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大有不要影响她们一家团圆的意思。
詹氏原本只是言语挤兑一番,没想着她真去,毕竟那佛宝寺一天来回不了,要真去了就要在山上过一晚,老爷肯定是不同意的。
徐荣心闻言也不出意外地斥责了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外边风声鹤唳的,她一个女子出去多危险?再说了什么时候上香不行,非要在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没想到于舒平静地开口:“夫人说得是,女儿去为全家祈福吧。”
她也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就让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吧。
当然了,既然是为家里祈福,于舒不忘让詹氏把香油钱出了。
詹氏这次倒也不扭捏了,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心道她最好遇上流氓杀人犯,死在外边才好。
于是,在詹氏母女赞同、徐荣心勉强同意、老夫人闭眼不理中,于舒在中秋这天一早就乘坐马车离家,去詹氏口中所说的佛宝寺上香祈福去。当然,身边少不了去哪儿都得跟着的丫鬟。
“大家都说城里城外的有杀人犯,可危险了,咱们还要在山上过夜……”青桃上了马车就一直皱着眉,担忧不已。
于舒阖着眼,随口道:“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青桃一噎,没想到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道要是真遇上杀人犯我也挡不住啊,她只好转口道:“小姐要上香什么去时候不行,今儿个好好的团圆节日,小姐何苦跟夫人置气,在这个节骨眼去上香呢!”
于舒当然不是那么想上香,她只是觉得与其闷在家里跟一群不待见她的人过中秋,还不如出门去透气去。
当然为了让这个愤愤不平的丫头闭嘴,她随口找了个说法:“去求姻缘。中秋佳节去,佛祖总能体会到我的诚心罢?”
一听这话,青桃还真的闭嘴了,眼睛放出期待的光芒来。
于舒也终于能闭目养神了。
不过马车驶过街市的时候,听着街上热闹她又睁开了眼,看见街上卖月饼的摊贩不少,便让青桃去买了些回来,又买了几个鸭梨、几串葡萄,晚上可以在庙里吃,也算过节了。
车上颠簸,颇是无聊,安静了没多久的青桃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们要去的佛宝寺。
“小姐不知道,这庙还没建几年呢。原本是白云寺,小时候小姐还去过的,后来发生了那等事……过了一两年,有人说血洗佛门,凶魂环绕,太凶煞了,还是要在上面建个寺庙压一压。当今皇上便下令,请了能工巧匠来兴建,又请了得道高僧回来住持,据说寺庙顶上还有从别处请来的佛宝舍利子镇压凶气,佛光普照,逢凶化吉,佛宝寺的名头也由此而来。”
于舒听她说完,才睁开眼,问了一句:“你说那个佛宝寺,以前叫白云寺?”
“是呢。”
“那它坐落在白云山上?”
“对呀。”
于舒又闭上了眼睛,心道呵呵,真巧,自己又要故地重游了,刚好可以祭奠一下上辈子的自己。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到了山脚下,掀开车帘抬头一瞧,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马车是上不去的了。
因为佛宝寺香火鼎盛,人来车往,商人小贩也知道抓住赚钱机会,在山脚摆摊卖吃的穿的,还有住宿的。这也说明大多数人健忘,随着时间过去,原本那些家仇国恨、鲜血白骨,通通抛在脑后了。
于舒下车来,让车夫在山脚下看马车,还给了些钱他过夜过节。
车夫连忙道谢,感叹大小姐心善,虽然被继母搓磨,也一直善待他们下人。
青桃背着两个包袱,主仆二人便拾级而上。
这个日子没有多少人来上香的,少数来了也已经在下山了,看见个仙女似的小姐与他们相反,都有些惊讶。
于舒目不斜视,走了大半台阶也脸不红心不跳,回头看见小丫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便默不作声地拿过装了月饼果子的那个包袱,为她减负。
青桃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大喘气地道:“小、小姐,怎、怎么能让您拿包袱呢,您只要、只要……”只要走慢点就好了啊!
小姐走太快了她跟得好辛苦!(╥ω╥`)
不过不等她说完,小姐已经拿着转身继续走了,青桃感觉背上一松,又为自己身体不够强壮而懊恼,涨红了脸只得闭嘴跟上。
又走了半刻钟,终于恢宏庄严的佛宝寺出现在了眼前,顶上被太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好似真有什么佛宝一般。
青桃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汗道:“小姐,咱们先去上香还是先去安顿?”
