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陌生的情绪叫人欲罢不能却藏着令人警觉的危险。
他望着她捣鼓后从阳台上垂吊下来的常春藤,想到这栋楼还有另外一个人居住,忽然觉得今年或许是个暖冬。
晚餐由今苒苒下厨。
她买了许多海鲜和肉,来庆祝即将搬离这里。
只不过喜滋滋嗦着蟹腿时,来了个陌生电话。
接完电话后,今苒苒整个人都蔫了。
殷时渡将眼镜抬高一些,关切道:“怎么了?”
“不好意思,那房子我们暂时没法去住了。”
今苒苒的声音很沮丧,“我千挑万选这么合适的房子,刚刚被人买下来了,花了五倍的价钱。”
殷时渡表情诧异,安慰她道:“没事,失去了这一套,还会有更合适的选择。”
今苒苒焉了吧唧地点头,“嗯,我再继续看看。”
她说完埋头扒了几口米饭。
过了会,又似不解气般给自己打气,“就他钱多吗?这属于扰乱市场!我会好好赚钱的,将来十倍给他买下来!”
殷时渡看了她一眼,唇角不受控制往上扬,垂眸鼓励了一声,“会的。”
又过了一天,今苒苒依旧没收到海选结果通知。
她这才忐忑起来,开始回忆之前比赛时同期选手的表现。
高鸣算是其中比较优秀的演员了,其余的除了赵心研有点灵气外,都没有很出色的表现。
在家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反而越来越着急。
今苒苒便换上衣服,准备出去逛街扫货。
反正房子暂时也买不了,先在那一百万里分一点点安慰自己。
北城的悦朝商城里开了中央空调。
今苒苒逛了一会,内心很可耻地觉得比家里舒服。
人呐骨子里还是喜好偷懒享福的,她只住了这么几天就有点觉得不方便,也不知道殷时渡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今苒苒这么想着,走进了一家色调高级、陈设具有空间感的店。
店名叫Are,店主是一名新锐设计师。
店员笑得很标准,露出八颗牙齿问候。
今苒苒礼貌推辞后,拿开口罩细细观看。
店员看见那张脸,猛地愣住了。
今苒苒自顾自地逛着,发现这家店的设计风格真的很合她胃口。
她选了几件,又放下几件,难以抉择。
店员亦步亦趋跟着,瞪着双大眼睛笑道:“今小姐,您的VIP半个月前被停掉了,现在看的这几件,可能没办法让您试选。不过本店对于特别喜爱的顾客有个规则,那就是只要您花双倍的价格,就可以得到心仪的衣物。”
今苒苒立刻想到停卡是今家做的……现在要花双倍的价格,她又不傻。
但心仪的衣服可遇不可求啊。
今苒苒想了想,问:“你们店长在吗?”
“……”店员的笑露了丝讽刺,“不在,您要是觉得这个规则很难办,可以攒点钱再来。”
就连眼神都带了丝鄙夷,不太瞧得上失去今家身份,如今只是不受重视的殷家私生子妻子的今苒苒。
经过狗仔一事后,网友们都或多或少对今苒苒改变了印象。
像店员这般依旧冷嘲热讽的,算非常少的一部分。
今苒苒并不是不能接受,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才发现店员记恨她是应该的。
原主曾经有一次来这里,觉得设计师设计理念不阳光,都做的是些丧了吧唧的衣服。
店员陪笑解释,原主认为是在和她作对,听得烦了便使劲推了店员一把。
也正是这一推,店员撞倒了一排衣架,丢失了两个月薪水。
今苒苒想起这些后,也不想和觉得她落魄寒酸的店员计较。
正在这时,殷时渡忽然打来电话。
“苒苒,我今天晚上要值班,可能回来很迟,不用给我留饭了。”
男人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或许是有些失真,并不像往日温和言笑,反而显得有些淡漠。
今苒苒愣了一秒,拿着手头的衣服下意识想出去说话。
店员双眼瞪得老大,压根没想到她会这样,什么也顾不得了,高声叫道:“今苒苒,你站住!!”
