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秦景元的身份,他看上了什么人,让人上门说一声,人家就欢天喜地地送上门了。只是这次不同,他那纨绔弟弟先看上的人家,而且两方家长都过了明路,就差一顶轿子抬进去了,他要是不屈尊降贵亲自过来,恐怕徐荣心还不信。
他亲自出马,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至于此事被家里人知道之后,会不会闹得兄弟不合、家宅不宁,他半点也不担忧。秦家都是靠他撑起来的,还有谁敢跟他说一个“不”字?
当徐荣心接到家丁禀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屁滚尿流地出去迎接。
“不知秦将军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徐荣心毕恭毕敬地把人迎进府,又谄媚地亲手奉了最好的茶,才站在一旁搓着手问。
他已经忍不住想入非非,莫不是秦二少爷为了他的大女儿,已经求了哥哥秦将军给他谋了官职?他又紧张又期待又得意,心道这秦家真是厚道,不过这事只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就好了嘛,怎么劳动秦将军亲自过来呢。
秦景元看他这副作态,有些厌恶,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脱俗绝丽的女儿。他淡声问:“据本将所查,二皇子身死当日,徐大人一家正在离那座宅子不远的镇上停留?”
徐荣心听到秦景元一开口就是这句,与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想起那起官司,不由得收了脸上的笑,掐指算了算日子,日子还真的对上了!
他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声音便有几分气短:“正是......秦将军何故提起这事儿?”
秦景元面容冷厉,声音一沉:“徐大人也该知道,二皇子一案牵涉甚广,凡是与此案有嫌疑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是……”徐荣心战战兢兢答。
秦景元冷冷地接下去说:“而徐大人与二皇子归京之期相近,路上同住过一个驿站,二皇子被害之时 ,徐大人一家又恰好正在宁远县,与二皇子身死之地相距不远......徐大人一家的嫌疑,可不小啊。”
徐荣心听完已是腿软,扑通一声就跪下,惨白着脸道:“秦将军明鉴!下官在驿站确实拜见过二皇子,但也仅此而已,绝不可能与二皇子身死之事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啊!”
此时他也不敢说二皇子觊觎过他大女儿的事情了,但凡被牵扯进去,定了罪名,他全家都要掉脑袋啊!
秦景元看着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眉,又道:“徐大人虽这样说,本将奉皇明办事,却不得不尽力,少不得要把你们一家收押审问!”
徐荣心一听,更是脸色惨白。哪里料到天大喜事转眼变成牢狱之灾?
他也是被吓糊涂了,压根不想想,人家要真是来拿他的,怎么会这么低调地过来,而不带着官兵人马来?
他当下只顾着磕头求情:“秦将军,下官一家都是清白的啊,而且家里有老有小,怎么受得了牢狱审问之苦,您就看在我长女与令弟......”
“徐大人!”秦景元猛地冷声打断他:“看你言辞恳切,本将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不知徐家其他人会如何?”
徐荣心一愣,忙道:“其他,其他除了十岁小儿便全是女眷,又怎么会......”
秦景元再次打断他,“听说府上的大小姐在宁远县的时候,曾上街逛过半日?如今想来,徐大小姐嫌疑不小啊!”
秦景元打听到这些事情,不过以此恐吓徐荣心,并不是真正怀疑。殊不知自己正好错过了真相。
见他单独拎出大女儿,徐荣心又是愣了一愣:“下官长女那日不过是气闷上街,她一介女子,从小养在闺房,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
“徐大人这是片面之词,本将亲自审问过才知。审问过没异处的话,你们徐家才能洗脱嫌疑。”秦景元说到最后这句,脸色还是冷冰冰的,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徐荣心听到这里,整个怔住了。
想想这些话,这副语气,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啊,不是与二皇子看中他大女儿之后与他说话的场景有些异曲十分相似吗?
徐荣心猛地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是这样。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大女儿国色天香,竟连铁铮铮的亲将军也不能免俗。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徐荣心心情便是雨过天晴,喜不自胜,反正都是要把女儿送到秦家,攀附的都是这位秦将军,能直接送给手握实权的正主,自然比曲线救国送给纨绔弟弟好!
秦景元又冷冷道了一句:“徐大人怎么还跪在地上,难道还不清楚本将的意思吗?”
徐荣心这才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擦冷汗,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是是是,秦将军,下官明白了,不知道您要何时、何地‘审问’她?”
