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也没了等着谢老爷回府,探究他们是HE还是BE的兴趣。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静姝便领着彩云、追月、立春、立冬,带着谢瑾年指派的一行护卫,乘着马车碾着声声晨钟声离开了谢家。
天将明,清晨的南虞城逐渐苏醒。
马车穿行于街巷里,所过之处,路上行人纷纷自发避让。
挑着担子预备串巷的货郎,急匆匆赶着到点石斋抄书的士子,小跑着赶着到店铺里上工的半大小子……
便是连踏着露水疯跑的垂髫小童、最是难缠的衙门里的皂吏也不例外。
谢家在南虞人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若非有诸般凡俗琐事相扰,这里还当真是她与谢瑾年归隐田园的绝佳之地,只可惜……
静姝正遗憾于不能与谢瑾年立时“种田养崽儿”,便有不识相的人拦了马车。
第96章 挺好看一小伙子 就是脑子不太好,总也……
“谢家娘子, 借一步说话。”
低哑的声音随着清晨的江风飘进车厢,风流暧昧的腔调藏着说不尽的遐思,扰了静姝难得的清静。
这声音略耳熟。
静姝把车帘掀开一道缝, 从车窗望出去。
果然见得和亲王骑在高头大马上, 手摇着折扇,做了拦路的恶霸。
静姝略微皱眉, 扬声拒绝:“妾身赶着去兰若寺给外子祈福,一时半刻也耽搁不得, 不便与殿下相见, 还请殿下海涵。”
和亲王拦在街道中间, 不为所动:“本王长话短说。”
啧!
挺好看一小伙子, 就是脑子不太好,总也听不懂人话。
静姝从和亲王身上收回视线, 见驻足往这边张望的行人纷纷围了过来,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红了眼圈,把车窗帘子掀得大了些, 露出“敢怒不敢言”的半张脸:“王爷,外子已经被你闹得昏迷不醒了, 你还想怎样?”
在和亲王的记忆里, 邻家少女最是单纯。
亲眼见了静姝这般默然垂泪, 哀哀戚戚的姿态, 和亲王立时便信了那曲先生所言——谢瑾年活不长了。
一时间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没了谢·拦路虎·瑾年, 他更好接近静姝了;忧的是谢·麻烦精·瑾年被他“气”没了大半条命, 他该怎么向今上交代。
今上虽派他来监视谢瑾年, 却也勒令他要安然将谢瑾年护送回南虞的。
和亲王盯着静姝,心思急转,不禁放缓腔调试探:“谢公子身子骨素来便不好, 听说三不五时便会晕上一晕,你很是不必着急。”
不会说话,大可不必说。
静姝心里有气,眉梢染怒:“王爷位高权重,很是不必这般绞尽心思地推卸责任,谢家区区一介商贾,是绝不敢朝王爷讨要说法的。”
和亲王扬眉,折扇轻敲掌心,曼声道:“本王问心无愧,何须推卸责任?”
静姝拿捏着情绪,怒视和亲王:“王爷说是便是罢!妾身区区一介商人妇,也不敢跟天潢贵胄争辩个是非黑白。”
“小姝何必妄自菲薄……”和亲王犹如画了眼线的眼尾染笑,语气突然变得熟稔又亲近,“得!你也莫恼了,我此番南下随行带了太医来,这便带他登门去给谢公子诊脉,小姝意下如何?”
我意下不如何,我手里就差一块板儿砖!
静姝余光扫过开始“群情激奋”的围观南虞民众,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妾身别无所求,只求王爷让开道路,莫耽搁了我上山为外子祈福!”
和亲王拽着缰绳,动也未动:“小姝……”
静姝拿捏着腔调,打断和亲王的话:“王爷请自重。”
和亲王眯眼审视了静姝片刻,倏然哂笑:“啧!小姝,你这是真因为那么个病秧子恼了清哥哥了?”
静姝皱眉:“王爷尽可以称呼妾身谢静氏。”
这幅谨守礼仪规矩的模样,倒是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小丫头有些像了。
和亲王眼底藏着探究,审视了马车里那憔悴娇弱的小少妇片刻,刚要再开口,便听得渐而把他和谢家马车围在正中的南虞“刁民”开始议论纷纷。
“啧!这是个外乡人吧?”
“是外乡人,谢少夫人管他叫王爷呢!”
“难怪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拦着谢家马车调戏谢少夫人,啧啧!欸,你们听见没,他管谢少夫人叫小姝呢,那语气活像是俩人过去……”
“你个杀才闭嘴吧!真是什么话都敢胡吣!有谢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珠玉在前,谢少夫人能看得上他?”