于舒道:“安顿吧。”她又不是真的来上香的。
青桃只当小姐体贴她累了,不忍她继续受累,感动不已,连忙夺过小姐手中的包裹,带头去寻了庙里住持,捐了十两香油钱,说明了来不及返家要在寺里过夜的请求。
住持虽有些惊讶这个时节还有人专门跑来住寺庙的,不过送上来的香油钱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便点头让小沙弥带她们去专给客人休息的房屋。
寺中屋舍布置简陋,十分朴素,但也十分干净,于舒看了觉得满意。看青桃一头的汗,就让她不急着忙活先坐一下。
青桃感动地坐了会儿,才出去打了水,将桌椅简单擦洗,又洗了果子,才把月饼果子装盘给小姐吃。
于舒洗了手,就拿了一串葡萄吃,正想叫她一起吃,她又忙活去了,只好无奈地随她去。
青桃把带来的床单铺上,被套套上,整理好了床铺,又把带来的披风拿出来,以防晚上冷了小姐要穿。
看她忙得团团转,于舒心下又觉得,这个丫鬟虽然有点啰嗦,但是手脚勤快,吃苦耐劳,暂时还是留着吧。
这边安顿好,香桃也缓过来了,眼看时候不早,小姐还在悠哉悠哉的,好似忘记了要烧香祈求姻缘一般,便急得催促道:“小姐,再不去上香,天都要黑了!”
于舒看她这么闲不住,就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拍拍衣裙,道:“那就去吧。”
此时庙里冷冷清清,除了和尚估计就是她俩了。
到了前殿果然没有一个香客了。
于舒虽然不信佛,但是想想自己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事情诡异也非科学理论能解释,跪在佛祖面前便多了几分虔诚,心中默默祈祷佛祖保佑她一生顺遂,富贵平安。
上了香又装模作样地去求了一支姻缘签。
解签的师傅装神弄鬼:“虽是上签,不过路途坎坷,需得经历几番磨难,才能苦尽甘来,美满和乐,龙凤呈祥。”
于舒听了不置可否。
却把青桃听得又是纳闷又是生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们小姐人美心善,怎么会有磨难呢?再说了又不是问前途的,哪里来的旅途坎坷,简直胡说八道……”
那解签师傅听到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便会灵验。”
香也烧了,签也求了,主仆二人就往后边走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于舒回头一看,看见的竟然是熟面孔。
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感叹世界真小,她收回视线,脚步不停地走过了拐角。
青桃也回头看了眼,奇怪道:“都这个点了才来……怎么还有人跟咱们一样,中秋节在寺庙里过的吗?”
秋天,又是山中,天黑得快,没多久就夜幕四合,一轮明月挂上天空。
寺里提供斋饭,也有素馅月饼,青桃累了一天,吃过洗漱完很快在榻上睡着了,于舒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此时还早,睡不着。
她想了想,端了一盘月饼果子出门,去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
可能是香油钱给的多少区别,自己住的只是一间房,人家住的是一个院子。刚好这个院子离得近,于舒下午的时候就听见动静了。
燕染正站在院中遥望天边明月,陷入沉思,突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用他多说,藏在暗处的人身形一动,已经跪在他面前低声禀报:“是留在庙里过夜的徐家大小姐。”
燕染闻言眼眸微动,有几分意外。
此时杨峰下山去买月饼了,虽然藏在暗处的还有人,只是明面上只有两人住进来,其他人是不好出面的。
跪着的人正要说什么,燕染已经挥退他,而后整了整袖子,怀着一种莫名期待的心情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在博雅书肆见过一面的女子,她亭亭立在门前,皎洁的月光披在她身上,纤姿楚楚,弱不胜衣,仿佛从月宫下凡的仙子。
虽然早已知道此人乃是绝色之姝,但这一刻他还是被惊艳了,一时竟然失神。
只怪月光太美。
“无意中得知公子也在寺里,感念公子书肆赠银买书,值此中秋良宵,给公子送来月饼,聊表谢意。”
于舒虽然话说了那么多,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在夜里听来,透着几分冷月似的清冷。
面前的人也终于被这冷淡的声音拉回了神志。
他暗恼自己的失态,垂着眼睛默默从她手上接过盘子。以为她黑夜上门就是为了这个。
于舒却还不走,又道,“夜里辗转难眠,也没有其他人,不知道可否跟公子说说话儿?”