今苒苒被人连名带姓叫得有点懵。
她刚回头,店员就疾奔而来,抢走了她手上的衣服。
店员一面心疼地抖了抖衣服,一面拿看贼的眼神看今苒苒。
今苒苒:“……”
她看着十步开外的店门,又回身看着那几件衣服,“我说——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偷抢衣服?我今苒苒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干这种事吧。”
店员明显不信,却也不说什么,以免留下把柄。
今苒苒倒真是被她气笑了,索性叹气道:“也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今家的人了,也没什么人找我拍戏,连广告都全部解约了,嫁的丈夫也和我一样,一穷二白的,当真是买不起你们店的衣服,不怪你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 喂,你电话还没挂啊(:
第19章
今苒苒哀怨的眼神和口吻,像极了被几件昂贵的衣服突然击垮的普通家庭少妇。
店员感同身受悲从中来,听着一时也觉得于心不忍,“……今小姐,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里一件衣服就是我一个月工资,所以我难免紧张了点。”
今苒苒摆摆手,情绪低落的离开了。
她走出去后,店员还有些不放心,连声让她小心脚下。
今苒苒走了十来步,面上露出笑容来。
原来有些敌对,换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化解,会令双方都温柔起来。
忽然有人低声问:“笑什么?”
今苒苒这才发现,她竟然一直没挂电话,还傻乎乎把手机放在耳边……
那她刚才胡说的那一通,殷时渡他岂不是都听到了?
“苒苒,你刚刚是想要买什么吗?”
果不其然,殷时渡开始询问了。
“啊没有,不对是,我刚刚就锱铢必较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啊,啊你什么也没听到!”
今苒苒觉得有些丢脸,前言不搭后语,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便匆匆挂了电话。
现在是周四上午,殷时渡每周门诊的时间。
望闻问切地接待各类问诊病人,是需要和不同人耐性沟通的繁复工作,他甚至觉得下午的手术会更轻松一点。
他工作满两小时,落得十分钟清闲时间,竟然全拿来听今苒苒在电话那头和别人说话了。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电话挂太快了。
殷时渡站在无人的吸烟区,慢慢捻灭了手头的烟。
他想起刚刚从手机里听到的对话,舌尖抵着上颚,若有所思。
从撕碎别人口中的印象起始,今苒苒就像流星划破黑暗般,灿烂而耀眼地一步步打破他的认知。
适才她话里的挪揄,分明是她惯用的自嘲手段,他这会想起来,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殷时渡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打了个电话。
……
今苒苒握着手机,查看商城楼层店铺示意图。
Are的店员追了上来,“今小姐,这是您刚刚挑选以及停留观看超过十秒的所有衣服。另外,这是我们店长兼总设计师的名片,他说您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联系他。”
店员递过来七八个大袋子,同时附上一张名片。
今苒苒茫然地接下,不知该问什么,“这是?”
店员的笑容很勉强,“我们店长说,已经有人帮您付了钱,并且今后店内的所有新款都优先供您挑选。如果您往后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店员说完笑容挂不住,眼皮跳了跳,就告辞离开了。
只是,这个付了钱……不是普通的钱吧。
新款随意挑选,连店长都买下……不是,都可以随时联系。
今苒苒有点发慌。
一声不吭就帮她买下来,怎么看都像是被坏人或什么集团盯上了。
不过这人是来拆她台的么,她刚在店员面前的表演都报废了。
今苒苒抱着数个袋子像个十足十的暴发户。
在行人注目下,她结束了想花钱“安慰”自己的想法。
回到殷家时,今苒苒隔着袋子的提手,看见了季夫人和一位圆脸大肚的中年男人。
那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季嘉志。
两人看见她后,双眼俱是一亮。
尤其是季夫人,许是因为上次和女儿同桌吃过饭,心里的关系一下子拉近,连忙上前笑着帮今苒苒分担“重量”。
季嘉志的目光落在袋子外面硕大的LOGO上,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最近温度陡降,季氏夫妇也不知在外等了多久,脸色都略有发乌。
今苒苒忙将人请进去,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茶。
不同于季夫人的爱女心切,季嘉志进屋后,便背着手开始四处打量这栋小楼。
他看见破旧和凌乱处,语气严正地询问为何结婚后,两人过得如此马虎凑合,话里话外对殷时渡很不满。
季嘉志咳嗽一声,盯着空荡荡的客厅,下了最后结论,“刚结婚的夫妇,过得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今苒苒:“……”
她面对原主亲生父亲的数落不知该说什么,便趁机去切水果,尽量好好招待他们。
童沛白察觉到今苒苒的情绪,低声提醒:“收收你的官架子,这里是苒苒和女婿的家,你搞得跟下乡视察民情一样,别吓着苒苒了。”
季嘉志摇头叹了口气,看见今苒苒随手放在木质沙发上的大袋小袋,又有点生气。
“你不是说她改变了很多吗,这些都是什么?有这么买衣服的吗,我看她这是穷奢极欲,还恋着过去的那些纸醉金迷,完全没有一点改变,这样是不行的啊!”
