其他几个孩子不能“立业”了。
惠妃心里也不是对太子没意见,可人家是太子,生出来就占了嫡出的名分,其他阿哥都是比不得的。
见胤禔有些不以为然地笑笑,惠妃忍不住嘱托道:“太子马上就要大婚了,你可千万要安分一些,别在他大婚前头惹出什么事来,你皇阿玛饶不了你的。”
胤禔无奈道:“额娘,我好歹也是在上书房念过好多年书的,在你心里儿子就这么沉不住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惠妃撇嘴,不是不争气,而是这个儿子到了关键时候容易沉不住气。
面对着额娘担忧的眼神,胤禔不由握紧了右手的拳头。
太子是高人一等的半君,他也是皇阿玛最为欣赏的巴图鲁,虽然他也知道,皇阿玛扶持明珠和索额图打擂台,纵容他和太子相争,多半还是为了平衡朝政。
但即便如此,胤禔尊重依然存着一丝希望和渴望。
万一皇阿玛是真喜欢我的呢?毕竟我是他第一个留下来的孩子,理应有所不同的。
满人跟汉人本就不同,当年在草原马背上打天下之时,可是从来不认什么太子的,只有最勇猛的巴图鲁才可以担任新君的位置。
没准有一天,皇阿玛能亲手将太子从那高台之上扯下来,扶他上去取而代之。
14、为难
太子大婚之际,十三先为送礼的事情发了愁。
殷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眉毛都要愁到一块儿去的十三,不由有些好笑:“当年你给三哥和四哥成婚时准备了什么,照着再给二哥一份便是,何苦为这事如此发愁?”
十三道:“四哥体谅我,一早就跟我说礼物不必瞎忙,他素日喜欢我额娘的绣工,我只管请额娘做了两床百子千孙的锦被送予他便是了。三哥成婚的礼物,也是四哥替我和十四一并准备的。”
可那位,毕竟是太子啊!
殷陶笑道:“太子要成婚,那送礼的人定当山了海了去了。朝中大臣的贺礼先不说,就说近处,皇阿玛、太后、太妃和娘娘们赏赐,还有内务府为太子大婚专门置办的东西,咱们送的东西想叫殿下注意到也难。”
看十三神情似乎依然有些纠结的样子,殷陶想了想,道:“若是十三弟实在想要一个答案,不如我打发人去问一下东宫那边的邢飞吧。”
邢飞可是太子身边第一得力人儿,正经的东宫大总管啊!
十三吃惊道:“十二哥同邢大总管也是相熟吗?”
殷陶道:“谈不上相熟,只是有些接触罢了。”
太子给他送礼物的次数不算少,太子是半君,与其他兄弟身份不同,每次收了礼物殷陶都会派萧玉过去谢恩。
萧玉也比较稳成会来事儿,一来二去也就跟太子身边的邢飞混熟了。
十三冲着殷陶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十二哥了。”
毓庆宫。
邢飞接过太子手中的剪刀,端来玫瑰花水给太子净手:“殿下这株牡丹修剪得实在好看,不过这么稍稍一弄,可不是就精神了好些。”
太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邢飞给太子上了新茶,想起今天萧玉所托之事,再看殿下心情不错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咱们毓庆宫里的摆件也许久不动了,殿下可有意向要换一换?”
就这些兄弟来说,十二阿哥对于太子来讲终究还是不同的。这么多兄弟里头,也就他和四爷叫太子上心许多。
既然十二阿哥遣萧玉诚心来问,邢飞也愿意给他卖个好。
太子回头瞥了邢飞一眼,道:“你今儿跟十二弟身边的太监又嘀咕什么了?”
邢飞“哎”了一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十二阿哥想送殿下一份称心的大婚礼物,自己心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差人来问奴才拿主意。”
十二来问礼物一事?
太子稍稍惊讶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
看十二弟的性格,是不大计较这些的,想来他多半不是给自己问的。
不管如何,既然他特意遣人来问,给个答案还是该当的。
太子道:“添置喜气些的摆件也就是了。”
邢飞重重地点了下头:“多谢殿下。”
拿到殷陶给的反馈后,十三回永和宫和额娘商量送礼的事。
既然他人都到了永和宫,自然要先去前头跟德妃请个安,毕竟这位才是他名义上的养母。
前头正殿内,德妃正在教训十四:“这几年你也大了,嘴上也该有个把门的,日后出门说话做事也小心些。眼看着就是太子大婚了,可再不许犯你四哥成婚时的错误了。这种大场合里,切要多听多看,但一定不能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