少年眼皮一跳,抬眼看她,几乎要为她大胆的话语惊得后退。
试想,一个女子夜里敲响男子的门,说她辗转难眠,想要跟男子聊天,孤男寡女,花前月下,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苟且??
不要说他,隐藏在屋顶暗处的人也被惊得差点踩碎了瓦片。
不由得默默心道,这么美的女子,这么大胆奔放的话,这谁顶得住啊,他们是不是该躲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8章
于舒半点没有给人造成“姐姐深夜寂寞找小哥哥陪聊”误会的自觉,毕竟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对古代男女大防没有什么认知。
她看这貌美少年神色窘迫,眼神闪烁,以为他不愿意,也不强求,“若是不方便就罢,不打扰公子了。”
少年听她声音还是如此冷淡,再观她面上一派沉静,半点没有自己以为的放浪形骸,心中顿时惊醒,所有的旖旎瞬间消散。
什么大胆,什么苟且,人家压根没有那个意思,只有自己想歪了。
暗暗谴责自己一番,他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可以的,不打扰。”
说罢默默把她让进院子,自己关了门,端着那装了月饼、鸭梨、葡萄的盘子回转院中。
院里有石桌石椅,两人相对坐下。少年把盘子默默放到桌上。
于舒左右看了眼,问:“公子一个人在这里过中秋?”
他嗯了声。
于舒心道可怜,杨峰都不陪他,自己好歹还有个唠唠叨叨的丫鬟陪着。
又见他垂眼呆坐着,果真是一副没人爱的可怜样子,就拿了块月饼递给他:“公子吃吧,不必客气。”
他接过去,仍是垂着眼睛,默默咬了一口,一副蔫蔫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霜打打蔫了。
于舒被他长长的微颤的睫毛吸引了视线,默默地不受控制地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开口:“我姓徐。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他嘴里顿了顿,片刻后轻声道:“我姓言,名柒。”
言?跟料想中的不太一样,于舒略皱了眉,转回眼睛盯着他,接着又问一句:“恕我冒昧,公子家中可有姐妹?”
可能是太无聊了,也可能月色太好,她还是想打探一下,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的状况,好歹是她救的呢。
听到这问题,他抬起黑眸来看她,眼睛比睫毛更好看,映着秋月,既明亮,又好看,他问:“徐小姐为何这么问?”
于舒再次默默地移开目光,“就是随口一问。”
她盯着桌上月饼的花纹,心中想,这个少年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得她一个老阿姨都快傻了。
“徐小姐见过与我样貌相像的女子?”
“嗯……差不多。”
“什么时候?”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于舒就从那个问话的人变成了被问话的人。而且听出了他的情绪莫名激动的样子。
于舒皱了皱眉,这么说:“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似乎是叫嫣然的。看言公子依稀有几分她的样子,故有此一问,并无恶意。”
基于自己当时是死了的,她也不好说自己救过人家,只能模糊地说。
啪。
他仿佛听到了封住湖面的坚冰破开的清脆声,而后期待、紧张、激动、喜悦便一股脑涌出来,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使他手上都猛地颤抖了一下。
是她,真的是她。
他就知道那种熟悉感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没有死,她又活了过来,只是换了一个样子,也许七年前她就是这样。当时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小皇姑姑,就像现在,他也知道她不是徐大小姐,她就是她。
怪力乱神也好,借尸还魂也好,她还活着,还能在他身边与他说话,就很好。
这一刻他突然喜不自胜,几乎要热泪盈眶,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好像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半晌,他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答:“是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姐妹,不过不在京中。”
于舒只以为他的语气变化是因为解除了对她的防备。
她没想到他真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哥哥,怪不得,怪不得杨峰会在他身边,怪不得似曾相识。
也许当时是她听错了,人家叫言然,不是嫣然?看,姓氏都对上了。
她按捺住他乡故知的激动,问:“她过的好吗?如今算来,她也长大了。”
他嗯了声,唇角不可抑制地微微扬起,“她很好,很好。”
能在这个日子与她团圆,比什么都好。
于舒见他重复说好,看来是真的好没错了,心里也有种轻松又欣慰的感觉。
既然解了惑,她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他见她不说话了,反而主动提起:“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话,我可以转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