季嘉志说到最后,都有些哀其不幸,胸口发闷。
童沛白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行,职业习惯让他最看重一个人的三观和品性。
哪怕内心极其想弥补亲生女儿,季嘉志对今苒苒从前的行事作风也无法忽视。
然而,这是季嘉志的心理障碍,与她童沛白有什么干系呢?
只要苒苒像现在一样,能接受他们的看望和联系就好,她还奢望有朝一日修复亲子关系呢。
今苒苒端着切好的水果出来时,便见季氏夫妇沉默坐着,互不理睬。
她当作没看见,取了数根竹签,“要尝尝水果吗,昨天时渡买回来的,还挺甜的。”
童沛白笑着接过果盘,温柔地说:“刚刚是你父亲不对,他也不是嫌弃这里,只是心疼你们,我替他向你和时渡道个歉。”
“不会不会,我懂。”今苒苒连忙摆手。
童沛白却看着她没出声,咬着唇脸上露出似喜似惊的表情。
刚刚她说的是“你父亲”,而苒苒没有反对,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童沛白内心激动,直道:“不过如果你们没钱买房,我和你父亲倒是在北城有个小房子,虽然也不比这大多少,但好在地理位置不错,设施也齐全,你要不要和时渡——”
在童沛白惊喜之下,要直接送房子时,季嘉志不断拿手去碰她胳膊。
奈何童沛白压根没反应,或者说她收到了季嘉志的提示,但拒不理会。
季嘉志心底始终认为,今苒苒骄纵跋扈、挥霍无度的性格,跟今家只会拿钱堵孩子口的教育分不开。
今苒苒现在的变化他不是没看到。
毕竟能这样心平气和同她在一个屋檐下说话的画面,季嘉志从前想都不敢想。
也正因为今苒苒的性格有改变,季嘉志作为她的亲生父亲,更加要在行事作风上给她掰正过来。
于是季嘉志深思熟虑后,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几下,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季嘉志晕倒就发生在瞬息之间。
童沛白和今苒苒脸色一变,同时叫道:
“老季!”
“季叔叔!”
面对丈夫的忽然发病,童沛白脸上的惊喜之色还未褪去,又染了焦急和惊惶。
只声音依旧颤抖着,带着哭腔,“老季,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童阿姨,季伯伯有没有什么病,或者从前有什么疾病史——”
今苒苒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一面询问童沛白情况,一面打电话叫救护车。
殷家离医院实在太远了,救护车没这么快到。
看见童沛白急赤白脸的模样,今苒苒站起身带口罩,穿了件轻薄的羽绒服,将拉链从下拉到头。
今苒苒二话不说,扛起季嘉志的胳膊就往外走。
童沛白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去,“苒苒,你抬不动他的,他一百七呢!等救护车来吧。”
“没事,我从前练过,还应付得来。”
“可是你要伤到怎么办,他太重了!我和你一起扛着吧。”
“不用不用,我平时吃很多,真的可以。”
今苒苒坚持扛着季嘉志走。
童沛白只好抬起双手护在季嘉志旁边,尽量帮她分担些重量。
郊区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季候性的风呼啦着,刮在脸上生疼。
童沛白被灌了口冷风,看着今苒苒不过百的纤细身子,像顶天柱般沉稳地扛着昏迷的丈夫往前走,被感动地喉咙发干、眼眶湿润。
救护车即便第一时间出动,也是在今苒苒扛着季嘉志走了二十几分钟才到。
医护人员对于家属这种自我感动实则很危险的行为,在接过季嘉志时严厉批评了几句。
“都是我太着急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童沛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经意一瞟,却见面朝向自己的丈夫,嘴角抽动了几下。