“行行行!我嘴贱!我浑说!不过这个王爷怎的看着这般眼熟呢?”
“你个泥腿子,能看着王爷眼熟?”
“还别说,毛三儿看着这位王爷眼熟也不稀奇,昨儿个这位王爷堵在点石斋门口儿,好像是要逼谢公子做什么事儿,直把谢公子气吐血了。”
“什么?嗨!我这暴脾气的,你们就任他这般欺负咱们谢公子?”
“哪儿能啊!大家伙儿可是他把围了,要不是许知府赶来护驾,咱们一准儿把他胖揍一顿了!谁知他胆儿竟然这么大,今儿竟然又来拦谢少夫人的马车了。”
“那还等什么呢?抄家伙上罢!我保证今儿个没有许知府来护驾!”
“毛三儿难得说了回人话,大伙儿蒙上脸抄家伙上,许知府一早儿就出城去上香了!”
“得嘞!上上上!绝不能让这个狗王爷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欺负了谢少夫人!”
“……”
眼瞅着小毛孩子们开始踅摸青石板转,身强体壮的壮丁纷纷用帕子、布巾开始蒙脸,和亲王眼皮子一抖,也没说什么“大胆放肆”的话,直接识时务地拨转马头让开了路:“谢家娘子请便。”
见拎着青石板转的青壮依然蠢蠢欲动,和亲王心里骂着“南虞人胆大包天,必参谢瑾年一本”,嘴上十分具有求生欲地扬声说了一句,“本王这就带刘太医去给谢公子诊脉。”
“这狗王爷要带太医去给谢公子诊脉?”
“太医医术好还是曲先生医术好?”
“太医可是给圣人看病的,医术应该差不了。”
“看谢公子的面儿先饶他这一遭,下回再遇着咱们再揍他!”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他就是打着这个幌子跑路呢?”
“那简单,咱们跟着他就是,但凡他不是往谢府去,咱们就就地揍他一顿,把他揍出南虞去!”
“此言有理!就这么办了!”
“嗨!毛三儿你今儿也做了人,老娘回去焖一锅红烧肉去,揍完了这狗王爷想着来老娘这儿吃肉!”
和亲王:“……”就很憋屈!想他肆意妄为二十年,自打遇着谢瑾年仿佛就剩下憋屈了。
然而,就算憋屈,他也还是得往谢府去。
不是他怕这群“刁民”,而是他往京里送的密报得附上一份儿刘太医亲笔所书的脉案才能取信于今上。
和亲王黑着脸,一摆手,带着随从与谢府马车擦身而过。
静姝忍着笑看乌泱泱一群青壮当真拎着青石板转坠在了和亲王身后,随手放下车帘,吩咐:“赶紧出城吧!”
*
兰若寺,虞州第一佛寺,坐落于南虞与北虞中间的天虞山山巅,香火鼎盛。
不说初一十五,每天前来抢头一炷香的香客便不知凡几,又常有达官贵人慕普智方丈之名而来,便给虞州这处佛门圣地更添几分人气儿。
有人,便有市场。
在这香火胜地,便自发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市:卖香火的、卖小食的、卖新鲜瓜果的、卖灵芝老参的、甚至还有老妇人摆摊儿卖自己个儿做的香包珠花的……
大都是附近十里八村里的乡亲。
普智方丈慈悲为怀,怜惜他们生活不易,便由着他们在天虞山脚下做起了养家糊口的营生,只要是不占了上山的路,便不会管。
只是为了兜售便宜,被两旁摊贩留出来的路并不宽敞,仅能容两人错身通行。
静姝不为抢头柱香,到得天虞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时近正午,此时从山上下来的香客比上山的人还要多一些。
静姝领着四个丫鬟由一行精壮的汉子护卫着,一字排开,逆着人流徒步登山,着实惹来不少人侧目。
不过大多数人也不过是看个稀奇,待见得那行护卫袖口的谢家徽标,便会自发地侧身让一让,有些受过谢家恩惠的,还会朝着静姝略微欠身行礼。
静姝一路行来,耳畔听着的都是南虞人对谢瑾年的称赞与敬仰,心中愉悦的同时,对谢瑾年的本事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天虞山高千丈。
若是放在前世的她,这个海拔的山爬起来自是不在话下,然而,眼前这副身子骨却是实实在在地娇养出来的千金,待得爬到山巅,静姝便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未免稍后拜见普智方丈时失礼,静姝只得由立冬扶着,到山间凉亭里歇脚。
凉亭隐在葱翠里。
绕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才发现亭子里已是有了娇客。
那娇客还不算是生人,乃是包子少女闺中一旧相识——大理寺卿米文林米大人家的嫡幼女米姝。
毕竟一个出自权贵之家,一个出自清贵之家,并不在一个社交圈子里,“她”跟米姝虽然偶有交集,却不算很熟。
“她”之所以会记住米姝,全赖她俩名字里都带个“姝”字儿,曾经在赏花宴上被皇后娘娘凑到一堆儿说过话。
彼此皆无结交之心,后来自是再无交集。
“她”只知道米姝素有贤名,数次得了皇后娘娘的称赞,最终却在隆泰三十九年被德妃求了去,给端肃郡王做了侧妃。
静姝于山间小径上看见了米姝,米姝自是也看见了静姝。
这对闺中旧相识隔空对视了一瞬。
却是素来清高自持的米姝当先朝着静姝点了下头:“静大姑娘也来上香?”