看他识相,秦景元满意了,道:“你只要先把人留在闺中,别让她草草‘出门’,本将空出时间来,自然派人通知。”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徐荣应道,又有些迟疑,“只是二公子那边……”
秦景元冷哼一声,“自有本将处理。”
于舒还不知道徐荣心眨眼把她卖给了秦景元,她暗中小心查探好秦府格局,又准备了夜行衣,然后就是等待动手的日子。
等待自己的忌日,这滋味真是说不上来的微妙。
杨峰收了徐府传来的消息,把人挥退,便皱着浓眉往书房走。
自从佛宝寺中秋月夜,主子与徐大小姐花前月下后,便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本预备过完十五公主忌日再回城,提前与人家一起下山不说,又一路暗中护送人回家,还派了两个人专门暗中注意徐府动向,隐秘保护一般。杨峰便肯定主子是看中了那徐家大小姐了。
为此,他既为主子不再那般冰冷寡欢而高兴,又担心主子动了情,坏了大事。毕竟主子如今还是年少,性子再如何老成也怕他感情用事。现在秦府那边又接二连三地盯上了徐大小姐,杨峰十分担忧他在气愤之下,提前与秦府对上。
为此不由暗怪那徐家大小姐红颜祸水。
只是哪怕杨峰心中有重重顾虑,他还是忠心耿耿地把消息呈上:
“那日徐大小姐突然去秦府,是去被相看的,因为秦景逸看上了她要纳为妾室。后来反倒引起秦景元那厮的注意,上徐家威逼徐荣心,要将徐大小姐留给他。”
案旁少年听完,眸底一片暗沉,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留给他?是要她做妾室还是外室?
他怎敢如此折辱她,践踏她,就像当初践踏小皇姑姑一样!
他手上握紧了龙吟剑剑柄,手上骨节泛白。
他不会让秦景元得逞,那人已经活得够久了,只要杀了他,便是釜底抽薪。
这次谁也不许伤害她!
他抚了抚黑豹靠过来的脑袋,眼里一片森冷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男主来了,女主也该死了(*  ̄ー ̄).
第23章 惊心
到了这日, 秋意更浓, 满城桂花飘香,正是秋闱放榜之时。
甫一张榜, 榜下就被人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了看明白了, 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后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徐府倒是喜欢看热闹,青桃干活来回走动, 也听了一耳朵, 回来于舒学:“小姐, 听说这次夺了甲榜第一的解元, 是一个叫言柒的人呢。”
于舒听了神色一动, “言柒?”
没想到那少年年纪不大, 知识学得倒挺牢靠, 一考就考了第一名,真争气。
放榜的同时,顺和皇帝为显爱惜人才, 特令不必再禁止宴饮欢庆。自此二皇子一暗的紧张气氛散去大半, 整个京城便一扫阴霾,大街小巷都恢复了往日繁华熙攘的景象。
新鲜出炉的举人更是欢天喜地去参加朝廷举办的庆祝宴会,文鹿鸣, 武鹰扬,群英荟萃,人才济济, 热闹非凡。
宴上,原本籍籍无名的解元郎言柒自然大出风头,正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而这位解元年方十四,眉目之清隽,气度之从容,简直令人惊艳。言行之间又谦逊有礼,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主宴礼部官员暗暗赞赏,心道此子非凡,将来必有大作为。
可惜酒力浅薄,夜幕降临便告辞归家。
离开了鹿鸣宴,那少年解元郎神色冷峻,双目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回房换好夜行衣,持剑在案边坐下,倒水缓缓磨墨。
而后,便将漆黑的墨汁均匀地涂抹在清如秋水、光华流转的剑身上,盖住了那些微不可查的纹路,也掩去了森冷的剑光。
此时烛光照在漆黑的剑身上,皆被悉数吸入,再也反射不出半点亮光来,与夜色融为一体,便不易在黑夜中被人发现。
杨峰站在他对面,脸色十分沉凝,再次出声劝道:“主子,您身份尊贵,不可身陷险境啊。”
燕染把涂遍的龙吟剑放在桌上,等它墨迹干透。
“我必须去。”他眉目不动地说,还是那句话。
他必须要杀了秦景元。
秦景元该死,早在七年前就该死了,他杀了她,却还苟活了七年。
不,更早以前他就该死了。
当年他诱骗小皇姑姑,让她把全副心思都交给他,如此信任他。他却把她的爱护和信任化为利刃,狠狠地撕开了大燕皇室的心脏,而后便是屠戮,残暴,尸山血海。小皇姑姑是皇室珍宝,千娇百宠,最后却沦为阶下囚,被送给他的父亲秦伯瑜,被折辱践踏。
他甚至不知道小皇姑姑是什么时候香消玉殒的。
后来便是她了。
一个心死,一个身死,秦景元杀了她们两个。
让尸骨落人仇人手里,死后也不得安宁,是他的错。即便知道如今她已经换了躯壳死而复生,那小皇姑姑的尸骨也不该落入那人手里。
秦府一家满门恶臭,怎堪燕氏亡魂栖身。
他恨自己弱小,恨自己成长得太慢。如今秦景元又要践踏她。
他不会再等了,他要在今晚砍下秦景元的头颅,用来祭奠小皇姑姑的尸骨和 ……她曾经的死。
燕染清透的眼底逐渐暗沉,翻滚着疯狂的恨意。
杨峰知道劝不住了,只好沉声道:“主子决意要去,好歹带上人,不要孤军奋战!”