既是称呼她静大姑娘,便是要与她论昔日那份稀薄的情谊了。
静姝眉眼染上浅笑,示意立冬扶着她进凉亭:“正是,却是没想到会在这南虞遇着米六姑娘。”
米姝稳坐着没动。
不动声色地看着静姝在几个大丫鬟的服侍下落了座,才用她那把清清冷冷的声音道:“倒也不必奇怪,今儿个我是特意来兰若寺寻静大姑娘的,只是没想到不待我去求见,便在这凉亭里遇着了静大姑娘。”
口口声声说着“求见”,神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
静姝细端量米姝,到底还是从那眉宇间隐含的忧愁里看出几分不同:“这却是更让我奇怪了。不知是什么事儿,竟使得米六姑娘特特儿来寻我。”
第97章 就有些想谢瑾年。 狗皇帝偏宠端肃郡王……
静姝眼圈微红, 妆容稍显憔悴。
看着这样的静姝,米姝有些犹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一个被亲叔叔亲婶子算计进商户人家的人, 未必能帮得上忙。
米姝的欲言又止, 静姝看在眼里,却没有半分让她“但说无妨”的意思。
米姝本就跟她没什么交情, 又是端肃郡王的侧妃,她还真有点巴不得米姝把话憋回去。
石桌上。
立春摆上了立秋精心准备的点心和茶水。
静姝端起茶盏, 抿了口龙井润过喉咙, 捏了一个立秋改良过的桂花雪媚娘, 小口小口地吃。
静姝姿容明艳, 动作优雅,吃个点心都吃出了赏心悦目之感。
妖艳魅惑与贵气端庄这两种相悖的气质, 落在静姝身上却毫无违和,只让人觉得每一分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尽是诱人的风情。
米姝笃定, 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的了这份诱惑。
尤其是区区商家子,当是对出自公府的贵女, 更有几分征服欲。
端量着这份惑人的风情, 米姝突然又有了信心。
不动声色地看着静姝又吃完了一个雪媚娘, 米姝转着腕子上的金镶玉镯子, 清清冷冷地说:“我家王爷到虞州来公干, 于七日前出门办事, 却是再未回来。”
这可就交浅言深了。
静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清口, 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是王爷公务繁忙也不一定。”
米姝眉梢微动,捏住腕子上的镯子,指腹轻抚凸起的凤纹, 垂下眼睑:“王爷若只是公务繁忙,必会遣人回来交代一声的,可这一连七日却是音信全无,我这心里着实七上八下的。”
静姝不着痕迹地捏着尾指指腹,脸上露出一丝关切:“可是将此事通知了地方官员?”
米姝幽幽轻叹:“通知是通知了,可一连找了七天也没个结果,想来是没怎么尽心力。”
静姝安慰米姝:“王爷乃是天潢贵胄,万一在虞州地界儿上出了事儿,他们可是吃罪不起,敢不尽心力?”
“天高皇帝远的,万事都是一张嘴,欺上瞒下再容易不过,他们有什么不敢的……”米姝抬起眼睑看着静姝,总是清冷自持的眉眼里难得地带了一分恳求出来,“我在这虞州人生地不熟的,也是着实没法子了。想起静大姑娘嫁入当地大户做了大少夫人,便厚着脸皮寻到了静大姑娘跟前儿。”
你想多了,狗皇帝手里耳目多的是,想欺上瞒下可不容易。
静姝拿捏着情绪,适时露出一丝为难,自嘲道:“连官府都没法子,我这区区一介商人妇,又能帮上什么忙?”
米姝微蹙了下眉:“我就想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谢家在虞州经营多年,兴许便有些自家的门道。”
静姝摇头,幽幽轻叹:“不是民妇推辞,是着实帮不上王妃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