燕染摇头,“不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早已探听清楚,今晚他会独自一人,我有胜算。何况——”
他转眼一看,巨大的黑豹正静静蛰伏在旁,仿佛一尊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守护神。他声音不由缓了半分,“还有墨云陪我。”
“那好歹让属下护卫在旁!”杨峰实在放心不下,这可是燕氏独苗!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
夜深人静,装备整齐的于舒悄悄推开窗子翻出去,站稳后先抬头看了眼夜空。
天上星子黯淡,月隐云后,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一路疾行,悄无声息地翻入秦府,直往目标方向而去,落脚不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地方却觉得有些不对,里面竟然有打斗的声音。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要看并没有引来旁人,她透过薄窗,决定先静观其变一会儿。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那位黑衣人手上的武器眼熟。
那把剑?
虽然里边烛光灰暗,于舒还是看出了那人手里的武器,就是她上辈子杀了秦伯瑜之后顺走的那把。
那剑材质特殊,并非凡铁所铸,工艺又十分精细,有次她抽.出来不小心落在地上,直接陷进地里一半,其威力并非一般长剑可比。特征也较为明显,故而虽然剑身被谨慎地涂了墨汁以防反光,但于舒还是很快认出来。
不过那把剑不是最后交给小女孩了吗?怎么会在这个人的手里?他是什么人?
她眼睛左右查看,很快旁边黑暗处一双碧莹莹、冷冰冰的兽瞳,她心里猛地一跳。这诡异的熟悉感,难道是......
她情绪的波动影响了呼吸,呼吸一乱就被发现了。
两人一豹都将她当做敌人,一齐杀来!于舒只能应战。
不过很快,那个黑衣人就不针对她了,黑豹也跟着停下,继续警惕外面。
秦景元左手抱着一个坛子,右手估计是袖箭还是连发弩。不知道是因为哪个,黑衣人有些顾忌,才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他。
而且不知道这黑衣人干了什么,秦景元更记恨他,武器都是对着他。
于舒眼中只有那个坛子,没想到那人对坛子更执着,不管不顾地要上去夺,秦景元更是疯了一般护着,连放冷箭。
于舒不能让坛子落入他人之手,也跟上去上,但是她抢不过那人,反而错身的功夫,替他挡了一箭。
她真·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双目发红,管不得骨灰不骨灰了,她现在只想让秦景元死!
如果被杀两次都报不了仇,那还是何等的恨?!她死前也要拉秦景元陪葬!
这个想法让她使出最后的力量甩出手上的辫子,精准地绕上了秦景元的脖子,又咬牙发狠地往前一扯!
可惜,以她现在打了折扣的力量,怕是勒不死他了。
还好,那个黑衣人回过神来,仿佛知晓她心中想法一样,趁秦景元被勒得脖子前倾,飞身上前,手起剑落,砍下了秦景元的首级。
黑豹飞身接住那个坛子,没让它摔碎。
于舒欣慰地倒下了。
那个人接住了她。
他好像有轻功,很快带着她离开。
他们回到一处宅院,于舒被放在床上,她浑身痛得快要麻痹了,汗水和血液一起浸湿了黑衣,她感觉自己的体温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失而流失。
那一箭刚好射中了她的心脏,她之所以还顽强地没有咽气,全是因为心中还有太多疑惑。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一路都在颤抖,比她还厉害。
她费力地抬眼看他:“你是谁......”
他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是那位眉目清隽如冷玉般的少年。
山中佛门后院曾一起度过中秋,他说他叫言柒,他还是这次秋闱的解元。
于舒看见他的面容,竟然也不觉得太意外。
她看着他从黑豹那儿取过那个坛子,放在地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